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愿 第10章 7 信任

被奇怪的陌生人准确的点出名字和有特殊能力的情况，此时的张天意已经不意外了——毕竟不到二十四小时内，发生的怪事未免也太多了一点，这些小风小浪已经无足挂齿了。何况面前这个家伙这副古怪的样子，如果连这种事情都办不到的话，反倒觉得有些不正常。

还没回过神来的几秒钟，男人已经站在了两拨人旁。

面前的男人长相身高音色都堪称平庸，但细看却挑不出什么毛病，自然也缺乏什么记忆点。但和老王那种丢入人群里就很难被注意到的长相不同，他长得并不是“没有任何存在感”，而是过分刻意的“平均”感——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商品，或是尺寸相同的机器零件，他整个人像是标准化的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具体的人。

注意到张天意的过于镇静的表现，平均值男人若有所思地挑起了眉毛：“不过，在刚刚获得新的能力、又没有任何科学人士的指引的情况下，就能借着本身的聪慧和勇气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有勇有谋，品格可嘉。现在遇见发挥不稳定这种瓶颈，倒还可以说是可以理解，情有可原。至于邹小姐你们呢——”

平均值男人毒辣的目光转向了对面的三人组。

“王蜀生，懒得使用记忆力，因此变形的准确性不靠自身的能力，而是依赖于详细的描述，否则根本变不出来，更要命的是，能力不精，变身后的形态最多只能维持六十秒；哥舒云，仗着比其他人类更出众的外形自以为人格魅力无限，靠着‘心声’笼络人心，但心声发出的波段极不稳定，必须靠你和接收者双方的精神力量才能成功；至于你，邹京墨小姐，虽然说你能通过俯瞰二维世界的能力收集水元素并为你所用，本来是能够在决战中一击毙命的强大能力，但目前你志并不在此，以你现在的水平，除了去给路边的花花草草浇浇水之外，也没什么可用武之地了。总而言之，你们三位的能力，明明已经掌握并使用了了近数十年，长进居然还不如一个不到二十四小时的超能力者……坦率地说，可笑。”

“可笑？”一向被众星拱月惯了的哥舒云莫名其妙被人贬低一顿，怒极反笑，“喂！你是什么人啊？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们的能力？你很了不起吗？”

男人嘴角爬上一抹讽刺的笑容。

“差点忘了自我介绍——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子虚。”子虚把地上的纸杯捡起来，丢进旁边的垃圾箱，“我是冰岛雷克雅未克生命科技有限公司成百上千的研究员之一。”

纸杯跌入垃圾箱的瞬间，风暴又起。张天意下意识伸出胳膊格挡，却发现只是虚晃一枪。

“没听过这个公司？很正常，毕竟各位都还是高中生，幼稚、自大、不谙世事。而雷克雅未克生命也是一部分原因。在学界眼中，我们只是一家低调神秘的研究集团。至于我所在的小组正在研究的，是像你们这样的人所掌握的超自然能力，和时间旅行的关系。”

——时间旅行？

张天意心头一动。看来，自己推测的方向是对的——超能力、收集超能力的“菲林盒子”，以及突然造成的时间线变动，一定有关系。

“作为少有的能够观测因为个人的超自然能力而造成的全球异常磁场波动的研究机构，自课题组成立以来，我们密切地观测着世界上拥有超能力的个体，并热切地希望他们能和我们进行合作，因为，在数十条也许能永久改变时间线的方式里，收集你们的能力为我们所用，虽然前期投入巨大，但也是眼下看来最有可能性的一条。所以，我希望我们和合作，各取所需——关于改变时间线这件事本身，也是你们所需要的，不是么？”

“你要抓我们去做人体实验么？”老王提防地问道。

“唔，你们是我的试验品……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不是抓，是邀请和合作——各取所需。各位都是聪明人，我来用雷克雅未克科学的训练方法让你们变强，而你们只需要定时来参加我的训练而已。不会被抓走去做人体实验，更不会利用你们，不会像某些幼稚卡通片或古早科幻片里的那样——坦率地说，这是一场很公平的交易，我说的很清楚。”

云宝嚷嚷道：“谁信你的鬼话！谁要当你那小白鼠啊！”

“没关系，信不信由你。何况，即使哥舒小姐你不愿意，不代表你的朋友们不愿意。并且，以哥舒小姐你和王小姐的天分，还远远没能到可以接受训练的门槛。”子虚直言不讳，他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全然放在始终一言不发的张天意和噙着笑冷眼旁观的邹京墨身上，“邹小姐，张小姐，我给你们一个礼拜的考虑时间，不必马上就给我答复。如果考虑妥当的话，七月四日下午五点，我在津海自然博物馆旧址内部恭候各位的光临。”

说罢，他转身几欲离去。

可还没走出去几步，他又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来补充道：“……别忘了你们的计划。难道说，某些人为了所谓的安宁生活，宁愿在这里当犬儒主义女高中生么？”

天意的脸上倒没什么波动，而一直气定神闲的邹京墨脸色骤变。

子虚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啊，忘了说，提醒一下——是自然博物馆的旧址，江东区马场道上那个，如果想来的话，可别走错地方了。”

*

一路上的气氛显而易见地凝重起来，心事让气压超了载。就连一直活力满满的霍圣华也凝重地沉默着，但他还是一如既往依旧热心地把天意送到家楼下。照例在单元楼门口告别时，见霍圣华还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张天意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那个，圣华啊，其实我——”

