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境具有奇特的封闭属性,于每年的二月初五、六月初五以及十月初五的丑时末刻,出现在人界梅州府城外一处,与六界连通,每次只开放十二个时辰整,时刻一到,望乡芥子境便会关闭通道,消失在六界之中。
若还想再进去或出来,必须等上四个月。
望乡芥子境以不斋客栈为中心,然而不斋客栈的由来,连红蔻本人也说不清,但她唯一可确定的是。望乡芥子境的历史一定比不斋客栈悠久的多。后来因着不斋客栈是望乡芥子境的门面,也衍生出不少权力,特别是制定规则的权力,在芥子境内不得杀生便是其中之一了。
所以韩明昱被红蔻和江暮峥保护得益于这项规则。
一般六界来访者总会谨慎计算着时间,必定要在通道关闭前离开望乡芥子境,不过也布防有零星的几个要留下,但他们也不敢侵犯不斋客栈,躲在芥子境的边边角角里做着不可告人的事,不斋客栈是不管的,只要不涉及它的利益,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客栈就只有韩明昱、红蔻、江暮峥三个,外加一些没有灵智的木偶。
红蔻还是告诫韩明昱尽量不出客栈,以防那些边边角角的家伙对她图谋不轨。
接下来的日子,韩明昱便住在了不斋客栈里,还吃了几顿味道难以言明的饭菜。
红蔻是妖,已达到辟谷的境地,江暮峥不重口腹之欲,之前在后院开辟了一个小菜园,种些五谷蔬果,以维持生命所需而已。
如今江暮峥静修,红蔻便让木偶用仓库里的存粮煮饭,木偶只会一锅炖,火候也掌握不住。江暮峥受不受得了韩明昱不知道,反正她是受不了的。
往年在山上,韩明昱也是自己种菜自己做饭吃,主打一个自给自足,虽然在山上不可食荤腥,但光靠瓜果蔬菜,韩明昱早练出了做出美味的本事。
韩明昱能下床后,第一步先把那自称宁家子的骷髅安置好,用布裹满放到角落里,第二步便冲到厨房里做饭去了。
厨房不大,创造神话。
韩明昱蒸了几样面食糕点,炒了几盘家常菜,还煮了一锅豆腐羹。香味从后院传到前厅,红蔻也下了楼,直奔厨房。
“怪哉,香死了。”
红蔻没忍住诱惑,尝了一下,一发不可收拾,为了吃要忍受五谷轮回也是值了。
韩明昱摆盘把食物放进了食盒里,笑嘻嘻道:“我去送饭。”
红蔻摆了摆手,“把食物放到门口,自有木偶侍从拿进去,别打扰她。”
“啊,好,知道了。”
江暮峥住在最为僻静的屋子里,屋子外还围了个小院子。韩明昱走进去,首先看到石桌上的瓷罐装的油膏,韩明昱认得,之前……师兄会用这种特制油膏擦拭琴弦来养琴,他的古琴总能弹出静心的曲子,韩明昱小时候听到就特别的安心,睡觉也会踏实。
只可惜物是人非……
韩明昱回过神来,赶紧将饭菜往里处送去,轻风送来梨花香,廊檐下小站片刻,一个木偶机械般走了出来,将韩明昱手里的食盒端走又重新进了房间。
韩明昱帮忙收拾了下院子,眼下无事,便摸到不远处的小菜园里照看。园子里的植物长得有些萎了,韩明昱赶紧补救,弄了好半天,不过也观察到了一个了不得信息。
望乡芥子界里的时间流动比人界快一些,而红蔻言明的四月一开的法则却是按照人界时间计量的。
真是有些意思。
韩明昱后来在红蔻口中得知,望乡芥子境的时间流速不确定,有时快一些,有时慢一些,而且阴晴雨雪也是不定的,完全与人界的二十四节气不相关。
不过她们在客栈前厅里挂了一个法器,用人界的时间来计时,来抵消一些时间紊乱带来的怪异感。
韩明昱不仅做饭、种菜,还整理了账簿,因为她发现红蔻和江暮峥对生意之事不是上心,做的账簿也是乱糟糟的,也不盘点,反正也饿不死。韩明昱是看不下去的,帮忙理账,重制了规整的账簿,盘点了库存,还编制了预算等。她意向把方法教给红蔻,红蔻一看到数目就头疼,说遁就遁,几个木偶又没有智商,韩明昱指望不上,让他们搬搬东西分担压力。
好不容易理出个大概,江暮峥终于出关了。韩明昱送饭的时候,是她亲手开的门,“是你?”
