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祖宗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容傅氏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地道,她没法理解这孙女的想法,在她的认知里面这是桩顶好的婚事,怎么到了容静季那里,就好像被逼迫的一般。xiashucom
容金氏没有吭声,心里忍不住鄙视这婆母,怪不得是以小妾起家的人,这见识浅薄得令人不齿,哪家的好姑娘舍得送到宫里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好在皇后没选她两个亲闺女,不然该难受的就是自己了,此时她唯有庆幸两个亲闺女逃过一劫。
容李氏和容江氏对视一眼,两人对这桩婚事没有多少羡慕之情,甚至还庆幸自己给亲闺女早早定下亲事,真嫁进了宫里,一年到头也未必能见到女儿一面,更无从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连给她撑腰都做不到,那才更愁人。
容静秋也看不下去容傅氏那套歪理,转头与容金氏急道,“娘,我去看看六妹妹。”她怕容静季会想不开做傻事。
“去吧。”容金氏叮嘱了一句,“好好地开解她几句。”
容静秋看容傅氏还要再说话,此时哪有心情听她那些歪理,急忙提起裙摆去追容静季,后面跟着的还有容静思,“三姐姐,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容静夏只是看了看,没有挪动地方,她不管这些闲事,甚至觉得容静季的反应有些可笑,谁的婚事又能真的合心意?不管闹与不闹,到头来还不是都要嫁过去?
她直接跟亲娘容江氏道,“娘,那我无回去了。”
容江氏点了下头,看着她带人走了,这才放下心来。
容李氏瞥了眼容静夏的身影,这姑娘真够冷情的,大家都为容静季惋惜,就她当个没事人一样,这姑娘日后是指望不上的,也不知道三嫂日后会不会后悔将女儿养成了这个德行。
容静苹与容静安都由各自的奶娘带走了,屋子里只剩几个容傅氏等几人。
容傅氏趁机道,“季丫头可是要嫁进东宫去,这嫁妆可不能含糊了,一切就比照昔日春丫头的惯例,你看如何?”她浑浊的双眼盯着容金氏瞧,不给容金氏苛扣庶女的嫁妆。
容江氏觉得这太多了,当初容静春出阁的时候,府里给的嫁妆是所有已出嫁的姑奶奶里的独一份,毕竟她是东宫正妃,不能失了体面,但容静季不同,她是要当侧妃的,这说白了就是个妾,如何能给一样的嫁妆?只不过她不敢将这些想法说出口。
容李氏却干脆得很,立即就反对道,“婆母,这不妥吧,春丫头才去了多久,我们就这么做,这让外头的人如何看待我们家?还不得说我们凉薄,完全不顾春丫头的脸面?”
容傅氏的脸面有些挂不住,只不过这小儿媳妇她颇为偏爱,遂也没有出声喝斥,而是直接去逼容金氏,“老二家的,你是侯府执中馈的,你怎么说?”
容金氏心里早有了对策,于是道,“婆母,三弟妹所言也有道理,我们侯府办事不能不讲究规矩,”哪怕容傅氏拉长了脸,她还是坚持己见,“嫁妆跟春丫头一样大可未必,但是可以比肩府里嫡女出嫁的抬数。”
容静季这丫头心气高,她是看得出来的,她是一心一意不走她姨娘的老路,可造化弄人,再想到她曾经通风报信之功,这才同意打破府里嫡庶嫁娶的惯例,多给容静季一些嫁妆,这是女人的底气,日后在宫里也能多有几个银子傍身,毕竟那地儿的人到处都要打点,少点钱都不行。
容傅氏不满,但看到容金氏这提议一出,就连容李氏也没有出言再反对,心知她们是一条心的,罢了,能比肩嫡女的嫁妆也不少了,“那你把嫁妆单子整理出来先拿来给我过过目。”
容金氏点头应了声“是”,不过是看而已,她是不会让容傅氏有机会染指给容静季的嫁妆的,谁晓得她会不会偷偷换了去接济她娘家?如今傅家在她眼里就是一群不要脸面的破落户。
容江氏仍是觉得比肩嫡女的嫁妆还是太多了,不过看到就连容李氏也不出言反对了,她一个庶子媳妇还反对个什么劲?只是心里不快罢了,悻悻地回三房去了。
跑开的容静季不知道自己的嫁妆已经商量妥当了,她只觉得天地都崩塌了,她只想体面的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哪知半路上却遇到了懿旨内容而匆匆赶来的傅姨娘,只见傅姨娘笑容满面地拉住自家女儿,高兴道,“我还没给姑娘道喜呢?大喜啊,为娘……”
“喜从何来?”容静季冷冷地看向傅姨娘,梗着脖子忍住内心的悲凉。
“季丫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知不知道嫁进东宫意味着什么?将来太子登基,你就是一宫主妃,如果你生下的孩子再有大造化,我的姑娘啊,你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傅姨娘是越想越兴奋,她这会儿已经想到了将来外孙登上大宝时的风光景象。
容静季看着这亲娘的嘴里说出来的话没一句是能听的,顿时气血上涌,她一口痰就吐到了傅姨娘的脸上。
傅姨娘不想女儿会如此对待她,半点防备都没有,那一口痰就吐到了她的脸上,她忙用帕子捂住,惊叫一声,“啊——”然后用另一只手指着容静季,满脸的气愤狰狞,“你——”
“我为姨娘感到羞耻,若你当年本分地嫁人当大妇,我还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吗?”容静季把内心这么多年的委屈都给吼了出来,“你自己不知廉耻,也想把我养成这般不知廉耻之人吗?”
