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已深,再加府中还未给新夫人配丫鬟,所以这新院子几乎没什么人,辛诺行动也就方便了许多。
索性将平日能用得上的东西一并找出来,直抱了两尺见方的一大箱子。
除了有些重,关门有些难,其他倒都不是事儿。
只让她没想到的是,真正的“事”,正站在她身后!
关门,转身,欲走,不曾察觉背后已经来了人,动作又快,结果生生撞了上去!
中间隔着箱子一弹,脚下不稳,连跌了好几步,箱子也瞬间自手上脱落!
萧影也是没料到会有这一幕,眼疾手快去接,谁料原本已经接稳的箱子还是受了力道坠砸到地上。
一声震响后,哗啦打开,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辛诺稳住跌退的身子和受惊的心神,瞧着砸了一地的东西,目光上移,盯着罪魁祸首:“大哥,玩儿呢!你都已经接住了你还扔什么扔呀!”
她刚刚明明看到他已经接稳了!
萧影:“……”
我不是,我没有,我发誓,真的,是……好吧,是我。
就算是公子暗中飞来一枚小石子,就算是公子偏要让它打开……也是我。
辛诺记得这人,曾与夙弋承一同大半夜到玉骨医馆问询自己,应该是他的侍卫。
微斜倾了身子,错过萧影往其身后看去,果然!
夙弋承已经换下喜服,着了一身月牙白的直襟长袍,端坐在轮椅上,月光倾洒在他的白衣上,生了朦胧的光,衬得他颇如谪仙一般俊美。
只可惜,骨子里是个嗜血恶魔。
真是白瞎了这幅好皮囊!
辛诺冷淡了面色,蹲身去拾东西,同时问:“有事?”
萧影退至一旁,得了公子示意,亦蹲身帮忙拾捡。
除了珠钗首饰,几锭银子,外加些书籍纸笔、药材香料,其他也没什么。
哦,还有一个锁着的小方盒,没被砸开。
萧影欲上手去拾,辛诺眼疾手快抱进怀里:“女儿家的东西,你动什么!”
这可是她的保命符!
易容所需的所有工具和材料皆在里面,还好这小木箱够结实,自己也有先见之明,上了锁,才不至于被砸开。
这才是入夙府的第一晚,不管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看来以后都需得更加小心才好!
“我来是想告诉你,这婚虽是皇上亲赐,但你我心里皆知非彼此之愿,往后的日子,把这面上功夫做到位便可,私下里,你我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关系,至于这假象需要维持多久,且看何时才能博得自由吧。”
夙弋承言语清冷,目光自“黎浅柠”抱在怀中的小木箱移到其面上,丝毫不在意她自行揭了盖头出了新房,直接挑明。
这黎二小姐有心仪之人,据说也是个富贵人家,明明是段门当户对的金玉良缘,黎宏却偏生将他这女儿的良缘拆散,三次请旨皇上,将她赐婚给自己,颇为古怪。
他所虑的,莫过于这黎浅柠会是黎宏故意插入夙府的钉子。
至于黎宏的目的何在,只怕也与兵权易主有关。
听他把话说完,辛诺也刚好把东西捡完,抱起乱成一团的大箱子站到他跟前:“成交。”
这样最好,这样一来,她一不用担心**,二不用担心暴露,更重要的是,可以悄无声息地做准备,夺回另外半枚被他盗去的羽凤勾玉,并且,杀了他!
说完,绕过他,往自己的新房回去。
去厨房找吃食的空青也恰时回来,见夙弋承来了,紧忙退向旁边,让出一条道来,屈身作礼。
萧影推着轮椅往院外出去,也只瞟了一眼她端在手中的两盘菜肴和一盘糕点。
夙弋承是连半个眼神都没分。
待他们彻底出了院子,空青才缓舒一口气,紧忙直起身子跑回新房。
“这新姑爷怎么会来?”
