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兰一出来,就见屋外头一众莺莺燕燕期盼地看着她,眼神热切,叫她平白有点紧张,“娘娘要去宫里请安,等回来有空再见几位。”
为首的杨侧妃怀孕已经五月有余,肚子不大,都是挺着撅出来的,她由两个丫鬟扶着,往前一步,焦急地解释道:“你是不是说没说清楚?妾不是想见王爷,妾是想给娘娘请安。”
竹兰觉得杨侧妃看起来像是真心的,但正因为看起来是真心的,她就更不相信了。
李侧妃手里拉着她才三岁的女儿,也凑了上来,道:“是啊,我们就进去给娘娘磕个头。”
李侧妃居然附和杨侧妃?竹兰是万万没想到。
非但是这两位,其余几位侍妾,包括原先在宫里伺候的几个,都是一副“我虽不说话,但是我也不走”的表情,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叫竹兰觉得若是有一人起头,她们八成要一起冲进去。
竹兰眉头皱了皱,百思不得其解。
请安是应该的,可不该这么着急,她们眼里的光——看王爷都没这么火热。
还是昨天晚上的事儿传开来了?她们心里害怕,怕娘娘借机敲打她们?
可除了杨侧妃院子,别人就不该知道这事儿,纵然是杨侧妃,也只该知道她院子里有个丫鬟被带走了。
杨侧妃勉强能归结到来试探,可其他人呢?
李侧妃……是因为心虚?春叶真是她的人?她真想挑事端,叫王妃跟杨侧妃不和?
那其他的姨娘呢?她们就是单纯来请安的?
王府后院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这个样子?
竹兰觉得自己头都疼了,她沉下脸来道:“几位还是请回吧,你们既然是想给娘娘请安,又何必惹娘娘不快呢?娘娘如今没空,用过早饭就要跟王爷一起进宫,万一你们叫耽误了事儿,别以为都来了,就能都躲过去。”
“再者若叫王爷知道——王爷可是最恨不守规矩的。”
一席话说的王府里一群美人都犹豫了。
竹兰额角又是突突地跳,她站在台阶上,廊下这些人的表情她看得一清二楚。
府上连侧妃带姨娘,加起来二十一个,虽然样貌各有不同,可着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没一点掺假的。
她说“何必惹娘娘不快”的时候,这些姨娘齐齐变了脸色,她后头提到王爷的时候,这些人的波动甚至没听见娘娘大。
一定是看错了,竹兰拍了拍脑袋,昨儿忙了一夜,如今连眼睛都花了,她转身回了屋子,拉着菊黄道:“你替我看一会儿,我头晕,还得再睡一会儿。”
“竹兰姐姐赶紧去休息。”菊黄关切地说:“都这个点了,王爷跟王妃进宫怕是见了陛下跟皇后娘娘就得用膳,刘妃娘娘也得有话吩咐,等回来怕是要申时,你好好歇着,等着伺候晚饭就成。”
唐思然这顿早饭吃得有点痛苦。
原该是最放松的时候,可王爷坐得笔直,仿佛精雕细琢的一个假人,叫她有点自惭形秽,不由自主得挺直腰,免得亵渎了他。
凭良心讲,这姿势对腰背好,可她不舒服啊!
王爷吃饭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尤其是那个三根指头拿着勺子刮碗的姿势——好看极了。
唐思然愣是没听见半点勺子跟碗碰撞的声音。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虾饺不敢吃,怕咬出汁水来,麻油拌笋丝不敢吃,怕醋滴下来,粥剩了小半碗不敢喝,怕发出声音来。
她压根没吃饱。
唐思然放下碗筷,用帕子压了压嘴角,看也不看这一桌的美食,淡淡地道:“王爷,我吃好了。”
孟王爷的目光往她面前剩的东西一扫,也没说什么就站起身来,“进宫。”
唐思然随着孟王爷出去,一路走到二门跟前。
马车已经停好了,车厢前头放着石凳,王爷腿一抬,轻轻巧巧地就上去了,又转身过来拉她。
唐思然觉得若是两个月之后的自己,必定要叫王爷看看什么叫身轻如燕,腿脚有力,可现在她是没这个本事了。
“多谢王爷。”她把手放在孟王爷掌心,被拉着上了马车。
车厢里头地方挺宽敞,两人面对面坐着,一点都不挤,只是没人说话,车里安静的只能听见马蹄声。
唐思然隐晦地看了一眼王爷。
他的腰一定很好,挺得如此的直,一点靠背都没挨上,在略有颠簸的车厢里一动不动——他难不成能这么一直到皇宫?
想归这么想,唐思然也不由自主挺起了腰背。
还是那句话,在一个雕像前头……总不能摊着吧。
真累!
两人一路无言,不快不慢地往宫里去,孟王府里,孟王爷的二十一个妾们已经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正院。
方才她们虽然应了竹兰的要求出来,不过却没离开,而是不约而同都站在了月亮门后头,二十一个人分了两个门三个窗,远远地看了一眼唐思然。
“娘娘有点瘦啊。”杨侧妃叹道,没想王爷喜欢这样的。
李侧妃也唏嘘一声,“谁说不是,听说她比你我还年长半岁,身子骨却像是没长开——”
怪不得生孩子难产,话说到一半,李侧妃打住了。
她这会儿后悔得要死,但凡叫她早一天做梦,她都不会差人去王妃院子里说闲话。
这是何苦来着?
