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神 第17章 第17章 问心大阵

云梦客栈的佳肴果然名不虚传。

三人饱餐一顿之后，便出门赏景，日落方归。

晚间兰羽洗漱过之后，便躺上了床。

一躺上去才觉得不对。

这床上灵气甚足！

兰羽掀开被褥一看才知玄妙，笑道：“难怪他们抢破了头也要住这一间。”

特制的灵石玉床，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精纯灵气。

虽然不多，但胜在灵气纯净，极易被身体吸收。

于是，在这灵气环绕中，兰羽索性敞开了周身灵脉，任由它们主动去吸收床帏间的灵气。

根本没想着打坐修炼，一沾枕，很快便睡去了。

……

第二天醒来。

神清气爽。

一晚上的功夫，全身上下疼痛的灵脉像是一条条干涸的河床上终于有水注入。

虽然不多，但好歹能令河床恢复一丝丝的生机。

疼痛缓和了不少。

兰羽伸了个懒腰爬起来，外间朝颜与小燕早已经洗漱完毕。

两个人看着也是一副光彩照人的模样。

兰羽笑道：“早呀。”

朝颜起身：“我给仙主打了水，现在洗漱么？”

说着便端着热水壶殷勤上前。

兰羽摆摆手，没打算让朝颜侍候。

等收拾完毕了，换上之前的那一身银杏袍，拿上扇子，一身潇洒地下楼了。

走廊栏杆外，是天泉城的蓬勃朝气。

热气腾腾的早点铺子，走街串巷吆喝的货郎，和许多外出买菜的百姓。

喧嚣而热闹。

兰羽不禁走了个神。

当年的云中城，何尝不是如此光景。

说是世外仙境，但也如同凡间城郭，城民百姓安居乐业。

云中城的晨间铺子不卖烧饼油条，卖的是灵草最爱的仙露和灵兽灵禽们钟爱的灵肉灵果。

她喜欢倚在云中城的城楼上向下望，将浩渺云岚与此间繁华安乐，一并映入眼帘。

而如今。

云中城像是应了这个名字，化成了一抹云岚，彻底消散了。

“怎么了？”

兰羽霎时回神，看见小燕站在楼梯拐角处，抬眸望着她。

“……”

兰羽垂眸轻笑：“没什么。”

旋即举步下楼。

一楼大堂里，此时几乎坐满了人。

老板娘依然在晒太阳嗑瓜子。

见兰羽他们下来，放眼大堂内已经没什么座位了，于是朝他们招招手，让他们坐到她那一桌去。

不等他们发问，老板娘便笑着说了：“今儿人还真多，都是等着天泉宗开山门考核的。”

店小二端了几笼热气腾腾的点心过来。

趁着他们吃早点的功夫，老板娘说：“最近一段时日陆陆续续有各处的弟子将候选的孩子们送过来，山门每隔两天便会开一次，这次兴许是都凑在一起了，人格外的多。不过我也听说了，宗主昨日已经召回了各地的弟子。今次是最后一批了。”

说话间，一名身着天泉宗云纹蓝袍的年长弟子便到了。

领着众人前往海边。

天泉宗位于海上。

众人站在海边，遥遥望见海上重峦叠嶂。

其中一座最高的主峰上云势连绵氤氲，从上至下将主峰笼罩起来，像是一座来自天上的天泉倾泻而下。

天泉城与天泉宗，或许正得名于此。

领头的弟子将他们带到海边一处圆台边。

圆台上有专人镇守，白玉石的台面上，雕刻着深深的纹路。

兰羽一眼便认出来，是灵纹组成的复杂阵法。

似乎是一个传送的灵阵。

不等她细细分辨，领头的弟子便介绍道：“这里便是通往天泉宗山门的阵法。所有候选人可从此前往天泉宗天枢峰脚下山门的护山大阵某处阵眼。所有山路皆可前往山顶，只要成功登顶，便算作是通过了我天泉宗的考验，成为我天泉宗的正式弟子。”

说着，便让出了路，让大家自行前往。

所有人争先恐后。

第一个冒头的又是昨天那只大金梨。

只见他的小厮将原本排在首位的少年往旁边狠狠一推，又挤开身边的少女，大声道：“都给我家少爷让开，都让开！”

