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夜已深,陆续有喝醉的客人离席而去,钱大人也寻了合适时机先行告辞。
纳木看起来也有个七八分醉,却仍揽着那绝美的西域舞姬不停饮酒,看来是要一醉方休,那舞姬已经醉了,支持不住睡了过去,纳木将那舞姬抛下,自己为自己斟上酒,醉眼朦胧地看向邵洺和他身旁静默的白烬:“邵公子是在何处觅得这般姿色的男宠的?”
邵洺也醉得不轻,连倒酒也对不准杯子,洒了一桌艳色,还是一旁的潇潇看不下去,替他斟满酒。
“偶然相遇罢了。”邵洺带着醉意道,说着身体一歪,倒在白烬怀中,白烬不拒也不迎,静若深雪。
纳木饮尽杯中酒,看着白烬目光灼灼:“若是我愿用千金换邵公子的这位男宠,邵公子可愿?”
邵洺借着醉意笑得肆意:“千金太少,我可不愿换。”
“那邵公子要多少黄金才愿换?”纳木握着酒杯问。
“我要一座城池,加上纳木亲王的项上人头,不知亲王可愿?”邵洺醉醺醺道,一双眸子似梦似醒,也不知道是真言还是玩笑。
一时静默,片刻后两人相视大笑,就此打住,却无端吓出旁听之人一身冷汗,潇潇默默松了一口气,伏身在邵洺耳边劝道:“公子,你醉了。”再待下去,她可不知道她家公子还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我才没醉!”邵洺胡乱说着,意识却越来越不清醒,潇潇无奈,扶起邵洺,柔声哄着:“好,好,公子没醉,夜深了,我们回去再喝。”
邵洺难得听话,点点头,不忘和纳木道别,乖乖由潇潇扶着退出宴席。邵洺醉得不知东西,潇潇顾得邵洺就顾不上白烬,白烬只得听着潇潇的步伐缓缓跟在潇潇身后,似无意般往纳木的地方驻足看了一眼,明明知道他什么也看不到,纳木却觉得他确实是在看自己。
看三人离去,纳木心有不甘,一放酒杯,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吩咐身边的侍从:“扶我出去走走。”侍从会意,扶住纳木往外走,走的是邵洺等人离去的方向。
出了穷奢极欲的内堂,沿着曲折的回廊走过几个转角,纳木果然看到了白烬,月光正好,他站在廊边,抬头向月,一身白衣不染世尘,幽幽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似镀了一层霜,也不知道他是在等人,还是没跟上潇潇的步伐迷了路,纳木已醉,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谨慎,此时心痒难耐,步伐踉跄地走到白烬面前,想伸手去摸他的脸:“小美人可是跟丢了,可要本王为你带路?”
白烬往后退一步,想躲开纳木的手,却碰到身后的廊木,身体一晃,眼看就要摔下去,纳木急忙伸手拉了他一把,力道很大,白烬顺势便倒进他怀中,一边下意识抬手护住自己,指间牛毛般细的银针在月光下一闪而逝,没人注意到。
暗中催动内力,就着倒入纳木怀中的姿势一掌将银针打入纳木心口,纳木只觉心口一扎,又似乎是错觉,大醉之下没有在意,只觉自己怀中的小美人娇弱似弱柳扶风,一身冷清的气息如他的人一般。
落入陌生人怀中,白烬急忙挣扎脱开,轻咬嘴唇似是又惊又恼,纳木心中大动,正欲说什么,旁斜里忽有一人现身,一把将白烬揽入怀中。
“亲王可不要趁我不在,欺负我家阿烬才是。”是邵洺,潇潇自然跟在他身侧。
邵洺搂着白烬,一双墨瞳满是笑意,只是若说刚才邵洺已有十分醉意,此时却只有五分。
纳木呵呵笑:“自然不会,只是刚才看小美人将要摔倒,拉了一把罢了,邵公子多虑了。”
“如此,多谢亲王了。”邵洺有礼道:“今夜,多谢亲王盛情款待,在下就此别过。”潇潇在后面也欠身一礼。
“邵公子客气,夜路难走,还望邵公子多小心。”纳木被人撞破了小心思也不觉尴尬,见事已至此,也不便再纠缠。
“谢亲王提醒。”说完,邵洺又摇晃着歪在白烬身上,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阿烬,我走到一半发现你不见了,害我好生担心,你可末要再离开我。”
