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心情只能用不知所措来形容。
偏偏这柳府没一个顶用的,一帮子家丁丫鬟,谁也帮不上忙,除了瞎跑就是瞎嚷嚷。
“老伯,依我看不如让将军出来认一个吧。”
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好事之徒尖着嗓子喊了一句,老管家一听这话顿时醒悟,招呼着家丁给门口这帮惹不起的才俊们看了茶又摆了果子,这才跑去找柳临溪。
柳临溪这会儿还跪在院子里呢,老管家一看忙哭天抢地的道:“祖宗哎,怎么还跪着呢,您就算是不在意自个儿身子,也得顾着点肚子里这块肉啊。”
“我爹就剩那一口气了,我这一起来别真给他气没了,不吉利啊。”柳临溪道。
“您肚子里这块肉要是有个好歹,万一孩子他爹闹起来,咱们柳家能撑得住吗?”老管家就差跪在地上给柳临溪垫脚了。
柳临溪见老管家一脸战战兢兢的模样,问道:“这外头……来得是谁啊?”
“后头那些个我是认不全,站在前头的有太傅幼子程远,宁安候家的小侯爷林景泽,还有禁军副统领陆俞铮……”老管家掰着手指头道。
柳临溪:!!!
他随口扯个谎只是为了保命,竟然真有人来认领孩子,而且还一下子来了这么多!!!
柳临溪暗道:原主难道是个情场浪子,竟然招惹了这么多风流债?
他记得原主在原小说中是没有感情线的,虽然作者曾写过一笔,说他是京城许多怀/春男女的心仪对象,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夸张的修辞手法,并未当真,没想到这话竟然是实打实的陈述句!
柳临溪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道原主不会真的怀孕了吧?这大宴国的男子本来怀孕生子就是常事,虽说原主是个将军,但也没说将军就不会怀孕啊。可这孩子是谁的呢?
“大公子,您倒是给个章程啊。”老管家道:“孩子他爹到底是哪位贵人?”
“这个嘛……”柳临溪挠了挠自己一头乱发的脑袋,有点犯难了。
他穿过来之后倒是一直在陆陆续续记起原主的记忆,但这些记忆片段很零碎,而且不是以时间排序。这就导致柳临溪根本不知道原主回京述职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和什么人有来往或者有私情。
可这孩子的爹也不能随便认吧?
万一认错了,回头孩子生出来不像爹,那不就尴尬了?
“我回京述职这段日子,夜夜流连于花街柳巷,实在是……有些记不起来了。”柳临溪开口道。
老管家一脸茫然:“大公子这些日子除了去宫里述职,都没怎么出过柳府,哪来的流连花街柳巷一说?”
柳临溪这话原本就是试探老管家,听对方这么一说顿觉有些疑惑。既然原主这段时间没怎么出门,哪儿来的工夫跟别人生孩子?难道是有人夜里翻/墙来和他私会?还是他自己翻/墙出去找的别人?
一点线索都没有,这可就麻烦了!
他谎称怀孕原本是为了避开小说里柳临溪被暗杀的结局,却没想到会惹来这么大的乱子。刚才老管家提到的人,都是跺个脚就能让半个京城晃一晃的主儿,柳临溪心再大也知道不能轻易得罪,看来孩子他爹这事儿,还真的慎重对待。
“他们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各个都说是孩子的父亲,总得有点凭据吧。”柳临溪道:“谁主张谁举证啊,让他们自己拿出凭据来,否则我谁也不认。”
老管家没太听懂他这“主张举证”的意思,但大概听懂了后半句,那意思就是外头这些人先争出个高低呗。这样也好,反正大公子如今选了谁都会得罪旁人,倒不如先让他们自己互相得罪一番,也免得柳府承担不必要的责任。
才俊们这会儿已经消停了不少,坐在柳府门前品着茶吃着果子,还有人当众为柳临溪吟诗作赋,倒是挺有雅趣。满京城的话本先生和天桥艺人也都搬好了马扎纷纷聚集,都想瞧瞧这京城百年难遇的盛况。
“我先来吧。”人群中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起身,朝众人拱了拱手,开口道:“那夜京城放花灯,我与柳将军是在河边放灯的时候认识的。我记得他当时穿着一袭白衫站在灯火通明的河畔,我回首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位谪仙落到了凡间……”
说话之人正是当朝太傅的幼子程远,今年才十七岁。程远肖父,自幼便满腹诗书,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只是他一张稚气未退的脸扎在一堆才俊中,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说重点啊。”人群中有人笑道:“孩子怎么来的?”
