温璃听欧阳老爷子讲得挺起劲,抬眸对上风毓苦了吧唧的眼神,“小师姐,他们欺负我。”
读懂了风毓的唇语,温姑娘心底升出几分好奇,他瓶子里到底是什么。
“小璃,这个小公子你认识?”欧阳益见他们眼神互动,想来关系匪浅,对台上那个俊俏的小公子也多打量了下,少年一身青衣,眸光澄澈,似乎抽到的题不太好,正眉头紧锁。“这是哪家的公子?我倒是没见过。”
“他是风毓。”温璃没隐瞒。
欧阳益忽而笑了,优哉游哉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后生可畏啊。”
温璃看了老头儿一眼,眉梢微扬,“我比他小。”
老头侧身,正儿八经地对上小姑娘倔强直勾勾的视线,语重心长地说着,“小璃他们不能跟你比。”
“嗯?”温璃眨了眨眼睛。
“你根本就不是人。”欧阳益叹了一口气,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本来想委婉一点,却还是没忍住直接说了。
温姑娘:“……”老头儿骂她。
太子殿下那边的氛围自始至终都没有好过,一来就看到他脸色不善,如今周身的气息更加冷冽了几分,就连霁绥都忍不住朝他问了句,“太子怎么了?”
霁尘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只不过男人黑如点漆的眸光一直注视着不远处正和他人谈笑风生却将他忽略了个彻底的某只身上,说出来的话似乎含着冰渣子,“皇叔,逮回来的猫跑了,你说她还会跑回来吗?”
不用想也知道霁尘的意思,霁绥难得露出几分兴味,目光扫过台下,见到和欧阳益正聊得欢快的温璃,有些意外,这欧阳老爷子什么时候这么肯给别人面子了,更遑论那么亲和地与小辈谈话。
“只要能认得回家的路,跑得再远,也还是会回来的。”
陛下很给面子,霁尘将目光收了回来,没忘今日的比赛,“皇叔认为今日谁最有可能拔得头筹?”
霁绥对这次比赛的结果也很好奇,“这次佼佼者众多,孤的眼力也不行了,不过听说风潇潇此人还能代替江涿给他人讲授,倒是令人侧目,太子以为呢?”
霁尘修长的手握着扶手,身子悠然往后靠,似是而非地笑了笑,“皇叔这次恐怕要失望了。”
风毓拿银针试过,拿过旁边的白布沾上一点,除了血腥味重一点他实在是检查不出这里面有什么毒,见周围的人都在执笔开始书写药物的成分,风毓备受打击。
完了,他师父的脸面要在今天被他丢光了。
此时风小公子无比庆幸的一件事,竟然是他来长麟院,用的是本名,幸好没人认识,即便丢人,大不了回去挨一顿罚。
见风毓面前放着一张白纸,墨都没磨,关格忍不住停下笔,笑得毫不客气,“这果然是硬塞进来的,也就这点本事,之前不是还能唬人吗?现在决赛,才第一关,果然就露出原型了。”
风毓真想把沾满血的白布直接糊他脸上,手上刚有动作,倏然,关格倾身,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结果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侵袭入鼻。
“……”
众人眼里,关格将脸凑过去,而风毓乖巧地拿着白布在给关格擦脸。
发生了什么?
可下一瞬,一声咆哮直接打破了这诡异的局面。
“这是什么!”关格弹起来,也不顾那么多,他知道这肯定是毒,他脸上沾了这么多不会毁容了吧?
风毓也愣住了。
众人还尚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太子爷手一挥,岑奇将军拿着另一张白布直接走到了关格的面前,然后递给了他。
关格抬眸看向他,岑奇盯了他几眼,面无表情的脸上略带嫌弃,没什么耐心地直接罩他脸上,单手揉了一把,大致给他擦了擦,然后转身离开。
“怎么……都在给那位公子擦脸?”
“我刚刚好像看到血了,他流鼻血了?”
