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暖情酒。”
柳羡月说。
“……啊,啊?”
等了半天就等来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南知忧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注1),有点懵的看着柳羡月。
“青棠所说的果酒,是你下了药的酒,另一壶我们都喝了的酒,是暖情酒。”柳羡月缓缓解释道,叹息般的轻笑一声,“这可真是天意弄人。”
倘若当时南知忧把药倒到了暖情酒里,那么南知忧便不会喝酒,也就不会有先前那些事情了。
对半分的概率,偏偏南知忧拿到了果酒,偏偏二人都喝了暖情酒。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南知忧也在心中感慨了两句,又才期期艾艾的道:“那,那你……你现在还好吧……?”
柳羡月揉了揉额角,似乎很是疲惫的样子。
也是,洞房花烛夜得知自己的夫君早已经死了,夫君的娘在假扮夫君,夫君的娘还差点强迫了自己……
这换了谁,谁能受得了,谁能好呀?
“我想休息一会儿。”
过了一息,南知忧才听见柳羡月轻声道。
她连忙上前去搀扶柳羡月:“好的好的,好好休息休息。”
这次柳羡月没避开她的手,任由她扶着到了床边。
南知忧还很贴心的两下把床上的核桃花生通通拨到了一旁,才让柳羡月坐下,又分外积极的蹲下~身子,准备给柳羡月脱鞋。
“……不必如此。”
柳羡月缩脚躲开南知忧伸向她小腿的手,声音在喉咙里滚了个圈,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最后是如此道。
见柳羡月如此防备的姿态,南知忧忽然意识到,自己殷勤太过,显得十分猥琐。
她尴尬的挠了挠头,退开两步,小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柳羡月没说话。
夜色渐深,这是个十分安静祥和的夜晚,连几声鸟啼都不曾闻得。
南知忧坐在桌子旁昏昏欲睡,尽管手撑着下巴,脑袋却是往下一点一点的。
她半眯着眼睛,看起来困极了,却又在强行让自己不睡去。
蜡烛的光从明亮变得有些昏沉,夜风从未闭合完全的窗吹进来,惊扰了安静的烛火,烛光摇摇晃晃,仿佛受到了惊吓。
在这摇曳的烛光里,南知忧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察觉到有一个黑影在向自己靠近。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了一个场景。
明朗的月色,疏朗的繁星,立于山林之间的小屋,月色从窗子透进来,寂静的夜里,几只鸟儿啼叫着煽动翅膀,扑棱扑棱的声音里,有人敲响了门扉。
嘭嘭嘭,嘭嘭嘭。
是非常急躁的敲门声。
她握紧手中配剑,心中无半点对夜半不速之客的恐惧,有的只是摩拳擦掌的兴奋和跃跃欲试的期待。
她已经醒了,但依旧闭着眼睛,呼吸平缓,睡得安宁,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
“……你……”
极轻极轻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黑影越发靠近,向自己弯下腰,手伸了过来。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南知忧倏而睁眼,扣住对方手腕,毫不犹豫地一个反剪。
然后就听见了一声压抑的惨叫,是女子发出来的。
一瞬间,明月远去,繁星远去,飞鸟扑着翅膀远去,小屋和山林都远去了。
摇晃的龙凤喜烛无声照亮这一室的寂静,布置得典雅的喜房,一大片一大片的红。
“?!!”
南知忧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是睡着了,做了个梦。
尴尬的是,在意识混沌的瞬间,她没有分清梦境与真实,把柳羡月当成坏人,反折了她的手臂。
纤细的手腕还握在自己手中,南知忧一脸惊慌失措的放开,扶着柳羡月肩膀,一叠声的问道:“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柳羡月痛得冷汗直冒,光滑的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她紧咬着下唇,既脆弱又痛苦还震惊的看了南知忧一眼。
南知忧连忙把手放在柳羡月的肩膀上,轻轻的给她揉捏,心道幸好幸好,没有使太大的劲,没有把她弄骨折。
她的手才落在柳羡月肩膀上的时候,柳羡月身子一颤,显然有些惧怕,但并没有躲开。
南知忧内心愈发的愧疚,手上动作也就愈发的轻柔,语气更更轻柔,仿佛重了一点,便会吹散了眼前人似的。
“对不住对不住,我刚刚做了个梦,一直没有分清,清楚就,就……”
南知忧一瞬间很嫌弃自己,怎么这么的嘴笨口拙,一下子都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两年作为太后受的口才教育,都仿佛喂了狗了。
柳羡月没说话,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神色痛苦。
柳羡月不说话,南知忧心中就更急了。
“你,你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好一点?嗯,除了这里还,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伤到了啊?”