“……我不会问的。”

意料之外的回应。

张天意刚刚勉强鼓足的那一百点勇气和情绪全部被迫咽下去，而面前太单纯以至于一直令人不太放心的男生像是已经酝酿了很久，对着自己露出了格外坚定的眼神：“我不清楚张张你这几天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来找张张的那些是什么人……但是，无论你发生了什么，只要你还没有做好把事情告诉给我的准备，我是不会主动来问的。”霍圣华看着天意的眼睛，“我相信你，张张。我知道，张张还是那个永远都可靠的、永远都值得我信任的张张。”

紧张的肌肉松弛下来，未尽的言语在喉头消散殆尽。无论是提防、歉疚、负罪感还是别的情绪，此刻都化作了一抹欣慰的笑：“谢谢你，圣华。”

霍圣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朝自己挥手告别。张天意目送着他在街道转角处消失，如释重负地转身上楼，拿出钥匙开门。

等等。

明明早上出门上学的时候是上了锁的。门口脏兮兮的地毯和半死不活的盆栽都被人动过，而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张天娇那粗中没细的家伙总是会在这附近藏一把大门钥匙……

锁孔轻轻一转就开了，一丝警惕瞬间蔓延上天意的大脑。下一秒，她缓缓推开门，并且躲开了几乎是朝自己扑来的黑影。

“小天意——哇痛！”

就是说怎么可能是贼，哪个贼会胆大包天地偷到现任刑警队长和未来知名咨询侦探的家里啊！能这么一声不响地摸到家里的，只可能是队长本人吧！

扑了个空的张天娇结结实实撞在了门口的屏风上，忍不住龇牙咧嘴。她眼泪汪汪地看着完美躲过自己的怀抱的妹妹，后者一边翻白眼一边抬起脚解鞋带：“小天意，我的小天意！你终于回来了！真是的，小天意完完整整回来了就好，你姐姐我就放心了！伤口还痛不痛？你早上吃早饭了吗……”

“我只是去上个学而已，怎么说得和生离死别一样……”张天意已经无力吐槽了。

“唉，说到生离死别……”张天娇欣慰地站起来，望着正在换鞋的妹妹，“感觉昨晚上起，小天意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呢——也不是变了一个人，就是变化很大啦，感觉像是一个人出去闯荡了很久又回来站在我跟前了一样，特别是在丽思卡尔顿的时候。倒不是说小天意你奇怪，我是感觉小天意长大后一定也会变成这样，但是怎么一转眼就已经变成这样了，是不是我平常不在家的时间太多了都没注意你变了……总之，我好担心你又会一眨眼就又跑不见了，但小天意你还是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张天娇显然因为兴奋有些语无伦次，但张天意忍不住捂住额头叹气。

不愧是年轻有为的姐姐啊，直觉的敏锐让自己都大吃一惊。可是总不能实话实说地告诉姐姐“我不是你这个世界的乖妹妹女高中生张天意，我是来自另外一个时间线的张天意，是一个心理年龄已经二十一岁的咨询侦探，因为那个时空的你在昨晚上没了”这种事吧？

张天意正在思考着怎么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时，听见姐姐再次开口了：

“不过我得说，昨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不想多问。”

再度开口，姐姐的语气显然更加严肃。张天意清晰地看见，她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灰色眼睛里闪过一道格外锐利的光。

面对着外人，天意尚能靠着社交的距离感蒙混过关。但面前的不是别人，是姐姐。

无论是无视姐姐的叮嘱溜出家门来到现场，还是在命悬一线的情况下当众和匪首对峙，并且说出那些不为人知的关键细节……眼下的种种迹象，对于监护人而言，虽然可能会让他们感到欣慰，但感伤也不可避免。

何况是，独自照顾自己、背负了太多的姐姐。

张天意强笑道：“嚯，怎么，伟大的张大队长终于意识到，你妹妹已经长大了？”

没想到，张天娇嘴角勾起了一丝心照不宣的微笑：“确实，已经长大成……连我都忍不住刮目相看的存在了。”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干我们这一行的其实都有直觉。有那么一瞬间，我已经不由自主地想了，如果我真的不小心走了之后，你怎么办呢？会不会在家里哭，会不会不能继续上学了？其实昨晚上那种情况，如果不是小天意你在场的话，你姐姐我可能——呜哇，在妹妹面前说这种丧气话实在有些不吉利哇——总而言之，非常感谢你，张天意。”张天娇的眼底闪过一瞬的温柔，这种温柔让张天意心都碎了，“这些是我对我的救命恩人，想表达的东西。”

作为“姐姐”的身份已经消隐，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刑警支队队长，张天娇警官。

张天意一愣，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鼻腔，一直忍着的眼泪也几乎快掉下来了。

太好了……能救下姐姐，改变原有的命运，真是太好了。

张天娇笑着拍拍天意的肩膀：“好啦，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收拾好去写作业，晚上我请你小邹来家里吃晚饭，我回来之前特意去正阳春买了你最喜欢的果木烤鸭！”

天意一边放下书包一边随口一问：“好呀好呀，是哪个小邹呀？”

意料之外的答复：“还有哪个小邹？前两周不是都说好了叫邹决明来教你数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