他趾高气扬道：“本少爷可是水木双灵根，你们这些人跟我怎么比！都让开！”

大金梨举步便头一个往灵阵台上走。

不等兰羽他们动作，人群中便跟着出来不少人，跟着王显的脚步，也上了灵阵台。

白光一闪，他们便齐齐消失了。

朝颜低声道：“公子，那些人……似乎跟那个王显不是一路的。”

这一点兰羽又何尝不知道。

兴许，就是昨晚盯上王显的那些人。

兰羽摇头感叹：“可见人呐，还是不能猖狂太过。”

说着，她上前两步，扶起被王显推倒的少年。

“你没事吧？”

这少年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书生打扮，十五六岁上下，个子不高，白白净净，气质斯文温和，就是有点瘦。

“没事没事。多谢公子。”被扶起来的书生极有礼貌，站稳了便朝她拱手道谢。

兰羽认出来，这位大概就是先前被大金梨胁迫要换房间的那个书生。

一会儿工夫，候选的少年少女们走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那些陪着来的父母或是仆从，站在灵阵的圆台边翘首以盼。

前面的天泉弟子冲他们一招手：“就剩你们了，抓紧时间吧。”

兰羽颔首应了，道：“走吧。”

踏上圆台的时候，她的视线扫过灵阵纹路，忽而一愣。

这灵阵的排布，怎么如此眼熟？

灵阵由数十个不同的灵纹组成，每一个灵纹的效果不同，作用不同，却结合得浑然天成，巧若一体。

这个灵阵的效果很多，既有守护效果，又有传送作用，还有迷幻效果，不一而足。

灵纹越多，说明这个灵阵的作用越大越强。

最关键的是，这个灵阵，好像跟她当年随意画在云中城外的差不多。

当年她兴趣繁多，有段时间，钻研过灵纹阵法。

闲着无聊，便画来给云中城里的孩子们玩，顺便加固加固城防。

……没想到。

她神色一凛，一脚踏进灵阵。

眼前骤然浮现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公子？公子！”

身后传来朝颜略带惊慌的声音，兰羽抬手，按在朝颜的肩膀上：“别怕，我在呢。”

然后一回头：“小燕呢？”

“诶？”

这灵阵就是有这个特点，除非同时跨入灵阵，否则容易将人送往不同的地方。

当年她设计这个灵阵的时候，主要也是为了给孩子们捉迷藏用。

不过没关系，她既然设计了这个灵阵，自然也知道如何破解和……咳咳，作弊。

她抬手从指尖凝出一丝灵力，飞快地在空气中游走般勾勒出一个完整的灵纹。

灵纹完成的瞬间，化作一团幽蓝色的光球，飞快地朝着不远处飞去，没一会儿，又飞了回来，在她们眼前上下跳动着，就好像是在说要领她们过去。

兰羽道：“小燕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先过去吧。”

两人在蒙蒙云雾中穿行。没多久便听见一道略微耳熟的声音说：“小弟弟，你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

这文文弱弱的小嗓音，兰羽一听便认出来了，是刚才那个小书生。

原来他和小燕在一块儿。

随即就响起了小燕冷静镇定的声音：“我没怕。”

小书生又说道：“没事的，害怕也不需要硬憋着。我比你虚长几岁，万一真遇到什么，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你且跟着我别乱跑就好，要是实在害怕，你就抓着我的袖子。”

小燕：“……我真的没怕。”

兰羽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甚至能想象出小燕现在的小表情。

肯定又黑着脸，又嫌弃又无奈。

小书生人挺热心，一路走一路说：“天泉宗的这个护山大阵很有名，我曾经在古籍上读到过，说是途中地上遍布灵纹，要是不小心踩中了，便会触发问心阵法。只要一旦陷进问心阵法里，就会被勾出心中会执着的**，若是能放下，便能走出去，放不下，就会被困在这里。我参考过一些文献，想要破解也很简单，就是时时刻刻想着，眼前看见的一切都是假的，虚幻的，那就……”

小书生说了半天，见小燕完全不说话，于是关切问道：“小弟弟你是不是还在害怕？你要实在怕，我替你想想办法好不好？对了对了，我从前在一些书上也看到过如何面对恐惧。书上说，恐惧往往是因为你太过清闲，所以大脑中想象出来的。如果充实忙碌，就不会胡思乱想，恐惧也会逐渐消失。还有一个方法就是把恐惧紧张的各种场面在脑海中重温，然后寻找各种应对方式，久而久之，恐惧心理也会淡化——”