“今天做的是竹笋三鲜,可下饭了。”
江暮峥本不大想接触韩明昱,但看到韩明昱手里的食盒松懈了点态度,以红蔻和木偶的手法做不出什么鲜食,这段时间的吃食口味丰富,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进来一起吃。”
韩明没指望江暮峥会邀请共食,因此格外欣喜。
江暮峥食指大开,多吃了两碗饭,吃完饭,身体也舒展开来。见韩明昱收拾完桌子还杵在原地,疑惑,“还有事?”
韩明昱深吸一口气,砰的一下跪倒在江暮峥面前,把江暮峥吓了一跳。
“你这是作什么?”
“我想请江姐姐收我为徒,让我做浣灵师,追寻此生夙愿。”
江暮峥盯着韩明昱片刻,渐渐露出厌恶之情,“我说怎么变着法子做东西给我吃,原来上赶着献殷勤为了这事,动机不纯,处心积虑!想成为浣灵师,就你,你也配?滚出去!”
韩明昱被江暮峥的怒气弄懵了,江暮峥气质本就冰冷,发起火来简直令人心骇。韩明昱尚存理智,想要解释,最终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这种极端的情绪化里,越解释越火上浇油,韩明昱拿上盒子快速地离开了。
后头韩明昱送饭江暮峥闭门不见,转交红蔻也被退出来。红蔻自然看出了端倪,问:“你惹了她什么了,她这脾气可是倔的很。不过你也真能忍,要换作别的小姑娘,早就哭出来了。”
“哎——”
韩明昱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了,姐姐也帮你出出主意。”
韩明昱便把事情对红蔻说了。
红蔻惊讶不已,“哈?你要做浣灵师,为何?”
“十六岁那年,我遇到一个算命先生,他给我算了一卦,说我活不过十九岁。而今我已十九,留给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别人想追求长生,而我更是想追求活下去。人生短短十九载,可我还没活够。”韩明昱一阵怅然若失。
红蔻差点把茶杯摔落,忙不迭捧起韩明昱的脸,“我的小乖乖受苦了。”
韩明昱无奈,“你怎么不信?”挣扎着从她手中挣脱。
“你可别冤枉我,姐姐我可没说不信,毕竟呢有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红蔻瞟了下顶上的计时器,缓缓道:“暮峥这孩子过得太孤独了,性子倔强,却也外冷内热呢。”
韩明昱一字不落听进去了。
*
“杀了她,杀了她,什么狗屁名门正派,竟包藏祸心!”
“师妹,你……明明不该是你的劫难,你非要包揽过去……”
“下贱!”
一剑穿心……
江暮峥从梦中惊醒,胸口闷痛,喉咙一甜,往床边吐了一口血,又倒回床榻上。故梦又回?她嘲讽地笑笑,用手指擦开遗留在眼睛周围的泪痕。
江暮峥又凝结睡意,企图用新梦盖旧梦,结果听到一阵明远悠长的琴音。
她此刻本就脆弱不堪,听到乐音,竟触动心弦。这人琴技不佳,但情感异常充沛。
江暮峥睡不着了,静默了一会,循着琴声而去,轻巧地找到源头,琴音又开始断断续续的,她推开了那个房间的门,就见到韩明昱在圆桌上捣鼓着一张旧琴。
韩明昱还在想着谱子,自从师兄走后,她就没怎么练琴,快忘光了。还在构忆,就没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个一跳。
韩明昱与江暮峥面面相觑,须臾,韩明昱有些脸红,本想过几日跑到江暮峥那里献曲求和,没想到对方寻了来,先见证了她的破烂技术。
江暮峥这才后知知觉,不斋客栈只有三个人,红蔻是不弹琴的,她有些不自然道:“高山流水?”
“啊,是……是的……”
“……还不错。”
对于江暮峥别扭的夸赞,韩明昱有些懵,但心中洋溢着奇特的丝丝缕缕,莫名舒展起来。
江暮峥没再说什么,准备离去,却有顿住,“不对,你这里有魔气?”她一个闪现冲到角落里,把骷髅揪了出来。
她提着它,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江暮峥,却没那么凌厉。
韩明昱自然很紧张,生怕自己与它被误会是什么坏家伙,毕竟浣灵师可是降妖除魔的。她赶紧解释,磕磕绊绊把风停镇遇魔的事一一告知,还有江暮峥手里的骷髅是个可怜的良家子。
江暮峥却对着骷髅施法了。
“不要!”
韩明昱答应人家要送他回家的,可决不能食言,于是猛扑过去。
还是晚了。
骷髅在江暮峥的手中缩成了巴掌一般不到的大小,像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吊坠。
韩明昱声音颤抖,“江暮峥,我看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