“应该是。”
白布从脸上滑落,带了一脸的水渍,关格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又在鼻翼间多擦了几下,然后坐下,更可气的是风毓跟看怪物一般,眼神一眨不眨地落在他的脸上。
“你竟然没事!”风毓面露惊奇,自言自语道,“那这毒应该不会从外表侵入。”
温璃也关注着台上的情况,她看到风毓在检查血,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有些复杂。
等风毓望过来的时候,温璃抬起右手腕,指了指。
风毓恍然大悟,好像有什么熟悉的东西钻入了脑子,立马执笔书写。
薛渊脸色一沉,见着这俩人明目张胆地作弊,真当他看不见吗?
正想说什么,就见晋王薄唇微勾,眸色幽幽地看向他,温和极了,“薛大人什么也没看见吧?”
薛渊:“……”这俩人靠山真多,从头到尾都跟他作对!
“据下官所知,您是判官吧?这么公然护着参赛者是不是有失公允?”薛大人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霁铭书。
霁铭书手中折扇微动,姿态悠然没有半分不自然,“薛大人私自换药就公允了?”
闻言,薛渊一噎,止了声。
此时此刻,岑奇忽感空气骤冷,可当他看向主子,发现自家爷倚靠在金椅上,右手撑着头,笑得如沐春风,岑奇不知为何,头皮发麻。
主子温柔成这样,一般来说是见到太子妃;可记忆中,某一次,主子抄了兵部尚书的家……
“时辰到——”
“请参赛者停笔。”
欧阳如看着最后才完成的风潇潇,忽然多了几分自信,到了场上,也不过如此嘛。
两轮过去,比对着他们写出来的答案,薛渊将有错的剔除,“以下的人,将进入下一场比赛,风潇潇,欧阳如,林榭……”
公布了全部正确的名单,剩下有误的人领了一张各自的答案就被带离。
“这次的题好难啊,第一场比赛就直接淘汰了一半的人,林兄,你竟然也未写出全部。”
“别提了,我都怀疑是不是薛大人嫌弃我们进入比赛的人太多了。”
“嘘,陛下还在呢,小声点。”
“接下来的这一场比赛,解毒——
众位刚刚已经识别出来了毒药的成分,接下来自行制作解药,等会儿会有人亲口测验毒药的效果,时间为三炷香。”
薛大人依旧是不近人情的模样,冷冰冰地说完就命人点香。
“亲口测验?谁那么厉害敢自己上,不怕出事么。”欧阳如嘟囔着,拂袖坐下来,看着自己方才写出来的单子。
风毓冷不丁地笑了一声,“谁?这场上,你看何人像是来验毒的?”
难怪,小师姐“没志气”地不参加比赛,那位爷也不说什么,搁谁都难免有些膈应。
不经意对上霁尘的眸光,温璃下意识就避开了,心虚地喝了口茶。
三炷香烧的很快,他们几乎在一炷香之内就将解药的配方写了出来,然后到旁边去取药,配药。
“薛大人,这里没有我想要的药材!”欧阳如气急败坏地找了半天,结果没找着。
“这里的药材是齐的。”薛渊意味深长,懂的人都懂。
“……”
时间刚刚好,每人的面前都准备了解药,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场上。
薛渊走到中间,看着他们,“现在,验药——每个人把毒药吃了,然后服下自己配置的解药。”
“……”
不,不会吧。
听到这样的命令参赛者都有些发懵,看着眼前的毒药瓶子,忽然感觉这是个烫手山芋,即便对自己的解药有信心,可万一呢……
百姓们在听到这句话大家也都震惊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难不成是因为此次比赛陛下在场?