她将食盘放在桌上,将菜肴和糕点端出来摆放好,问。
回头瞧见小姐正在摆弄箱中物件儿,又好奇:“你将这些拿出来作何?”
辛诺拿来两锭银子和两支金钗,外加一对白玉钻花吊坠儿,悉数交到空青手中:“呐,这些是给你的。”
空青呆了,自是为这假小姐让人捉摸不透的行为:“我……”
“你就当是你家小姐给你的吧,”见她面色懵怔,有意拒绝,辛诺索性不让她把拒绝的话说出口,“我知道,你人好,心地善良,如今我们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管是之前在黎府,还是今后在夙府,我免不了都需要你帮衬,况且咱们结拜时是怎么说的,有福同享,有难我当,这点钱财,是你应得的。”
钱财乃身外之物,若能用以收拢人心,那就是它的价值。
这并非烫手山芋,可空青抱着却有些难受,或者说,真正让她鼻子犯酸的,是眼前这个假小姐……已经好几日了,她依旧习惯叫她假小姐,甚至忘了,她们是以天地为证结拜过的姐妹。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利用,自己都是会当真的。
“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她纠正。
辛诺笑了,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空青亦笑了。
将东西收好后,两人才围着桌子吃饭,聊到夙弋承来的目的,倒是合了这两丫头的心意。
吃完东西,时间已经过了凌晨,空青住隔壁偏屋,辛诺打发她去休息后,将门窗悉数落了闩,才回到妆台前,将脸上的易容|面具揭下来。
铜镜中现出了倾城绝色的原本容貌。
拿过小方盒打开,里面有一张已经成型的新易容|面具,这是前两天趁着空闲无人时制作的,还好刚刚没有摔坏。
长时间戴这东西,对皮肤自然是不好,想着今夜里应该不会有人来了,门窗又都锁得死死的,辛诺决定今晚本色入睡。
将小方盒重新锁好,起身扑到床上,犯困的眸子没撑两下就闭合起来,沉沉睡去。
*
次日一早,绘月阁多了两个使唤丫鬟,一个名为初云,一个名为琉璃,说是府中安排,往后便在绘月阁当差。
辛诺倒也不吝啬,分别给了不小的见面礼。
其次便是府中另外三个女眷来向她这位正牌夫人敬茶。
至此,辛诺才知原来夙弋承金屋藏娇,早已纳了几房侍妾。
不过听初云和琉璃说,那三位女眷皆是公子任大将军之时,那些有意巴结公子的官员送过来的。
公子本不喜欢她们,却不知为何都照单全收了,将她们当金丝雀一般留在府中养着。
当然,以公子的样貌和才略,要说那些女人不变着法儿地讨好上位,必然是不可能,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公子根本连正眼都不看她们。
琉璃和初云两丫头兜兜转转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表明这夙府虽有三位先进来的……姑娘,但公子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就只有黎府二小姐,便是如今夙府的女主人,夙黎氏。
夙弋承有几个女人,夙府有几个夫人,辛诺半点兴趣没有,她现在就想知道夙弋承会将那半枚羽凤勾玉藏在哪里。
等将此物拿到手,她就可以送他去见阎王了!
明目张胆地打探肯定是不可能,她想,这般贵重的东西,必然是放在书房或是卧室这类重要的地方。
于是她决定,趁着哪夜夙弋承不在府中,悄摸着去寻找一番。
许是老天相助,时机隔日便到。
这日午后,因着天气正好,辛诺在府中花园闲逛,无意间听到两个打扫凉亭的小厮谈话,说公子自大婚过后就未曾回过府,怕是又出了什么大案子。
后来她特意让琉璃再去打探一番,果真如此。
有时候案子一忙,夙弋承会直接宿在大理寺,这对自己而言,便是绝好的机会!