白烬招架不住他,潇潇急忙上来扶住邵洺,邵洺不依不饶地去拉白烬的手,真当是一副害怕他再丢了的模样,白烬也不说话,任由他拉着离去。
看三人离去,纳木摸了摸胸口,觉得有些不舒服,不知是不是自己酒喝太多了。
“扶本王去休息。”纳木吩咐侍从,侍从急忙上前扶住纳木摇摇欲坠的身形往卧房而去。
另一边,潇潇费力地将邵洺扶上马车,车夫一抖缰绳,马车缓缓架开,邵洺不省人事般粘腻在白烬身上,白烬一把扯下眼上的白绫,略带嫌弃地将邵洺推开:“别装了。”
被白烬推开,邵洺醉意盎然的又倒进一旁的潇潇怀中,一脸的无辜:“阿烬真无情,这么快就过河拆桥。”
白烬整了整衣服,不理他,邵洺自觉无趣,闭上双眼:“潇潇,到了叫我。”他确实醉了,只是醉得没表现出来那么厉害而已。
“是,公子。”潇潇应着。
第二日,邵洺一行人一大早便与钱大人告别出城,钱大人欲言又止,又顾忌邵洺先前给他看过的手谕,只能无可奈何多多叮嘱邵洺一番,邵洺深知这位叔叔平日虽总看自己不顺眼,但确实真心关心自己这个侄儿,顺从地一一应下。
钱大人叹气,当年那个会四处闯祸的小子,现在让他越来越看不透了,想起离开京城前,他曾拜访老友,已经很久没一起喝过酒的邵丞相细品杯中清酒,听他数落邵洺,末了浅笑道:“他自有分寸。”
“走吧。”钱大人挥手,催促邵洺要走快走。
邵洺笑着道别。
出了城,邵洺宿醉未醒,枕在潇潇腿上睡着,白烬将琴横在膝头闭目养神,潇潇无聊得数她家公子的头发,一根又一根,数错了又重来。
“你接下来要去哪?”冷不丁,邵洺开口。
“与你无关。”白烬眼也不睁,冷冷道,末了补充一句:“待入了安阳城,在下便与邵公子道别。”
邵洺也没睁眼:“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来日若邵公子想杀什么人,白烬自当生死不顾。”白烬没犹豫,心中早有决定。
邵洺似是自言自语:“我怎么舍得。”
白烬不再搭话,当没听见。
一入安阳城,白烬背好琴,也不等马车停稳,推门而去,只留下一句:“多谢邵公子,就此别过。”便头也不回地施展轻功走了,自始至终,邵洺也没有睁开眼,像已睡熟。
“公子真动心了?”看白烬离去,潇潇轻声问。
沉默片刻,邵洺缓缓开口:“不知道,只是……”似乎连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感想,又草草打住:“罢了。”
“公子,接下来要如何?”潇潇问。
“先找个客栈住下吧。”
“是,公子。”潇潇应下。
次日,邵洺醒来时已是天光大明,一推门,潇潇坐在门口石阶上不知在琢磨什么,邵洺也不讲究,一屁股坐在潇潇身边手杵腮帮:“潇潇呀,你在想些什么?”一边顺手将一个小巧的装置往旁边空处一放。
自进入戈壁,邵洺闲暇时便时不时将这物件拿出来摆弄,潇潇也曾好奇问过是何物,邵洺却故弄玄虚地卖着关子“以后便知”,潇潇熟知她家公子的德性,不给他戏弄的机会,索性不再问,只当那是个透明的。
潇潇捧着脸:“今天一大早,纳木亲王在府中暴毙的消息便传遍了,想纳木亲王是不是白公子杀的。”虽未明说,但从邵洺与白烬的行为来看,着实令人怀疑。
小院幽静,并无外人,有钱就是这点好,你总能得到很多想要的,可一但都得了,又想要更多。
邵洺往地上一躺,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不可说,不可说。”
那便是十有**了。
“公子你说,是谁雇的白公子?”潇潇好奇。
邵洺一笑:“对内,纳木行事桀骜,朝中多有树敌,又在朝权之上与身为纳木侄儿的姑墨王相争不下,被姑墨王视为眼中钉,对外,纳木作为姑墨名将,血债无数,是西域二十三国,以及少了顾云间的周朝的肉中刺,想要他人头的人可不少。”
“公子你猜一猜?”她家公子总能猜个**不离十。
邵洺没犹豫,似心中早有预料:“我猜是姑墨王。”
“为何?”