不过震惊归震惊,更多的人还是伸长了脖子,看戏者有之,好奇者有之,更多的人,还是想看看他们彦国顶尖的医术。
虽然方才已经猜到了,可风毓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瓶血液,还是有些作呕。
“薛大人,此法是否太过冒险,医术大赛本为切磋医术,若是出了人命,那——”欧阳若还未说完。
薛渊就冷冷地接过了话,“这不是你们该考虑的问题,比赛也不强求,若是对自己的解药没把握,放弃便是了。”
“那如果出了问题,你们有把握让我们活着吗?”欧阳若不甘心。
“没有。”
欧阳若忽然生出了揍人的冲动,不过终究还是没将手中的瓶子放下。
“怕什么?”关格不甚在意地看着他们,悠然地将毒药喝了下去,然后服下自己的解药,“若是对自己的医术没有信心,又何必去接人命关天的活儿。”
众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可半晌过去,此人依旧面色红润,身子看起来并无半点不适。
直到薛渊第一个出声,“关格进入下一轮。”
他们仿佛才回过神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包围在四周,“眼睛都不多眨一下就吞下去了”“太厉害了”,“这位会不会是无祁公子”,“不好说”,“竟然真的把毒药喝了”,“而且还一点事都没有”……
关格如今端坐着,并没有因为周围的评论而喜形于色,眼角眉梢都染着清傲,素白的服饰让他看起来添了几许神秘,举手投足都带着优雅,像极了一位世外高人。
他余光轻轻瞥过风毓,侧身状若前辈的指导姿态,可说出来的话与他现在的气质完全不符,“怎么,没胆子?你若就此放弃,也无人笑话你。”
废话真多,风毓唇角邪肆一勾,直接将装着毒的瓶子凑到关格的鼻前。
“医者仁心,其实你能比赛到,呕——”
关格没忍住捂着嘴干呕,世外高人的形象顷刻破碎,“风潇潇,你呕——”
“你若是能把它也像方才那瓶毒药那般喝下去,小爷倒是佩服你。”风毓翻了个白眼。
关格瞪大双眼,身子离风毓老远。
当薛渊宣布了关格进入下一场比赛之后,也陆续有人将毒药服下了,可是能拿来参加决赛的毒,又谈何容易,当即便有人毒发晕了过去。
看到林家公子都解不了这毒,还被人抬了下去,自己本来就比他差,纪庐盯着自己手中原本为之荣耀的东西,忽然感觉它化成了催命符。
“薛大人,我放弃。”纪庐咬牙说出这句话,大不了以后再来比赛,命比较重要,他是家中独苗,承受不了失败的代价。
薛渊毫不犹豫就同意了,纪庐朝天子方向行了跪拜大礼,便退下了。
有百姓为他唏嘘,有人出言不逊,也有人能理解,小声议论着,毕竟关乎自身性命,荣耀舍弃便舍了,可多数人心里,也便不那么信任他了。
于理,并非晦涩,各自理解;于情,草木无情,而人有心。
而出人意料的,欧阳如最先表达出自己的不满,却在第二个服下了毒药,即便最后那张娇俏的容颜依旧难看,不满到了极致,可还是过了这一场比赛。
欧阳老爷子看到这一幕,也露出欣慰的笑容,眉宇间隐隐可见骄傲的神色。
“胡子都要翘天上去了。”温璃斜斜瞅了他一眼。
“丫头你不懂。”欧阳益无奈解释,“小如从小娇生惯养,老夫之前都曾担心让她继承欧阳家是不是个正确的决策,现在老夫倒是放心许多,她虽任性些,可是在这种大场面下,有自己的担当和气魄。”
温璃点头,至少欧阳如今天比昨夜顺眼多了。
“风潇潇怎么了,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温璃听见周围人的话,顿时朝台上望去,只见一身青衣的少年公子扶着自己的头,阵阵发晕,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扒在桌子上,想靠着毅力撑过去。
可他终究也没等到温璃上台,就已然晕了过去。
“不行就算了,逞什么能啊。”关格见他就这般晕了过去,言语间透出嫌弃,不过也没闲着,直接把上了风毓的脉。
“去看看怎么了?”霁绥皱眉,吩咐一旁的太监去看看。
百姓都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这是解毒没解出来吗?”
“应该是。”
“这小公子没事吧?”
关格见温璃过来了,收回手,起身,“放心吧,体内无毒,他没什么事,可能这两日未休息好,过于疲倦,养养便是了。”
温璃没理他,蹲下身子检查。
霁铭书走到薛渊身侧,嗓音也凉了几分,“看来薛大人是铁了心不让风潇潇赢,竟什么手段都使得,薛大人不是一向自诩公正么。”
“王爷此言差矣,不想让他赢的,并非下官。”薛渊面色不改,下一句话直接命令人将风潇潇抬下去,宣布他失败。
霁铭书本来没明白他的意思,可当他看向一旁波澜不扰的太子爷时,他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