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色 第2章 假公主

“小殿下......小殿下醒醒，我们已经跑出来了，再坚持一下，马上......马上就......啊——！”

砰！！！

安慰的话还没说完，晨露脚下一滑直接重重摔在了泥泞中，连带着背上的周幼清也摔了。

湿污的泥滩立刻染了红。

旁边逃亡的宫人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是拼了命地跑，还差点踩了周幼清。

“殿下，殿下奴婢该死，殿下没事吧？”

她顾不得疼痛，扑过去护住主子。然而这时候，晨露才发现，病弱的小皇子淋了一夜雨，如今面色苍白，已然发起了高热。

好不容易才九死一生地逃出来，这下可如何是好？

晨露费尽了最后的力气，才把少年扶起来，可她背着周幼清跑了一夜，实在没力气继续，只能把他扶到旁边的树下坐好。

“殿下，殿下我还带了你最喜欢的红豆糕。”

她慌乱地想要安慰他，可糕点拿出来的时候，已经被雨水和鲜血泡成一团烂泥。就在晨露犹豫着要不要丢掉的时候，周幼清用指尖衔了一点，放入口中。

在少女无措的目光中，病弱苍白的小皇子对她笑了笑，

“没事，刚好我饿了。”

晨露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啪嗒啪嗒直掉，

“小殿下......”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和宫人的惨叫。毕竟冷宫有一条路通往乱葬岗并不是什么绝对秘闻。皇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从地狱中侥幸跑出来的也不止他们两个。

追兵凶残暴虐，自己还受了伤，他知道如果再不跑，两个人就都没救了。周幼清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攒了些开口的力气，他伸手摸了摸小宫女的头，艰难地露出一点笑意，

“我跑不动了，但山下定还有护城的管兵，晨露姐姐腿脚快，不若......去寻了援兵再回来救我可好？”

这大概是目前为止最最体面的告别方式了。

接着，他把身上最值钱的一块玉偷偷塞到她的手心里，说是信物。晨露性子单纯，向来最是听话，可这一次却没应。

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用力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没跟周幼清争论，也没说什么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的废话，只是一语不发直接背起少年就继续跑。

皇帝都跑了，宫里的贵人也跑了，即便还剩一些残兵败将，又怎么会冒死回来救一个被遗弃的冷宫皇子呢？

晨露单纯却不蠢笨，这样简单的道理她辨得清。

“傻姑娘......”

周幼清轻轻叹息，却没挣扎。晨露已经决绝表明了不会放下他。现在挣扎推脱只会浪费逃生的时间。但是这样的话，他们两个，一个都跑不了的。

一刻钟不到，正如周幼清预料的那样，他们被追兵追上了。

前面的一个太监为了活命，一把将晨露推倒，企图为自己拖延时间。然而下一秒，他的惨叫却比摔倒的晨露更快一步，因为身后的冷箭瞬间刺穿了他的脖子。

砰！！！

周幼清没看见那血腥的一幕，因为他又一次被摔在地上，

天旋地转，痛意蚀骨。

血水污了眼帘，小皇子眼前一片赤红。但他还没回过神来，就如同一只布娃娃似的，轻而易举被一名士兵粗暴地拎了起来。

粗粝灼烫的大手狠狠抹掉他脸上的泥水，将苍白的肌肤磨得发红。

周幼清酷似其母，加之自幼病弱，身体比起同龄少年更为纤弱，穿上女装后，精致过分的面容几乎难辨雌雄。

即便处于如此狼狈的境地，过分姝丽的容色并未有半分折损，反而因为痛楚和高热，少年迷离的眼眸更是多了几分凌虐的美感。

兵汉几乎瞬间看直了眼，脸上浮现出恶笑

“草，这皇宫里的女人还真他娘的漂亮，”

说着他一把撕开了少年的衣领，就要伸进去摸，更难听污言秽语还未说完，他就被一个小宫女狠狠咬了手腕。

“妈的贱婢！！！”

兵汉吃痛，不得不松了手。转而把小宫女一巴掌掼在地上。晨露瞬间被打得口鼻流血，她的余光看见了周幼清，被兵汉用力摔在地上的周幼清连痛呼都没有一声，仿佛没了气息。

“殿下！”

晨露发狠之下跳起来，用头上的簪子一击戳穿了男人的眼球。

“啊啊啊啊啊！”