傅姨娘何时受过女儿撒出来的气,她顿时恼道,“没有我哪来的你?我知道你这么多年都恨我让你顶着个庶出的身份,但你恨我做甚?该恨的是她金氏,当年是她横刀夺爱,不然我就是你爹的嫡妻原配,你也不会被人笑是庶出……”
歪理,通通都是歪理。
容静季凄凉地看着傅姨娘无耻的嘴脸,突然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你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姨娘,你把我当成了傻子吗?就算没有嫡母的存在,也会有别的女人嫁进来当正室,反正爹爹是不会娶你当正妻的,傅家什么家世你不知道吗?”
傅姨娘的脸瞬间涨红,这些话她念叨了很多年,可女儿一向不反驳她,如今却是牙尖嘴利地拆穿她这么多年安慰自己的话,一时气不过口不择言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你要当太子的侧妃,就不把我这亲娘看在眼里?容静季,我告诉你,走到天边去,我都还是你娘,你别想不认亲娘,不然老天爷也会降下一道雷霹死你,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不孝子孙,走到哪里都人人鄙视……”
容静季气得浑身发抖,这就是她的生母?用这样恶毒的话语来诅咒她,她从来没有爱过她吧?要不然岂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后面追上来的容静秋刚好听到傅姨娘那番不顾脸面体统的恶毒话语,再看容静季已经气得眼睛通红,顿时也堵着一肚子气,她上前去一把抱住身体打颤的容静季,然后柳眉倒竖地看向傅姨娘,“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来人,傅姨娘得了痴心疯,将她的嘴给堵住送回宁安堂,让老夫人发落去。”
她不给傅姨娘咒骂的机会,直接就让人把傅姨娘给强行架走,省得她再胡乱说话刺激到容静季脆弱的神经。
她轻拍着容静季的背部安抚她的情绪,“六妹妹,冷静点,那些话就当疯狗吠不听入耳便是。”
“三姐姐,你刚也听到了,她说的是人话吗?我这就把这一身骨肉还给她,省得她天天在那儿咒骂我?反正我活着也没有意思。”
容静季万念俱灰,更觉得人生没有了方向,就想挣脱容静秋的怀抱要去撞柱一死了之,这样就干净了。
容静秋吓了一跳,忙死死地抱住她,“六妹妹,你别冲动做傻事,为这就去寻死不值当……”
“三姐姐,你别拦着我,我再也不受她的气了,我也不要进东宫,你就……让我去死吧……”
容静季求死之心越发强烈,她的力气也很大,容静秋只能死死地箍着她,然后朝身边带着的梅儿使了个眼色,要她赶紧回去把红裳或者绿袖给找来。
梅儿其实早就被六姑娘寻死觅活的举动给吓着了,不过自家姑娘一给她使眼色,她本能地就反应了过来,跑着朝后院跑去。
容静思这时候也赶到了,不过她没有见过哪么疯狂寻死的容静季,一时间吓得脚软不已,若不是身边的侍女死命扶着,她铁定要软瘫在地上。
回想当初自己私奔回来后,被母亲的话给吓着时,也动过寻死的念头,但她怂啊,她不敢真的去死,现在才知道跟容静季比起来,她还没有到万念俱灰的境地,她还有信念活着。
“五妹妹,你别在那儿傻站着,快过来帮我一把……”容静秋几乎快要拉不住容静季了,也不知道她从哪儿蹦发出来的力气?
“哦……好,我这就来。”容静思回过神来,忙甩开搀扶她的侍女,冲上前去死死地抱着容静季的腰,“六妹妹,你别冲动,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可别犯傻……你看我当初也犯傻过,可我还不是好好地活着……不过是进东宫当侧妃,真不到寻死的地步……好六妹妹,你就听姐姐一句劝……”
脑子里想到什么,她就说什么,一时间竟是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也没个中心点,更不知道容静季是否听进去?
不过看容静季的疯狂寻死的劲儿不松,显然是什么也听不进去,最后容静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狠狠心咬咬牙一个手刀劈在容静季的后脖处。
容静季这才晕了过去,软软地倒了下来,她赶紧抱了个满怀,而容静思却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到容静季的头无力地垂着,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怕拦不住她。
“三姐姐,这下该怎么办?”