然而她一连串的问话并没有得到柳羡月任何的回应。
柳羡月峨眉紧蹙,吐息有些重。
看见柳羡月脸上的汗珠在往下滴,南知忧又连忙用袖子去给她擦。
终于,柳羡月开口了,声音疲软无力:“扶我到床上去。”
南知忧连忙应是,想扶柳羡月,可是柳羡月刚被折了手,扶手也不好扶。
柳羡月也想往床那边走,可是柳羡月的脚之前也是扭伤了的,走也不好走。
二人这样僵持了片刻,南知忧忽然福至心灵,直接弯腰把柳羡月抱起来,两步便跨到了床前,把她轻轻放在床榻上。
“水。”
柳羡月从齿缝间挤出这个字,一个字都能听出她此刻有多痛。
南知忧连忙转身去倒水,提起茶壶才想起这屋里没有水,只有酒。
她立刻便想叫宫女端水上来,但被柳羡月制止了:“你做什么?”
“我,我让宫女端点水来,这里没有水。”迈向门的脚步停住,南知忧解释道。
柳羡月摇头,忍痛解释:“此刻已经夜深,皇后和皇帝二人还未圆房,叫宫人进来,岂不是暴露了吗?”
南知忧拍了拍脑门,是了,她怎么慌的把这茬都给忘了。
看她懊恼的样子,柳羡月叹了口气:“没事,只是折了一下,没有大碍,你不必担心。”
让一个病痛之人来安慰自己这个犯罪嫌疑犯,南知忧心中觉得自己可真不是个人。
她走到柳羡月身前,没坐下,就站着,小心的看着柳羡月的脸色。
看起来似乎是要好了那么一点点,至少柳羡月的脸上没有再浸出汗珠了。
又过了一会儿,皇后似乎觉得好一些,没有那么疼了,才呼出一口气,道:“现在可是xx时辰了。”
南知忧看了眼天色,赶紧回答道:“是的是的,怎么了吗?有什么事情吗?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面对南知忧这一连胜的关注和问候,柳羡月一句也没答,而是侧身拿起床边的一方白色帕子,道:“天亮之后会有宫女来收此物,如果这帕子上没有落红,则意味着本宫不贞。”
这个南知忧是知道的,不仅是皇后,历代妃嫔第一次侍寝都是要这样的,她当年也是。
所以面对眼下的情况,她义不容辞的伸出手,露出一截莲藕似的胳膊。
“你放心,我知道的,来,你让一让,我马上就割一点血进去。”
“太后凤体,怎容损伤?”
柳羡月拒绝了南知忧这一副要身先士卒一般的提议,语气温和的道。
南知忧慷慨激昂的说道:“今天晚上种种情形,让我既羞愧又内疚,今天晚上这血必须由我来,你说什么都不行。”
柳羡月无奈一笑:“多谢你好心,但此事并非只划破胳膊就可以解决的,处子之血与人血是不一样的,这般乔装,并不能瞒天过海。”
“如何不能,这帕子是会被送去慈宁宫的,我说这是处子血,谁敢说不是?”
说做就做,南知忧当即拿了根银簪跪坐到床榻边,伸手便准备用簪子在胳膊上划一道。
但柳羡月及时伸手制止了南知忧,她握住南知忧的手,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不需要这么多血的,在指头戳一下,滴两滴便好了。”
她侧过身来,一手拿着银簪,一手捏着南知忧的食指指头,抬眸看南知忧一眼,柔声道:“有些疼,你忍一忍。”
南知忧被柳羡月抬头这一眼看得有些心跳加速,小小的嗯了一声。
她想,柳羡月可真好看,春花之绚烂,秋月之静美,抬眸这一眼,真真是……
“啊!”
胡思乱想之际,柳羡月拿着银簪,刺破了南知忧的指头,这一下刺得有些重,鲜血立刻冒了出来,滴在洁白的帕上,宛如盛开的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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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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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