小燕听得青筋暴跳。

这书生也太能说了。

“你闭嘴。”

书生：“……哦。”

兰羽听了半天墙角，忍俊不禁。

正要追上去，眼角余光闪过一抹金。

只见那只圆圆胖胖的大金梨在云雾里又蹦又跳，嘿嘿的傻笑：“金子……好多金子！爹，这么多金子你看到了没！爹！咱们有好多好多钱了！！”

这一看就是误踩灵纹，还被问心阵法给勾得神魂颠倒了。

而他身后不远处，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慢慢接近。

果然。

还是被盯上了。

只见那几个人围住了大金梨，两个人按住了他，另一人从他身上扯下了乾坤袋，伸手从里面掏出两锭金子来，嘿嘿笑道：“果真有！”

然后第四人道：“把他衣服都扒了，看看还有没有！”

趁着大金梨受制于问心阵，不一会儿，这些人就将大金梨扒得只剩下一层里衣。

兰羽正看着，忽然间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这些人也太可恶了吧！居然趁火打劫！”

兰羽偏头，看见正是小燕和那个小书生走了过来。

小书生也发现了远处的情况，义愤填膺道：“不行，他们也太可恶了！我得上去帮忙——”

未及出手，就被兰羽拦下了。

小书生疑惑道：“为何不让我出手？”

兰羽横眼过去：“你上去？他们可有四个人，你打得过他们么？”

瞧他那小身板，上去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

闻言，小书生支支吾吾：“我、我、就算我不敌他们，可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位小公子被他们如此欺凌？”

一向不多话的朝颜开口道：“先前他如此欺凌你，还非要强行与你交换房间，你就不恼他么？”

小书生顿了顿，弱弱地说：“可是至少他也没有真正伤害过我。这些人却是这般强盗行径，以多欺少，各位难道看得过去？”

兰羽没答话，目光依然落在远处。

她把玩着手上的扇子，没动。

“不急，先看看。”

扒衣服的那人将衣服连同大金梨一齐往地上一摔，啐的一口：“还以为是个有钱的大金主，没想到从头到脚最值钱的也就这么一只乾坤袋而已。”

旁边人道：“有一个乾坤袋就不错了，里面不是有二十锭金子么？”

“说的也是。”说着，拿着乾坤袋的那人打开袋子，拿出金子数了数，突然扬声道：“怎么只剩十八锭了？”

“……算了，十八锭就十八锭吧。”

“大哥，那这个小子怎么办？”

为首的那人看了看脚边死猪般瘫在地上，还在止不住地呵呵傻笑的王显，拿脚踹了几下，哼道：“直接挖个坑埋了算了。这座山这么大，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他死在哪里。”

“是！”

兰羽把玩扇子的手忽然一顿。

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的小燕淡淡道：“这个时候还不准备出手么？”

兰羽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出手？我满脸写着‘好心’两个字么？”

小燕道：“那倒没有。不过，你不是说，你这人向来欠债还钱，不喜欢欠别人半点么？”

兰羽点头：“是这个道理。”

小燕抬手，从她的衣袖口袋里一拂而过，再次抬起手的时候，掌心里躺着两锭金子，他冲兰羽挑眉：“这两锭金子，可够买他一条命？”

旁边的朝颜和小书生“咦”了一声。

朝颜微微诧异，昨晚她分明就坐在仙主旁边，怎么完全没看见仙主还顺走了那只大金梨的金子？

兰羽眼中染上笑意。

扇骨在她的掌心一点，她笑道：“买他一条命足矣。”

那厢那四个人准备开始杀人灭口了，而兰羽也开始了动作。

她没有单枪匹马杀过去。

而是再次凝出指尖灵力，连续画了好几道灵纹。画完之后，挥手一拂，那几道灵纹就像是被她推出去一般，朝着那几个人飞去。

既然身在她制造的灵阵之中，那么一切皆可为她所用。

连续的几道灵纹飞向他们，然后化作一团更为浓郁的雾气，将他们全数包裹了起来。然后，那团雾气，连人带地面，整个飞了起来，随着兰羽的一挥手，快速飞走了，而里面的人，浑然不觉，像是被完全定住了一般。

