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姝在宫中已经待了三日,这三日,除了头两日去仁寿宫与太后请安,其他时候,她只待在太宸殿的偏殿里,没敢乱走。
她本是想随大流日日去请安的,但许是太后向来习惯了后宫的清净日子,宫里乍然出现这么一群鲜妍的小娘子,日日要与她请安,早晚不辍,热闹的有些过分了……
只两天,太后就受不住这热闹,让身边的嬷嬷出面,叫她们只三日来上一回。
尤其是傍晚,不必来的太勤。
这话一出,惹得一众小姐们在屋里暗恨跺脚,今上勤政,不常来后宫,她们也只常去太后宫里侍候,才有机会碰着成元帝。
文尚书的女儿,不就是因在仁寿宫里为太后抄经,才有幸得见天颜?
如今太后宫里不能常去……顿觉时间更加紧迫,她们可是只能待到七月初六的,错过了这回,也不知下次还有没有这样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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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前面就是御花园,莫姝脚步止住,十分识趣的走另一条道。
因为太后身边孙嬷嬷发过话,小娘子们十分识趣不再频频往仁寿宫去。
如今,仁寿宫是不怎么热闹了,但是这御花园,却是从早到晚都成了不缺人的地。
莫姝缓步走着,小道树影婆娑,两三点阳光斑驳洒下。
她有意绕路,离御花园越来越远。
越走,越觉安静,蝉鸣声声,不觉吵闹,到还听出些意趣来。
倏忽,有豆大的雨点砸下,落在莫姝手背之上,她脚步顿住,眼里有些惊愣,哪里掉下来的水滴?
抬头往天空看,日光明耀,大太阳分明照得人直晃眼。
可就是在这样的艳阳天里,雨滴子却是越下越大。
不过片刻,已是打湿了道路,更是落得莫姝裙裳洇出明显的雨点子。
“下过**了?”莫姝蹙眉看着手上的水珠,她难得想出来走一走,竟是就让她碰着下雨……
女侍医的叮嘱仿佛还在耳边,莫姝叹气,这回可不是她不遵医嘱,实是天公不作美。
从这条道回太宸殿,足足要比从御花园穿过去多花半个时辰。
眼看着是没法马上回去了,莫姝四望,以手搭凉棚,最近能躲雨之处是两里外的燕阙台,从她这看过去,只见梧桐树影森森。
顾不得再去想别的,雨越下越大,莫姝已经明显感觉到从布料处透过来的湿意。
脚步加快,终于到燕阙台处,撩起下裙,她急急登上石阶,她只顾着看脚下,待只剩三阶石台,看见那抹明黄衣角时,已是停之不及。
捏着下裙的手紧一紧,莫姝胸腔紧张的跳着,她好像来了不该来的地方。
脑中的慌乱只一瞬,莫姝停住脚步,于石阶上匆忙朝成元帝行礼:“莫姝叩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雨水顺着脸颊滑至下颌,莫姝心中发紧,等着这位帝王发话。
“起吧。”
这一声恍若天籁,莫姝正欲告退,才转了身子,却听上方声音暗沉:“大雨未歇,去哪?”
莫姝一怔,自是回太宸殿去,她如何敢继续在这里扰了帝王清净。
她低着脑袋,垂首如实道来。
晏行陵压下眉眼,眼角扫过她肩头略有浸湿的衣裳,眸光微暗,朝李怀德一瞥,李怀德立即心领神会,道:“莫娘子是来避雨?现下雨还大着,莫娘子快上来躲一躲。”
莫姝迟疑,未听成元帝呵斥,心知是成元帝暗许,在淋雨与避雨中权衡,终是帝王威压占了上风,不敢违拗。
她踏上最后三阶石台,入得燕阙台上,发丝上沾染的雨滴又落在软腮上。
莫姝察觉到颊边异样,但因天子近在眼前,她连去擦拭的动作,都不敢做出来。
眼睫半垂,莫姝能感觉到帝王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袖中被遮掩的手不安动一动,好像,她两次狼狈不堪的样子,都被今上瞧见了。
晏行陵确实在看她,没有掩饰的眼神,更不怕她察觉。
他一双桃花眸微敛,瞳仁漆黑,看着人时总叫人以为他是只专注在看她一人,无端叫人惹出瑕思。
不过这回,晏行陵确实是只在看她,软腮沾雨,刚才骤然发现他在这时的惊愕,眸中多了些惊慌,却依旧明媚如洗,似水中跃出不谙世事的精怪,生的绝色样貌,却又有初至人世的纯粹。
晏行陵收回眼神,望着远处的宫宇:“回太宸殿,御花园那边更近。”
莫姝顿一顿,想着该如何解释,须臾,道:“妾原是想着从御花园回去的,但那边,那边似有小娘子在玩乐,妾不想搅扰她们的兴致,便挑了这处僻静地回去。”
晏行陵背着的手半握,眉毛微扬,这是,还怪上他了?
莫姝没想到天子会想的这么歪,以为成元帝不说话是在她等继续往下说,便接着道:“这边回太宸殿虽要多花上半个时辰,但人要少些。”
说到一半,她的声音略低下去:“不成想,走至半道,突下起过**来,妾着急想找地方避雨,未曾注意陛下在此歇息。”
身子一拂,莫姝道:“还望陛下恕罪。”
“嗯,恕你无罪。”
如此痛快的一句,仿佛他本来就没想过要治她的罪。
莫姝心一哽,觉得好像她白白解释了那许多。
成元帝不再说话,李怀德咂摸出些味道,虽觉不太可能,但试探着问一句,陛下当不会怪罪?
便擅作主张问起:“莫娘子这些日子,身子可好些了?”
莫姝心思转一转,笑着:“已是完全好了,现下回家去,也是走得动的。”
李怀德突觉燕阙台变得冷了些,尤其是皇上刚刚转身时斜睨过来的眼神,叫他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这多嘴说的什么话哟!
赶紧着补:“莫娘子别看您现在表征上都好了,就不重视身体里子,女侍医开的药还没吃完罢?您再将养些日子,总得好全了,日后的日子才好过些。”
“再有,您等初六和那些小娘子们一道出宫,也好有个伴。”
莫姝只是提一嘴,也没想过一定会成,所以没有太失望。
晏行陵瞧她似不怎么高兴的神色,只平淡道:“母后懿旨,违拗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