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在这一刹那陷入死寂。
与此同时,霍梓从被人护着从右边的小门几乎是跑过来的,身上的绫罗绸缎都已经被雨水浸湿了,妆容看上去也不如平时那么端庄,宫人跟在她身侧为她打着伞,跑得气喘吁吁。
“王上,王上,不好了。”霍梓在见到温拓的时候,慌忙地开口。
折月挑眉,好整以暇地瞧着她,这还是第一次,他觉着眼前这个人是赏心悦目的,呵,唇际不自觉咧开。
温拓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的眼中燃烧着浓郁的恨意,听到霍梓的声音,他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王上,臣妾才知道,父亲的军营中人被折月调去了大半。”说着,见到他们的反应,霍梓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玉指颤抖地抬起,“刚刚外面那些……”
温拓没有说话,但这也让霍梓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地,身子摇摇欲坠的,旁边的子桑若忙扶着她。
“来齐了。”折月环视着这夫妻俩,面带笑意,整个人如沐春风般,在这气氛紧张到极致的殿中形成一道迥异的画风。
温拓这时候没空理会霍梓,视线对上折月的目光,整理了自己的心情,冷然道:“你不要高兴地太早了,别忘了,现在成为瓮中之鳖的人可是你!”
“嗯,像是这么一回事。”折月倒也没出言反驳,不过话锋忽而一转,“不知道王上听没听说过一个词,叫骄兵必败。”
那道红色的身影从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锃亮的银光徒然闪过,温拓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柄剑就已经穿过他的金冠,金冠带着几丝头发坠落,从台阶上滚下,声音清脆入耳。
而在这时候,那些玄色衣袍的人中忽然冒出一些杀手,旁边的人还未有反应,就被短刀毙命。
那些人瞬时乱做一团,温拓在殿中的禁军也开始慌了起来,跟玄色衣袍还拿着短刀的人拼命,局势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一息停一息变。
变得叫人措手不及。
温拓头发散了下来,黑发中夹着大把的银丝,看上去有些颓然,他此刻周身全都是冷汗,仿佛刚刚那一剑刺落的不是他的金冠,而是他的头颅。
霍梓搀着他,见着局势翻转,也不经真正开始害怕了。
原本所有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原本以为是折月闯进宫中逼宫,不曾想他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带着她父亲的军队进宫,说到底,这也是王上的人,难怪会这么快!
她父亲生性自私,这次的计划根本就没有将他算计在内,毕竟要杀折月这种事本身就不光彩,以她对他的了解,肯定会将这件事作为筹码要挟王上,人心不足蛇吞象。
功高震主这种事情,当年发生一次就够了。
她知晓他今日会在宫外练兵,只要宫外有他们的人,到时候宫内出了问题,用王上的亲令调过来便是。
没想到折月直接就断了他们的后路,当真可恨至极!
温拓麻木地睨着台阶下血淋淋的一片,眼中似乎还有些许的期盼。
折月此刻已经站在离温拓很远的距离,毕竟跟他待得太近,谁知道他下一瞬间会做出什么事情,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何必装君子,离远点方位上策。
可惜这个道理他明白,温拓却不以为然。
大祭司极为挑衅地朝温拓挥了挥手中的软剑,语气不紧不慢,“现在,你才是那只鳖。”
殿中的人动作很快,很贴心地没有让折月多等,他们处理了对方之后,很有规矩地站在下面,听侯折月的指示。
温拓恶狠狠地看着折月,眼中已经染上了些许猩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似乎很不满意,他皱了皱眉。
“王上等什么呢?”折月环着手,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是不是在等暗处的弓箭手一举将我射成刺猬?”
折月的话彻底让温拓的心凉了个透彻,他抬眼望去,声音不自觉带了些颤意,“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折月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淡定到极致,“那便罢了,我也不乐意跟你解释。”
“你!”
折月无奈地耸耸肩,若非早察觉那些暗地里的玩意儿先派人解决了,他会蠢到站那么高去当活靶子?
“对了,方才忘了跟你说。”折月似乎觉着温拓还不够堵,从容地开口,“阮良哲带着他儿子想邀功,混到了玄袍人堆儿里,刚刚已经被杀了,所以别指望他们还会去给你通风报信。”
他早知道这阮氏一家的人都听从于温拓,当年的事也是他指使的,手下人暴露了,便装装样子,大义凛然的还像那么一回事。
私下里,不知道让他们干了多少龌龊之事。
阮良哲倒也聪明,这件事抬到明面上说他是完了,但是可以戴罪立功啊,毕竟当晚的事情风声压得那么紧,只要他们不说,也没人敢在温拓面前触霉头。
“这几个蠢货!”温拓怒骂着,本来他们下狱了,就算处了刑罚他也可以让别人代替,毕竟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办事最方便,毕竟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囚犯!
这一批杀手也是他让他们私下养的。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们自己找死!
“折月,你以为你杀了孤王就可以自立为王了吗?”温拓冷笑,“弑君夺位,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你不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被人指着鼻子骂吗?”
折月淡淡地看向他,又看了眼他身旁冰冰冷冷的位子,语气平静,“北疆王遇刺,大祭司为护帝王圣驾,不惜以命相搏,终与刺客同归于尽,这个结局怎么样?”
温拓甩开搀扶着他的霍梓,慢吞吞地朝折月的方向走过去,面上难掩不可置信,“你竟然不想当君主?那你为何处处与孤王作对还一步步走到现在的高位!你要什么?”