“这些年姑墨王与纳木明争暗斗,对纳木的刚愎自用,逾越犯上忍耐多年,如今他羽翼渐丰,得了朝中几位元老支持,又有大周在背后撑腰,自然容不下纳木这个亲王。”邵洺缓缓道,言语中有些冷意。
潇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忽然,地面一阵摇晃,潇潇吓了一跳,最近西域偶尔便会发生小地震,虽没什么破坏力,但潇潇还是不大习惯,邵洺倒是见怪不怪,瞟了一眼那装置,一副淡然之态。
“不说这些了,潇潇,我快饿死了。”阳光太舒服,晒得邵洺不想动弹。
潇潇站起身拍拍衣裙:“公子,我这就去给你买吃的!”说完急急忙忙走了,邵洺迷着眼悠然自得地晒着太阳,一点也不像快饿死的样子。
吃饱喝足,邵洺让人搬了个小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把自己当一条翻身的咸鱼,潇潇在一旁凉阴处给他扇扇子,就这样悠闲地过了几天,邵洺带着潇潇逛完了整个安阳城,尝遍安阳所有美食喝过各种美酒,终于,一名暗卫出现在邵洺的小院,潇潇早已习惯这些神出鬼没的暗卫,不惊讶,也不多问,默默低头不听不看。邵洺接过暗卫递来的密信打开细看,嘴角浮现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然后折起递给潇潇:“烧了。”潇潇接过也不看,熟练地吹燃火折子将手中的纸细心烧尽。
暗卫道了一声告退,点足瞬间消失在屋顶,潇潇静静在一旁等邵洺吩咐。
邵洺似乎心情不错:“潇潇,我们这些日吃尽了美食,尝尽了美酒,可还有一事没做。”
“什么事呀公子?”潇潇配合地问。
“看美人啊。”邵洺笑得灿烂。
“看美人?去哪儿看?”潇潇疑惑。
“千叶城,极乐坊。”
千叶城,西域商路之上必经的一城,繁华兴盛,往来商贩络绎不绝,造就了这西域商路上的第一城,而如此繁华的地方又怎么少得了纸醉金迷,极乐坊便是千叶城最大的赌场酒楼,风月之地,多的是富商豪客在此地豪赌万两,或为搏美人一笑一掷千金。
“趋利避害是万物的本能,草木如此,走兽亦如此,无其利难以为生。所以他们逐利而行,为此,他们滋生了贪。因欲而求是之本性,食欲是,**是,生欲是,无欲亦是,但凡有所求便有其欲,有所欲便有所求,可这世间总是因无而有欲,因不得而所求。人,生来如此,抛开那层艳丽的外衣,这人世从一开始就是地狱,何来“极乐”?只有妄图创造“极乐”的人。”邵洺掀开车帘,看着外面千叶城人声鼎沸的街道,幽然道。
潇潇不是很明白,但心中有另一个疑问:“公子,我们去邱城之前不是已经来过千叶城去过极乐坊了吗,为何又要故地重游?”
“来过就不能来了吗?我就是留恋这里的温柔乡。”邵洺放下帘子,翻眼道。
潇潇小声嘀咕:“原来是想那个什么暮雨姑娘了。”
“潇潇你说什么?”
潇潇缩缩脖子,大声道:“没什么公子,我说今天天气真好!”
邵洺懒得和她计较,岔开话题:“潇潇你可知过两日是这极乐坊的什么日子?”
“回公子,不知。”潇潇乖巧道。
邵洺双手垫在脑后,懒懒靠在车中的靠枕之上:“过两日是极乐坊的赏花会。”
“赏花会?”