李侧妃心里急一阵慢一阵的跳,抓着女儿的手也不由自主用上了力气。
小姑娘吃疼,只是却不敢说。还是她身后的丫鬟上来,小声道:“娘娘怕是累了,我抱着大姑娘吧。”
李侧妃叹了一声松了手,又回想起自己原先的计划。
这原本是个一石两鸟的好计策,先不经意说了王爷在杨侧妃那儿吃饭,又说王妃的父亲是王爷害死的。
王妃惊恐之余,这洞房花烛夜必定不能好好伺候王爷,而且这心里从此就有了芥蒂。
王妃既然没有真心,王爷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们两个必定就不能好。
等这阵子过去,王妃回过味儿来,必定又会觉得杨侧妃有儿子,又有王爷的宠爱,是个威胁。
王妃跟杨侧妃掐起来,一个虽然是嫡妻,却是新来的没站稳脚跟。
一个虽是侧妃,却有儿子,肚里还有一个。
她们两个对上,搅得府里乌烟瘴气的,那得利的除了自己还有谁?
她说不能还能管一管家呢!
这好好的计划——
谁想王爷三年之后登基做了皇帝,王妃——皇后六年之后死于难产呢?
她究竟是被哪里来的鬼迷了心窍?
想起梦里的场景,李侧妃心里只有——
两个字:后悔。
三个字:很后悔。
四个字:非常后悔。
五个字:深深的后悔。
王爷那样生人勿进的性子,居然会当着众人跟娘娘十字相扣。
那样冷清的脸上居然还有会有笑意,她可从来没见过王爷笑——那样的笑容,明显不是因为当上了皇帝,不然他干嘛要对着两人相扣的手笑呢?
还会为了娘娘哭——
早知如此,她好好的伺候娘娘不好吗?等娘娘去了,她接过娘娘的位置,当皇后不香吗?
……要行得正,要有体统……
这么简单的要求……李侧妃想想就觉得心酸,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春叶那边现在都没消息传来,那只能是她被人逮住了,这分明就是把皇后之位拱手让给杨氏了!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逃过去!
李侧妃眉头皱了起来,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才能应付王妃……甚至是王爷的问话。
李侧妃急匆匆的离开,杨侧妃瞧着她慌张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这才冷笑一声,由两个丫鬟扶着也走了。
她院子里的春叶被王爷的人提走了,她没吩咐过春叶什么,除了发封赏,也从不跟二等丫鬟接触……那就只能是别人把手伸进来了。
再一瞧李侧妃这个心虚的样子,往日里她什么时候不跟自己争一争的?
那就只能是李侧妃。
毕竟王府后院里头,出身最好的就是她们两个。皇后若是死了——
皇后是六年之后死的,那个时候王爷都过了三十了,宫里妃嫔一大堆,皇子公主也不少,怎么想也不可能重新娶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当皇后,那样可压不住宫里这些人。
所以只能是她们两个中间挑一个,谁叫她们两个是陛下亲自挑选的侧妃呢?
杨侧妃脸上有了笑意,慢悠悠地往前走,想着皇后娘娘临死前的话:……母仪天下,要行得正,要有体统……
就凭李侧妃被娘娘抓住的把柄,还有头一天她就不守规矩,非得带了女儿一起来请安,她就别想坐上后位。
行得正?体统?
杨侧妃眉头一皱,挺直了腰,也不敢挺肚子了,还放开一个丫鬟的手,老老实实自己走路。
“回去就把这枕头卸了,绑在身上的确有点沉。”
马车上。
唐思然虽然看不见外头,不过马车的颠簸小了,明显是路变得更加平整,外头的声音也小了,应该是快到皇宫了。
“先去祥福宫给父皇母后行礼,再去梨华宫跟母妃一起用膳。”
唐思然点点头,又应了声“知道了”,当然她是不在乎这个的,不过心里腹诽一句,王爷这就相当于什么都没说,若换个人怕是要忐忑不安了。
这三人什么秉性一句没有,会问什么依旧是没说,若说皇帝皇后的性子他不了解倒也罢了,可刘妃是王爷生母,总不会一句话都没有吧?
不过换个角度想,这是王爷放心她的节奏啊。
再换个角度,那就是王爷完全不打算讨好皇帝跟皇后,这样以后就不用被逼着维持人际关系了。
过不了多久,她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马车停了下来,王爷先下去,又站在马车边上扶她。
唐思然一起身,心里就是暗暗一句:糟糕。
她全无依靠挺直了背坐了大概半个小时,腰酸了。
这柔弱的身躯啊——还得忍两个月。
唐思然咬着牙下来,动作不免有点僵硬,她脚才踩到地上,还没来得及看一看这威武雄壮的皇宫,余光就见一个嬷嬷上来。
“给王爷还有王妃请安。”那嬷嬷行了礼,一脸笑意的起来,“奴婢姓卫,在娘娘宫里伺候。”
她上前扶住了唐思然,“娘娘吩咐奴婢在宫门口迎一迎王妃,娘娘还吩咐了轿子,您请。”
唐思然松了口气,虽然王爷不怎么靠谱,可她的金手指是靠谱的。
“多谢卫嬷嬷。”唐思然淡淡地道:“您也替我——一会儿我就去给母妃请安了,我自己谢谢母妃。”
唐思然上了轿子,又去看一眼孟王爷。
她能坐轿子,他只能继续走了。
这么一想又有点开心。
不过连卫嬷嬷都是一脸的诧异,止不住地看她是不是三头六臂,王爷那张刀削斧凿的俊脸上依旧是冷冷的该页无法显示。
管他呢,她就喜欢别人把她当易碎品好好的对待,唐思然舒舒服服的靠了下去。
腰部的酸疼立即缓解了,痛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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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梦的瞎几把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