程远脸一红,正要说话呢,被人打断了。
“柳将军出身行伍,自幼便跟随西北军征战,哪有这份赏灯的雅趣啊?一听就是编的。”另一个青年起身,拍了拍程远的肩膀道:“程贤弟,今日之事关系到为兄的终身大事,你可别怪哥哥横刀夺爱。”
敢跟太傅之子如此称兄道弟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差。
此人便是宁安候的独子,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林景泽。
“我跟柳将军是逛花楼的时候认识的,我俩一起喝完花酒,眉来眼去了一番,**,这样那样,然后就有了孩子。”林景泽道。
“柳将军清白之人,岂会流连那种地方,他明明就是跟我打马球的时候认识的。”
“不对,是和我去天桥底下听书认识的……”
“我们是在明月楼吃饭认识的……”
众人七嘴八舌,各个都说的情真意切有鼻子有眼,仿佛柳临溪真跟他们有过一腿似的。好在大家都是斯文人,虽说是互相竞争的关系,却也没真的失了体统,至少现在为止还没打起来。
御书房。
大太监苏恒垂首立着,不远处的书案边,一人正翻看书案上的一摞记录。
那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得出手的主人定是养尊处优长大的。
“这柳将军也是有趣,让人在家门口摆开了案几,任由那些公子哥们信口胡说,恐怕这话本先生要忙不过来了。”苏恒开口道。
“这些人都去柳府提亲了?”那人声音冷厉地问道。
“是,您看到的这只是一部分,柳府门前这会儿还热闹着呢,好些人还没轮上号说话。”苏恒道。
那人又随手翻了几页,冷哼一声道:“连陆俞铮都去了,今日禁军不用他当值?”
“陆副统领许是和旁人换了值吧。”苏恒回道。
“朕倒是不知道,我朝还有这么多擅于写风月话本的才俊,改日是不是可以办一个场子,把他们都请来较个高下?”那人声音不辨喜怒,苏恒在一旁听着也不敢答话,只陪着笑脸干笑了一声。
苏恒此刻心里才是战战兢兢呢,打从早晨柳府传出疾风将军怀孕的消息后,这位主子就一直沉着脸,后来京城才俊齐聚柳府的消息传进宫,这位的脸色就更差了。也不知是恼疾风将军不再去战场西北军就此失了猛将,还是恼这帮纨绔们跑去柳府提亲失了朝廷体统。
“柳将军可有表示?”那人又问道。
“柳将军一直没露面,大概是……没有合心意的吧。”苏恒斟酌着道。
那位闻言沉默片刻,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但眼底的冷意倒是淡了些许。
“这又是什么?”那人目光看向案上的画轴问道。
苏恒忙道:“去提亲的才俊,当场便有吟诗的,也有作画的,这副是柳将军的小像,但是奴才不知是出于哪位公子之手……”
那人打开画轴,目光落在画中人身上,只见画中人一袭战袍手持长戟,只左侧眉骨处和唇上点了两笔朱砂,红的有些刺目,却也令人一见之下不由心悸。也难怪全京城未婚的才俊都赶去凑热闹,这样几度浴血却丝毫不失精细的人,恐怕整个大宴国也寻不到第二个。
“苏恒,备轿。”那人突然开口道。
“这眼瞅着就要傍晚了,您这是要……”
少年目光依旧落在画中人身上,开口道:“去柳府。”
“是。”苏恒忙应了声,心中却忍不住嘀咕。
几日前柳将军来宫里述职,在御书房确实待得久了些。他没记错的话,那日柳将军走了之后,这位主子沉着脸大半天都没说话,但他一个奴才不该问的也不敢多问。
但今日这位突然说要去柳府,这又是凑得哪门子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