邵洺舒服地眯起眼:“极乐坊的赏花会赏的可不是寻常花草,而是美人,听说到时极乐坊的花魁,也是极乐坊最美的美人焚月也会在赏花会的当夜,在坊中最高的高台之上献舞,到时可是万人空巷,真真是一舞倾人城。”
“比那日在纳木亲王府见到的西域舞姬还美?”潇潇回想那日那西域舞姬绝世的美貌。
“那要亲眼见过才知道了。”邵洺嘴角挂着懒懒的笑意。
潇潇顿时对这个名叫焚月的女人产生了好奇。
说话间,极乐坊到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夕阳正好,邵洺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潇潇,我们走,去看美人。”
千叶城,极乐坊,白烬并不陌生,他偶尔会来,也许是灵魂太冷,才会贪恋这温柔乡的温暖人气。
妩媚的花娘殷勤劝酒,逢场作戏,情意绵绵,白烬握住她的纤纤玉手将酒杯送到自己嘴边,一饮而尽,万种风情,尽在酒中。可他的眼神还是如往常一般淡漠如万里黄沙。一用力,美人娇笑着跌入他怀中,正当此时,门外忽传来人声,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清朗温文。
“我今夜便要暮雨姑娘陪我。”那声音道。
“公子,暮雨姑娘今夜已有客人了,公子不妨看看我们坊中的其他姑娘,不乏比暮雨更好的。”殷勤献媚的,是老鸨的声音。
“不,我今夜只找暮雨姑娘。”那声音带着笑意却坚决,脚步不停。
“公子,暮雨房中已有人了……”老鸨急道。
说话间,那人已挑帘而入,不出所料,是邵洺,潇潇跟在他身后探头探脑。
华服锦衣,千金裘,衬着一张清秀俊朗的脸,一把精美的丝绸折扇,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见白烬,邵洺弯眼一笑:“真是巧啊,阿烬你也在这里。”
白烬放开怀中的美人,他才不相信这是巧合,但他没必要和这个无赖相论。
“你何故来此?”白烬淡漠问。
邵洺也不当自己是外人,在白烬对面挑个椅子一坐,笑意盎然:“自然是和你的目的一样。”
此刻的白烬没有带着琴和剑,也不知道他放哪儿了。
邵洺忽凑过去道:“阿烬你看,我俩都曾与同一个女子共度良宵,合计合计,就是我俩已经睡过了,你说,我们两人是不是很有缘。”
白烬:“……”他不知道他那来的这般诡论。
潇潇张大嘴巴,她家公子又一次刷新了她对无耻的认知。
暮雨玲珑般的心思,自然看出这两位恩客关系不一般,笑着将自己置身事外:“既然两位公子认识,暮雨就不打扰两位公子叙旧了。”说完起身行礼告退。
没有人挽留她,路过门口潇潇礼貌给她塞了几张银票,暮雨行礼道谢,悄悄拉了老鸨出了房门。
邵洺无辜叹气:“阿烬,看来今夜只能我陪你喝酒了。”说着,伸手去拿酒坛,却被白烬抢先一步,白烬拎着酒坛,漠然抬眼看了一眼邵洺,施展身法翻出窗外,掠上屋顶,邵洺扶窗而看,只看到白烬的白衣在屋檐之上一闪而逝。
“潇潇,下楼。”邵洺一转身,出了房门。
“诶,公子。”潇潇急忙跟上。
到了院中,只见白烬坐在屋顶之上抱着酒坛仰头饮下一大口酒,月色已悄然笼罩苍穹,夜风瑟瑟,吹动白烬的发梢衣角,飘动着,不似人间之景。
邵洺笑着朗声道:“如此月色,一个人喝酒岂不寂寞?”
白烬不理他,邵洺也不气馁,吩咐潇潇:“潇潇,找梯子来。”
“啊,哦,好的公子。”潇潇连忙跑去找梯子。
不消片刻,潇潇回来了,身后跟着两名男子抬着一把长梯,邵洺一扬下巴,梯子架好,邵洺将扇子扔给潇潇,一撩衣摆爬上梯子。
白烬暗自无语,他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死缠烂打的人。
踏上屋顶瓦片,寒风肆意,邵洺没走几步,突然一阵地动,邵洺脚下一滑,衣服裹瓦片向下滑落,潇潇掩口惊呼出声,吓得不知所措,忽然,一只手伸过来牢牢拉住邵洺的手,止住邵洺下滑的趋势,是白烬,另一只手还抱着那坛酒。一用力,将邵洺拉上来,白烬便不再理会他,自饮自的酒,邵洺惊魂未定,半躺在瓦片上叹气:“今夜想饮一口酒可真不容易。”
白烬看他,犹豫片刻,将酒坛递给邵洺,邵洺眉开眼笑:“果然,阿烬最好了。”饮下一大口,邵洺痛快大笑:“好酒!”