“先送她回去再说。”
容静秋看到红裳和绿袖到来了,赶紧招呼她们过去,让力气大的绿袖直接把晕过去的容静季给背起来,然后指挥着她们赶紧送人回去,再三叮嘱一定要看紧了,可不能让容静季出任何意外。
红裳和绿袖忙应声,绿袖发挥着飞毛腿的速度把人背回去。
容静秋这才看向容静思,“五妹妹你先过去看着,我处理一下这里的事情然后再过去,六妹妹就交给你了。”这处不过是拐角处,肯定有不少下人看到刚才的一幕,不能让他们乱传闲话毁容静季的闺誉,更不能把容静季寻死的事情传出去,不然那就是在打皇家的脸面。
在皇权至上的时代,这够容家上下喝一壶的,皇后心眼小,一定会记恨在心。
容静思也明白这里面的严峻处,点了点头,“三姐姐放心,我一定看好六妹妹。”
说完,她就带着侍女急匆匆地追过去,此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第一次体会到容家是一个整体,她们每个人的命运都跟家族悉悉相关,家族不好,她们也不能得好。
容静秋这才凌厉地朝四周大喝一声,“刚都有谁在这里,我数三下都给我站出来。”
周围的下人陆陆续续地站了出来,他们只不过是顺路经过,哪曾想会看到六姑娘寻死觅活的?大胆地就躲起来偷偷地看,小胆的都先走了。
容静秋让梅儿去清点人数然后一一登记名册,再分开审问当时还有谁经过此处,然后再让信得过的管家娘子去通知容金氏,这些事不能瞒着当家主母,封口令也得容金氏来下。
容金氏正在清点库房准备容静季的嫁妆,哪曾想会听到这么惊悚的事情?她顿时吓得险些跌落罗汉床,一把抓住那管家娘子的手,“没蒙我?”
“三姑娘还在那儿处理呢,老奴如何敢蒙骗夫人?”
容金氏这才念了声佛号谢佛祖保佑,要不然容家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不过她早被吓得手软脚软,一时间使不上力气,还得那前来报信的管家娘子和花嬷嬷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这才站了起来。
等缓过这口气儿,她方才找到点力气,甩开二人,急忙赶去收拾残局。
容静秋这边已经问得七七八八了,其实她不怕有漏网之鱼,只要那人是精明的,看到府里这阵仗,就更不敢胡乱说话,不然容家要治一个下人还是很容易的。
看到亲娘匆匆赶来,她实在也担心容静季那边的情况,于是把事情简单地跟母亲交代了几句,容金氏就放她先行离开,“一定不能让你六妹妹寻短见,切记,切记。”
“娘,我晓得。”容静秋知道容金氏害怕什么,但比起这个,她更在乎的是容静季的生命,这花一样的姑娘不该就此凋零,她还有大把的青春还没有绽放。
看着女儿匆忙离去的背影,容金氏的心头还是蒙着一层雾霾。
容静秋赶到容静季住的屋子时,容静季还没有醒来,容静思坐在床边一直搓着容静季的手,眼里的泪水就没停过。
“快别哭了。”容静秋递了方帕子给容静思,“把眼泪擦擦,省得待会儿再刺激到六妹妹。”
容静思赶紧接过帕子背过身去把泪水都擦去,半晌后,这才转过身来,“三姐姐,东宫真的有这么可怕?”可怕到六妹妹要寻死觅活的?
以她的身份是没什么机会嫁进皇家去的,所以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就算后来容静春死了,她也没有深思过里面是不是另有文章,当时她还跟亲娘容李氏嘲笑过,说容静春早死没福气之类的话,毕竟等太子登基了,容静春就会是当朝皇后,地位尊崇。
如今再看容静季抵死不进东宫,她的想法就多了起来,莫非容静春的死真的另有文章?要不然容静季如此抵触是为哪般?
容静秋一时半刻还真无法跟容静思解释这般深奥的问题,毕竟这里面涉及到容静季一直不想示人的隐么,她为自己是庶出而自卑,卯足了劲非要堂堂正正嫁人为正妻当成了毕生追求的目标,这种心态是很微妙的。
而如今她被选进了东宫为侧妃,这与她一直追求的目标背道而驰,然后再受到傅姨娘混账话的刺激,这才看不开想要一死了之。
这些如何解释给容静思听?
说不得的,不是怕容静思会到外面乱说,而是她不能这么做,不能把容静季小心包起来的伤口大喇喇地扒开给人看,这是对容静季的不尊重。
“不,东宫并没有这么可怕。”容静秋直接道,“太子是个很温和的人。”
她是见过太子赵初的人,如果说当今天子众多儿子当中,谁看起来最像君子,谁脾气最好,那必是赵初无疑。
更何况上辈子她当九王妃时,受过皇后不少刁难,赵初都会站出来维护她,尽管他是看在赵裕的面子上,所以即使是这辈子,她对这前任大伯哥,还是发自内心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