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枕西零零整整活了有25年,除了去外省读书外,她其实很少离开岩泉,或许等她老了,也不见得能出去多少次。
背着旅行包出了车站,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抬头瞧一眼刺目的太阳。
其实包里也没装什么东西,就带了套换洗衣服,给手机充电的两样必需品,还有个平板,无聊了用来看电视,她总觉得出门在外得背个包,有安全感。
宁昭市明显要比岩泉热的多,都已经是十二月份了,路上行人也没见到穿了多厚,反倒是她成了别人眼中有些滑稽的对象。
早知道该做个旅游攻略,不然不就等于白来一趟吗,啥也没捞着。
摸出放兜里的小玩意搁肩上,看它规规矩矩的坐那儿,有些好奇的拨了下它的脑袋。
“你确定这种方法能行?”
缩小版的时微寒晃荡着双腿,手扶着她的脖子以防摔下去。
小家伙是用棉花和布做的娃娃,不过只有江枕西能瞧见,所以它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待在这人肩上,不怕被人发现。
“这是我们昨天讨论出的最安全的法子,不是吗?况且我都已经踏入宁昭的地界了,你还在害怕什么?”
江枕西嘴一撇,不客气地说道:“那当然是怕死啊。”
时微寒很无奈:“我不是说了吗,她不会伤害你,你就相信相信我说的话吧。”
那她又怎么知道这人嘴里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呢,万一又是来看她笑话,最后受伤的不还是她吗。
“你可是有前科的人,哪能这么容易让人相信。”过去说的什么都是浮云,她才不会一直相信到底。
得,看来她在江枕西这儿的第一印象算是彻底给败坏完了。
“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手指点了点她那颗小脑袋,嘴角虽然平着,可心里乐坏了。
时微寒啊时微寒,这好不容易等来可以蹂躏你的机会,我可千万不会错过的啊。
“当然是直接去啊,不然都对不起我起这么早来这边。”况且她下午还得赶回去。
伸手拨开她手指,时微寒沉着一张脸,开始吓唬她:“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对你怎么样,你就可以好好欺负我了。”
“嗯?”
靠,江枕西捂着嘴有些不可思议,四下望了眼,偷摸着问她:“你怎么知道?你不会是会读心术吧?”
手落在身侧晃着小脚丫,唇边勾着笑:“我说过,在想事情的时候,最好做好表情管理,有些时候就算是不想注意,也避免不了。”
哦,原来是会读表情啊。
“你就算是变小了,嘴还是这么毒。”
“彼此彼此。”
何逢生住在一个老旧小区,四周只有可怜的单行道,拥挤的很。
不过倒是有不少绿植,环境看起来还不错,住这里应该挺安静的,她喜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们在一起好像已经有六年了,对吧?”江枕西抿唇,小声的问时微寒。
扶着她脖颈站起来的时微寒“嗯”了声,耳朵刚好能够到她耳廓,伸手扶了下:“你问这干嘛?”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江枕西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她要是知道自己爱人死于意外,你说是接受大于难过呢,还是难过大于接受?”
时微寒问:“这有什么区别?”
从小区里出来了很多人,可始终没有见到她们要找的目标,看来又得等了。
“当然有区别,如果是前者,那么一切都好说,可若是后者……”唇边落出啧啧两声,而且还边啧边摇头,“那就难说了。”
虽然都说不晓得意外和明天哪个谁先来,要趁早做准备,可真当这些东西落在身上,坦然接受的又有几人。
更何况还是这种**,说不怨恨其实都是假的。
人心是肉长的,四处遍布着各种神经纤维,能牵动感情的不在少数,情之一字,往往会成为很多事情开始的由头。
被人冠以爱情名称的情感很脆弱,同时又很坚韧,它可以强大到哪怕是用想象都无法合理接受。
习惯了被人所高估又被低估,它就是这样的变化无常。
“她们很相爱,对吗?”江枕西又问。
时微寒摇头:“不晓得,我没有打探别人**的爱好。不过从她们相处中不难看出,确实很爱对方。”
那这样的话,可能性不低啊。
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江枕西脑子里,她咽了下嗓子,问:“我现在才想起来,为什么一个在宁昭去世的人的魂魄会去到岩泉?”
