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花,浮于漆黑夜空中,散发着微微光亮和冽冽幽香,驱散了一点永远笼罩于世的浓雾。
周围是高大密集到遮蔽天穹的林木,有一位白衣少年,独行在一条勉强可以称之为路的泥泞小道上。
少年姿容超然,纯黑如墨的眼眸,讳莫如深。看似神情温和,却总在不经意间泄露出九天冰雪般的疏远。
他步履徐徐,身后二十六道木之道纹青光熠熠,纤细的手指抚过林木,青光蔓延至树身,催发出了繁多细密的荆棘。
荆棘深深扎进大树的躯干,随后向着四面八方延展扩散,逐渐伸向了雾气笼罩的区域,就只能隐约看见它模糊且扭曲的影子,仍然在不停地生长。
就这样过了半日有余,少年手掌中萦绕的青色光芒才慢慢黯淡下来。
此时荆棘已经生长地密密麻麻了,如同一道极其壮观的堡垒屏障,密不透风,望不着边际。
它无声地伫立在弥天雾气里,沉默且压抑。
做完这一切,少年也尽显疲态,眼里带着倦意地说:“一月的时间,总算完成了。只希望,这结界无须用上最好。”
突然,少年看向了自己背后的丛林某处。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随后一个橘色头发的少年气喘吁吁地窜出来,脸上粘着未干的泥土,笑容明朗地说:“玄易,你的雅儿又来找你了,爱哭鬼爷爷让你赶紧回去。”
说着便凑到玄易身旁,顺势想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玄易看着他手上的湿泥,墨色眼眸又沉了几分,然后晃身躲开。
他的反应让少年一愣,然后恍然大悟般笑了笑,一抬手,几团金煌煌的火焰倏然而现,燃尽了自己身上的泥土。
随后再次贴近玄易,心满意足地将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脸打趣地说:“你该不会对曦雅用了幻之道术吧,不然她怎么就对你一见倾心了呢?
还隔三差五地来给你送晶心玫瑰,要知道,那可是七品木道灵种呢,虽然她出自三十六世族,但要得到这些,也必然不容易。你们两个啊,有古怪,有古怪……”
玄易淡淡地撇了他一眼,并未回话。
他的反应让橘色头发的少年大感无趣,遂扬声说到:“玄易,你这般不情愿我提她,难不成!?是她强迫的你?哈哈哈……”
看见玄易脸色微变。
橘发少年随即立身站定,又笑了两声,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哎呀,我们快点回去,不然爱哭鬼爷爷又要哭鼻子了。”
玄易无奈地看着他,轻叹一声,“对启明爷爷尊重些,他毕竟是荒尊级别的强者。”
橘发少年将双手枕在脑后,漫不经心地走在前面,嘴里嘟囔着。
“好,好,好。启明爷爷。整个村子也就你这样叫那个爱哭鬼……”
玄易跟在他身后,不着痕迹地扬起了一丝笑意。
但眼底却藏着深深的凝重,心中默默想着:“炎风看起来诸事不上心,直觉却敏锐地可怕。可这件事,你帮不了我,我也不能告诉你,抱歉。”
他宽袖里的左手,微微颤抖,手上有六道狰狞恐怖的黑红的创口,让他无时无刻不承受着锥心之痛。
曦雅赠予他的每一朵晶心玫瑰,都会添上一道创口,剧痛如潮水般反复而不绝,他用尽办法也不能缓解分毫,只能任由这剧痛伴随生命长存。
三十六世族,他惹不起,也不能惹。
不仅如此,他还要承受村中同伴的羡慕和嫉妒。谁都认为他能晋升荒兽的原因,是得到了曦雅的垂青。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从天而降的惊喜呢?有的只是不为人知的谋算而已。
玄易如此想着,不知不觉间,已与炎风并肩而行。
那朵散发微光,幽冽清香的花浮动在他们头顶,驱散了前方缭绕的雾气,拨开了一条杂乱静谧的小路。
沿着小路深入,一座灯火通明的村庄也越发清晰。
刚到村庄外的结界,一个身着赤红花瓣长裙的少女便飞跑了过来,她洋溢着浓烈的笑意,攥着娇嫩欲滴的鲜红玫瑰,看起来娇俏玲珑,精致迷人。
“玄易哥哥!你终于回来了!给你的晶心玫瑰,希望你的木之道能更进一步,早日踏入荒尊之境。”
曦雅将玫瑰递至玄易面前,目光闪烁,面露羞涩,倾慕姿态尽显。
可这一切,在玄易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
曦雅的双手被玫瑰刺破,纤白如玉的手指沾染了斑驳的血迹,血珠淋漓,竟如上好的琉璃般精美。
她淡红色的眼瞳闪露着危险的气息,盯着玄易,缓缓开口道:“今日便是第七道痛苦之痕,接下它后,你便会被痛苦之道摧毁,道体沦为傀儡,灵魂永坠极致的痛苦深渊。
生而为妖,处处不能与我们荒兽相较,所有的怨愤和不甘都只能深藏在心底,连生存都得小心翼翼,究竟是什么滋味呢?真是想看见你痛哭流涕的模样啊,玄易哥哥……”
曦雅轻抿薄唇,越说越兴奋,眼神也愈加癫狂,仿佛获得了由衷的欢愉。
可令她失望至极的是,玄易至始至终都淡然如初。
就像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小孩子的吵闹,幼稚又可笑,不能在他的内心掀起半点波澜。
“有时我都会怀疑,你修炼的到底是不是木之道和幻之道,怎么生机勃发的木与变换万千的幻,到你这,都成了无趣之极的淡漠呢?或者说,你还修了其他的道?”
曦雅的眼睛愈发妖异鲜红,试探的意味尤为明显。
玄易接过晶心玫瑰,静静地注视着她说:“木也可以悄然生长,幻也可以一成不变。妄自揣测别人的道,于你无益。”
话音既落。
晶心玫瑰刺破手掌,混合着曦雅的血液,痛,开始蔓延,难以言喻,无可忍受,似灼烧,似凌迟,似所有骨头一寸一寸被敲裂,一颗颗血珠疯狂冒出体表,将白衣彻底浸透为了血衣。
玄易气息紊乱,平静若素的脸上也添了几分扭曲,汗如雨下,身体难以自持,不禁颤抖,失了向来清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