兵汉凄异的惨叫立刻吸引了周围追兵的注意。那些人拿着不断滴血的刀，宛如地狱恶鬼一般杀了过来。

“小殿下，小殿下快跑！”

周幼清脑子一片混沌，什么也听不清，只是勉力睁开眼，看着森寒的尖刀向自己刺来。

锵！

冷兵器碰撞的惊鸣炸响。

接着，他再次被人提了起来，这次的动作要温柔许多。

“......小殿下？”

那人似乎听见了晨露的惊唤，伸手掐住他的下巴，逼迫着少年仰起头来。即便没睁开眼，周幼清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目光正在自己的脸上肆意打量。

“啧啧啧，周国公主的美貌果然名不虚传。”

对方哑哑地笑着，

“这样的小美人儿，腌臜贱兵可不配享用，送去给千岁玩玩儿好了。”

周幼清顾不得他说什么，只是喘息着死死抓住对方的手腕，说出昏迷前最后一句话

“别杀我的.....宫女........”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轻嗤，

“倒真是主仆情深。”

·

等到周幼清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映入视野，是华丽精致的床幔。上面绣着大片大片盛开的海棠，奢靡至极。

周幼清愣神了好半天，这才认出此地是长乐宫。这里原本是一位宠妃的宫殿，那位妃子最喜海棠。

昨夜可怕的记忆回笼，周幼清顿时惊坐起来，想说什么，喉胸间却一片刺痛，忍不住支起身子费力轻咳。

“小殿下，小殿下您终于醒了！”

晨露端药进来，听见声音，先是放稳药碗，这才喜极而泣地扑来。周幼清被小宫女抱着哭个不停，他看见她的脸还高高地肿着，可怕的掌印纵横了大半张脸。

周幼清轻拍着她不断颤抖的脊背，无声叹气，强忍咳意，

“晨露姐姐莫哭了，跟我说说现在外面是怎么回事？”

他还病着，嗓音哑得可怕。

主子醒了，小宫女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她两把抹掉眼泪，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少年喂药，一边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与他说了。

“一月前，北齐皇帝封了司礼监掌印太监薛烬生为兵马大元帅，他们说，第一次交战的时候，那宦官便.......便斩了我方主将的首级......”

少女红着眼眶，哽咽难言，

“那阉魔在边境，坑杀我朝大军二十万，后一路南下，直奔京都，于前日血......血洗周朝皇宫。”

周幼清听完，大脑一片空白。三个月前他因殿前失仪被禁足两月，后来禁足解除，他又怕多生是非于是闭门不出。再加上静泽宫又冷僻，于是这般大事他竟然一字不知。

周幼清缓了好半天才终于意识到，如今这世间到底发生了怎样可怕的巨变。

北齐奸宦薛烬生弄权，挟天子戏百官人尽皆知。可谁也没想到，此人竟是恐怖至此。

周幼清无意识捏紧了被角，将特供的锦缎捏得发皱。他闭上眼，明白了现在的处境。如今他那位父皇带着后妃臣子们跑了，抛下皇城百姓落入豺狼之口。而他自己在逃亡路上，被敌军抓了回来，囚禁于此。

亡国后的皇族血脉落入敌手，会遭遇些什么不言而喻。总归是逃不过惨绝人寰的折磨和侮辱的。

“.......”

周幼清沉默着喝完漆黑的药汁，苦得他简直心脏都在发颤。见少年面色愈发惨白凝重，晨露纠结了许久才艰涩小声地开口，

“小殿下，当今之计.......唯有忍辱保身才是。”

忍辱保身，谈何容易？

周幼清惨然一笑，摇摇头。

“晨露姐姐，我虽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也终究是皇子，北齐是绝对不会留下周氏血脉的。”

所以，与其到时候被折辱至死，不如自己寻个痛快的了断。晨露一愣，眼神顿时复杂起来，似乎陷入了什么难言之隐。

周幼清很快察觉到了她的不对，他眉头轻皱，

“怎么了？”

宫女欲言又止，

“小殿下您现在可能.......不是七皇子了。”

周幼清当即愣住。

“什么意思？”

接着，他就听见自己的贴身宫女艰难开口道，

“我和他们说，您是公主。”

“是大周帝后嫡出的.......昭宁公主。”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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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假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