白烬回头,从小到大,抛去逢场作戏者的绵绵情话,似乎就只有师兄这般毫无作态地亲近于他。
突然想起了什么,白烬问:“我和顾云间当真很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像谁,白烬很疑惑。
看他微微皱着眉,一副单纯不解的模样,邵洺撑起身抬手捏了捏白烬白玉般的脸:“不像,一点也不像。”白烬反应慢了半拍,皱眉一把把邵洺的手打开,邵洺委屈地揉揉手,让白烬生不起气来。
邵洺说得认真,白烬便信了,伸手要过邵洺手中的酒坛,仰头饮下一口,邵洺去要,白烬不舍,躲开邵洺的手,又饮了一口,邵洺不依不饶去要,白烬才依依不舍给他,看他喝了一口酒又去要。
不知不觉,月渐西沉,一坛酒也见了底,这酒入口柔,后劲却挺大,白烬靠着屋脊昏昏欲睡,口中低低喊了两个字,被风送到邵洺耳中,缥缈的:“师兄……”
邵洺笑了笑,将最后几滴酒倒入自己口中,向后呈个大字躺倒在屋顶上。他原也有个师兄,年长他三岁,那时他不过九岁,刚被父亲送到落梅山庄学艺,犹记得那时,天冷了,他总爱抱着枕头到师兄房中,同他挤一张床,师兄会分他半边被子,两个孩子便这样挤在同一床被子里互相取暖,度过一整个冬季,而如今,已是陌路。
忆及往昔,邵洺自嘲般笑笑,再次有意识已是天明,潇潇蹲在屋下,守着邵洺,一夜未眠。
“阿烬呢?”醒来未见白烬身影,邵洺问。
潇潇捧着脸:“白公子早走了。”
“哦。”邵洺没什么表情,只说了一个字,说完站起身摇摇晃晃地爬上梯子,潇潇生怕他又跌了,急忙去扶梯子,直到看邵洺有惊无险地踏上平地才松了一口气。
“公子,我们去哪?”
邵洺看了看潇潇:“去睡觉。”
休息好,邵洺带着潇潇去酒楼吃饭,大堂中的台上有说书先生在说书,凑巧,说的也是顾云间,邵洺笑,即使那人如今生死不明,这世间还是在传颂着他的传奇。
“……抬头,只见黑云压城,狂风肆虐,兆虞大将高长风率八万大军兵临城下,渐成围城之势,顾云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一身银甲长剑在握,站在城楼之上直面高长风,高长风大笑:‘顾云间,仅凭你城中一万人马,如何挡我八万精兵,还不快快投降,我可饶你一命!’顾云间剑指高长风,厉声威面:‘尔等宵小,胆敢犯我中原,今定让尔滚出中原土地!’高长风冷笑:‘狂妄!’随下令攻城,箭雨过回后,只见城门大开,顾云间率五千精兵御马冲入阵中,所向披靡,势不可挡,在敌军阵中杀了一个来回,高长风怒不可遏,欲亲自斩下顾云间人头,顾云间张弓搭箭,目寒如铁,一箭射向高长风,长箭擦高长风脖颈而过,高长风胆寒,跌下马背,顾云间就此率军回城,威震敌军……”
邵洺轻笑,一边吃一边静静听,他没见过顾云间在战场上的样子,总听旁人说,应当是一副威严沉稳,临危不惧的模样,倒与他熟知的顾云间有些不像。
第一次见顾云间,是在顾云间回京述职的时候,那时邵洺刚满二九,被师傅逐出师门,一身武功尽废,在家中修养了一年有余,父亲不轻易让身体未愈的他出门,可把他在小小的院中闷坏了。邵洺天性顽劣,听说常胜将军顾云间回京,众多京城百姓自发出门等候相迎的消息,便起了看热闹的心思,趁父亲早朝不在,支开仆从,悄悄踩着院中的老树翻出了院子,来到大街,只见围观的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为了占据有利观望的位置,邵洺找了一处矮墙,废了不少力气爬上墙头悠闲坐下,一身锦衣染了不少灰土,让他看起来形容狼狈,可他却自觉惬意,摇晃着双腿等着看这天下的大英雄,然后他第一次见到了顾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