折月对上他的目光,轻轻嘲道:“我自然是瞧不上你,要杀你,哦,你们。”
说着,折月偏了偏头,视线扫向一直看不清情绪的人,“怎么样,人血的滋味好喝吗?叛徒当得可还舒服?子桑若,或者,我应该叫你澹台若,嗯?”
子桑若缓缓抬起头,瞧着还是那张无辜柔弱的脸,笑眼弯弯:“大祭司好眼力,这都还能认得我。”
折月听罢,谦虚地摆了摆手,“我可不认得你,猜的,随便叫一声,没想到还真有人应。”
倒是霍梓,一脸惊异地看着身旁的人,她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身份,因为这人极为信任,是王上给她的,王上……霍梓蓦地朝那道黑色的身影看去,背脊凉了凉。
原来,她也是他王位的棋子,她以为,自己可以和他并肩的……
温拓朝着折月越走越近,浑然不觉身后那道凄苦而绝望的视线。
匕首的光从折月眼前闪过,鲜血又溅开一地,洒在玉阶上,红的刺眼。
“王上——”
终究,还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霍梓跑过去,扶着已经被箭从背后刺穿的温拓,泪开始止不住地流。
染红了的伞从折月身前撤开,妖孽般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脚下面目狰狞的人,“自知之明这种东西,王上好像从来都没有。”
“折,月,你到底,是谁?”箭从温拓胸前穿出,温拓吐了血,却还执着于向折月要一个答案。
“那年绝望谷,你派阮良哲隐瞒军情,害死了谁?”折月轻吐出话,直勾勾地看着他,眼中多出了些恨意。
闻言,温拓瞪大了双眼,惊恐地指着眼前改头换面的人,哆嗦得厉害,“你,你是,你是澹台毅……”
温拓的眼睛睁得老大,只是,再没有了呼吸。
折月幽幽地睨了他一眼,语中叹息,却全然没有可惜的意味,“的义兄,怎么话还没说完,就咽气儿了呢。”
雨下到此时几乎已经停了,雨滴沿着房檐一滴滴地落下,大雨冲刷了外面的血迹,只是这殿中的血腥味实在太浓,折月不喜欢这味道,皱了皱眉。
“哦,这还有一个。”折月回头,看向一旁已经被禁军擒获的人,好脾气地问道,“你想怎么死?”
子桑若眼瞧着大势已去,神情变得晦暗,见折月朝她过来,冷笑了一声,“当年若不是澹台音赶尽杀绝,我也不会将她失败的那些方子拿给温拓,让人弄出食人的蛊虫。”
折月细长的眼眸溢出冷光,“我可是知道,她当初给了你一只蛊虫,你家人中毒是可以救的。”
“可它死了!死了!”子桑若眼中带泪,想起了那凄惨的过往,朝着折月怒吼道,“我好说歹说她才愿意给我一只,说是这东西危险,非给我请什么御医!明明那些御医都是废物!明明她再多给我一两只我家人就都能活,可她却赶着去救别人!
我跟了她这么多年,为什么她宁可去救那些所谓的子民,也不救救身边的人?天下人又如何,不都是陌生人!她一个皇后,带什么兵,打什么仗!打到军功民心都高于帝王之上,死了也是她活该!”
折月没忍住,一巴掌给她打了过去,子桑若脸上倏然出现了一掌红印,“你自己养不活,怪的了谁?”
“跟我没关系!是那只虫本来就要死了!”子桑若几乎崩溃。
“蛊虫是拿活人的血养,你不敢拿自己的血,就把其他人杀了,取的血那么冷,救不回来也是你咎由自取。”折月声音越来越沉,拳头紧握。
“不可能——”子桑若彻底崩溃了,“不可能是我,不可能的,一定是你说谎!”
许是到了极点,子桑若挣脱了禁军的束缚,拿着一个小瓶子就朝着折月砸过去,里面落出好些恶心的蛊虫,只是它们落在折月的身上,也只是瞬间滑落在地。
真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子桑若呆在了原处,嘴里一直喃喃着,“怎么会,怎么会。”
她知道这东西要用人血来养,才从温炘那儿弄来,怎么就死了,之前她把方子给温拓,可后面他也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东西要用活人养!
温拓!
子桑若被按跪在原地,终是笑出了眼泪。
臭味袭来,折月脸色蓦然阴沉,“还不是因为有人跟你一样蠢!”
之前他就查了温炘,她偷走了温拓的蛊虫,没想到,她居然将蛊虫给了子桑若,又或许,子桑若许了她什么条件。
折月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又问了一遍:“你想怎么死?”
子桑若充满恨意地抬起头,咬牙切齿道:“你一刀杀了我吧!”
“哦,可能不行。”折月毫无感情地勾了勾唇,从袖中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我还有些蛊虫,你体会一下怎么样?”
子桑若惊恐地看着他手上的瓶子,“不,不要。”
“虫子钻入肤里,应该会有点疼,然后它会在你的血液中蠕动,一点一点吸干你的血,然后变得巨大,直到自己撑破,最终你自己的血溅在自己的身上……”
“啊——不要!”子桑若吓得尖叫,听起来触目惊心。
折月慢条斯理地将瓶口拿开,将里面的东西当着子桑若的面倒在了她的颈上,她的头被禁军给按得死死的,全身动弹不得。
“啊——”子桑若吓得脸色白得恐怖,浑身颤抖地厉害。
她感受着脖子上那冰冰凉凉随时会钻入她肌肤的软东西,几乎窒息,终究,她吓得晕了过去。
折月慢悠悠地起身,冷眼看着那只虫,不大高兴,“最后一只,怎么也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