她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而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些难受。
“凡是肉身,都能与魂魄有羁绊。人确实是死在了宁昭,可没说不能出现在别的地方。”
那如果照这样说的话,延伸下去的想法可就有些邪恶了。
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个小时,又没个地儿给她坐,江枕西只能不停换着腿来放重心。
低头看眼手表,指针又转了一圈:“你确定她会出门吗?”这都等多久了。
早就坐下休息的时微寒塌了腰,腿有一搭没一搭的晃悠着,说了个让人大跌眼镜的回答。
“不确定,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啊,我现在有十分、万分怀疑你在坑我。”
在心里偷乐的时微寒躲过她作乱的手,撤回之前说的话:“没有,刚才那话是我在骗你,她会出来的,再等等。”
呵,就是一个黑心肝儿的。
确实是像她说的那样,再等等是把人给等到了,可也花了不少时间,她的好脾气差点就磨没了。
“你确定是她?”江枕西又问了第二遍。
时微寒:“我确定以及肯定就是她,上吧,江小姐。”
不怪她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问,主要是这人和时微寒描述的完全不是一个样儿。
哪有什么开朗,她瞧见的全是阴郁,头发乱蓬蓬的,黑眼圈很重,背耸拉着,就连身上衣裳也是皱巴巴的,真是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透露着悲伤情绪。
哎,难啊。
走过人行道和她拉开一段距离,可能因为是周末,外出的人有点多,一路上没找到什么可以悄么子说话的地儿。
往前走了一百米,然后过去人行道,又走了不少路,江枕西才开口叫住何逢生。
“何小姐。”
她的声音对何逢生来说很陌生,更别提她现在的打扮有多糟糕。
一件黑色皮衣,套了条浅咖色长裤,裤腿塞在马丁靴里,戴了个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瞧不清她脸上神情,还背了一个包。
活像个干了坏事准备逃命的人。
何逢生只是冷漠的看她一眼,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一点不做停留。
什么情况。
江枕西赶忙上前,伸手拦住她的去路,还好周围没什么人,不然她这动作有够奇怪。
“何小姐,我受人所托,来送份东西给你。”
何逢生比江枕西要高,眸子里满是挡不住的戾气,围巾挡住了她下半张脸,就算不用看也知道是面无表情。
“我不认识你,也没兴趣和你认识。”
她的声音有股低沉感,这些字不像是从嘴里说出,倒像是直接从喉咙里蹦出来的。
看着这人绕过她又往前走,拍了拍时微寒小脑袋,江枕西祭出大杀器:“沈乐卿,我是受沈乐卿所托来见你。”
沈乐卿是名优秀的舞者,是何逢生因为意外而去世的爱人。
走在前面的人回头,那双眼里像是盛满了风暴,目光很凝重,看的江枕西心里毛毛的。
妈耶,一个人的眼神怎么可以这么吓人,透露着就像是狩猎的狮子瞧见猎物时的那种震慑,让人一动不敢动。
“你认识乐卿?”何逢生一步一步迈的很慢,步子落得很重,正慢慢向江枕西靠近。
咽了下嗓子,江枕西忍住想要后退的冲动,握紧了拳头:“我不认识,但有人认识。”
“谁?”
“时微寒。”
捧着小人递她眼前,江枕西看她眼神有些不对,意识到距离有些近了,离远了些。
她在心里小声道歉,差点害得这人成了斗鸡眼,莫名有些搞笑。
心里紧张消失了一大半。
手轻轻按了下她的脑袋,小人不耐烦的挥手拨开,一脸怒容。
“好久不见,时老板。”
她唇边勾起了很浅的笑,没有刚才那股让人害怕的感觉,不过这笑看了让人觉得有些心酸,江枕西把它搁回肩上,替她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借一步说话?”
既然第一步都走出来了,那迈入第二步应该不难,事实证明江枕西没错。
这个不算陌生的人的出现打乱了何逢生今天的安排,可这都不重要。她心里隐约有些小小的期待,期待着不一样的事发生。
老小区附近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七了拐弯儿的巷道,江枕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把人往里带。
不得不再感叹一句没人真好,不然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奇怪的事。
看到江枕西步子停下,何逢生克制着轻声问她:“你说你是受了乐卿的委托来找我,可她已经去世了,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你确定要我直接给她看吗?”江枕西问肩上的时微寒。
“嗯。”只是小小一声。
她好像有些困了,正靠着江枕西侧脸,僵着脖子不敢有太大动静,摸出放口袋的硬币。
“何小姐,待会儿你可能会见到一些奇怪的东西,虽然有点不科学,但不用感到惊讶或是害怕。”
随着她话落下,耳边响起清脆一声,硬币触地冒出一丝黑烟,慢慢的,那些烟雾绕着绕着就成了形状。
江枕西刚要开口,何逢生快步上前紧紧抱住有了一些人样的魂魄,嘴张开又合上,只露出个很浅的笑。
这一刻,何逢生所有因这个陌生人出现而带来的期望全部被填满,她又见到了沈乐卿。
还真不枉走这么一遭啊,坐了两个小时的高铁,又在门口站了一个半小时,终于给这人带来了还算不错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