再三确定了今夜夙弋承还会忙案子,辛诺决定,夜探其书房和卧室。
以了解府中环境为由,提前摸清了夙弋承书房和卧房的位置,晚膳过后,打发了三个丫鬟下去休息,自己也早早躺下。
夙府极大,佣人却不多,所以一到晚上就显得很清寂,甚至有些阴森,主子不归府,入夜后下人们也就早早休息了。
入了子时,整座府邸几乎完全入睡,这是辛诺行动的最佳时机。
摸黑起来换上夜行装后,悄无声息地自偏僻一侧的窗子出去,按着这两日所查,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书房。
四周光暗,里面也是漆黑一片,确定四下无人后,灵巧快速地闪身至书房大门处,开门,闪入,关门,一气呵成。
吹燃火折子后,开始从博古架到桌案,再到书架,所有能藏物件儿的瓶罐、抽格等皆不放过,甚至连墙都摸了一遍,怕漏掉暗格、密室之类的。
结果丝毫无获。
看来那半枚羽凤勾玉并未被夙弋承藏在书房,那另一个可能处便是其卧房。
想间,灭了火折子,欲再往其卧房去寻。
只是……就在她双手搭上门,刚欲打开出去时,警觉黑暗中生了一阵凌厉寒杀之势,正自头顶上方迫近!
仰头,只见一把利剑劈开隐隐渗进来的寒月光,直杀下来!
本能反应,敏捷地闪身躲避,但还是慢了一步,手臂骤然袭来一阵剧痛!
对方并没有收手的打算,逼得辛诺只能全力接招,只是对方武功极高,她根本没有抽身之机。
这样下去,自己必然暴露!
想间,接招的同时抽出火折子吹燃,然后躲开对方利剑,快狠准地扔进书堆之中。
亮光渐起,趁对方关心书籍之际,辛诺紧忙开门飞出,向黑夜深处逃离而去。
萧影并没有追击,急忙灭了书架上的火苗,扯下遮在面上的黑巾后,拿着火折子和烧残了的两本书出了书房。
*
辛诺逃回绘月阁卧房时,右手臂近肩处三寸长的血口子已经流血将衣服浸湿了一大滩。
这是刚刚被那蒙面人刺的,其面容不可见,她也没想到夙弋承的书房竟有如此隐秘的埋伏!
“好你个夙弋承!”
咬牙切齿淬了一句。
看来这狼窝虎穴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凶险。
*
寒夕阁。
萧影去到夙弋承的卧房时,端木衍正在陪夙弋承下棋。
见他提着染血的剑进来,惊言:“还当真抓到兔子啦!”
“不是抓到,是守到。”
萧影纠正,随即给夙弋承汇报:“她几乎将书房翻了个遍,但什么也没拿走,所以并不知她具体要找什么,属下依公子之言,只伤了她,没有抓她。”
公子的目的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才入府两天就等不及了,看来黎宏那老狐狸给出的任务很是紧迫呀。”
夙弋承落下一枚黑子,棋局输赢即定。
昨日他故意以忙案子为名宿在大理寺,还在府中放出风声,本以为这饵还需投两日,没想到这贪吃的鱼儿这么快就咬勾了。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又输了,端木衍索性不再看败局,认真讨论要事。
“当然是给她布一盘看自己狐狸尾巴的好棋。”
夙弋承语气悠悠然,却是不善,旋即瞟到萧影另一只手上的东西:“那是什么?”
萧影将东西递上,也把刚刚发生之事细述了一遍,然后补充:“这两本古籍……怕只能请人修复了。”
那个女人倒是聪明,偏偏将火折子扔进了公子收藏的古籍孤本中。
夙弋承拿过翻看,损毁虽不严重,但毕竟是孤本,珍贵非常:“先放回书架吧。”
“现在让她有所察觉是不是太早?毕竟咱们还没摸清黎宏的真正目的。”
萧影有疑虑。
“这捉狐狸,最妙之境便是让她看着自己的尾巴暴露,却不怀疑猎人,反而怀疑自己的同伴。”
夙弋承眉宇舒展,明显是给狐狸布好了下一盘好棋,他就是要让这小狐狸给他引路,勾出老狐狸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