小书生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回事？”

兰羽说：“我将他们送去了这个灵阵的入口，不需要我们出手，自会有人惩戒他们。”

说完，她朝着小燕微微一笑，抬手将他掌心的两锭金子收回来，说：“这份买命钱，我收下了。”

随后，她看着他问道：“你可知，从这里到山顶，需要走多久？”

小燕沉默了一瞬。

这话问得。

看来，她是早就弄明白了，这里是真正的天泉宗。

可他身上藏着谜团，先前他口口声声说那几个去银杏村选徒的弟子是邪教弟子，又与傅寒舟假装互不相识。

虽然有着许多连他也无法控制的阴差阳错和顺水推舟。

再后来，再想解释，也错失了解释的时机。

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她看破了。

可是，她没问他究竟是谁，也没问他为何隐瞒。

一开口问的却是这种几乎无关紧要的问题。

不等小燕开口，一旁的小书生主动道：“这个我知道！书上写到过！说是初次进入天泉宗问心阵的人，徒步上山的话，基本都需要三到四个时辰才能到山顶。长一点的，在山腰上被困了两三天的也有，最短的据说是十几年前的殊公子，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兰羽笑道：“这么厉害？用飞的么？”

小书生抓抓脑袋：“这我就不知道了，书上没写。好像是通过了问心阵的考验之后，就被直接送上了山顶吧。这么说来，我们是不是要先去找找触发问心阵的阵眼在哪？”

“必须要经历问心才行么？”兰羽拧眉问。

小燕看她一眼，说：“规则上并无明文规定。只说了到达山顶便可。”

闻言，兰羽柳眉舒展开来，笑道：“如此便好。”

……

天枢峰山顶大殿。

巍峨殿堂之中，灵气四溢，灵光交错，光明清朗。

庄严中，带着一丝出尘绝俗的仙气。

大殿中央，横着一块水晶般平静无波的水镜，泛着隐隐的光华。

此时，一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长者正站在这面水镜前，低头观看。

大殿外，陆续有人到了。

一连来了三个人。

都是天泉宗的长老级别的大人物。

先来的这人是二长老，他长得圆胖，天生眉眼带笑，仿佛笑脸弥勒。

他中气十足地问：“大师兄，听说寒舟找到殊儿了？他怎么样？没受伤吧？”

天泉宗的宗主云鸣抬起头，剑眉微皱，缓缓摇头：“我还未见到殊儿。”

“怎么回事？不是说找到了么？莫非他没将人带回来？”说话的是随后进来的绿衣女子，看着也是三十出头，长得眉目和善，是四长老。

“说是……出了点事，要跟着这回的候选者们一起考核。”

长相斯文，身材高瘦，腰间别着一只酒葫芦的三长老疑惑道：“为何？他已是我天泉宗弟子，何须——？”

云鸣宗主叹了一口气，长袖一拂，道：“寒舟只道是殊儿身上发生了惊天的变化，竟变回了十岁稚子。他身边还有旁人，或许是他的救命恩人，因此寒舟说不便说破他的身份，让他借着这次收徒考核，顺其自然地回来。”

三长老：“竟还有这种事？！”

四长老道：“殊儿的救命恩人？那我们可得好好谢谢他了。”

说话间，云鸣道：“眼下考核已经开始了，问心阵中有隐藏阵法，我们无法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通过水镜我们可以看看之前问心阵入口的景象，应该能看到殊儿。”

其他三人点点头，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去。

只见水镜之中云岚散开。

半柱香时间之前，海边圆台的景象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一茬茬的少年少女后面，一名锦衣少年背着手站着，光看背影，就透着一股少年老成。

云鸣一眼就瞧见了他。

其他几名长老同时发现，二长老嘴快些，大笑道：“果然是殊儿，这副小老头似的姿态，可不就是小时候的他么——”

话音未落，只见水镜之中的少年偏过头，跟身边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翩翩公子说了句什么。

四长老道：“这便是他的救命恩人么？”

云鸣抬手，在水镜上一拂。

镜中画面登时换了个方向，他们也看清了那名年轻公子的面容——

“噗——”

正在喝酒的三长老一口百年佳酿全数喷了出来。

连四长老和二长老也呆住了。

“这个人、这个人不是……不是丹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