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淮最近越发阴沉,上朝时看谁都不顺眼,发的脾气也更多。程丞相和章太傅接连劝他,他也只是硬邦邦的应一声,事后又后悔对老臣不敬,为安抚他们,赏的东西任谁都眼红,回到养心殿却不知摔了多少东西。
程丞相表面担忧,暗地里却偷着乐,喜怒形于色的人最好掌控,随口附和两句便赏东西,可见是极好控制的傀儡,不由得更放肆了些。
章太傅却有些忧虑,不知皇上是演的还是真的。若是演的,他佩服,若是真的,他可真得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让昭颜进宫了。
下了朝,两道目光追随着祁淮进了养心殿,祁淮一改暴怒的模样,沉声道:“今日她出门了吗?”
李德福冷汗涔涔,知道皇上问的是谁,他恭敬道:“未曾。”
“那便把她宣过来,”祁淮有些不耐,“就说朕要见她。”
李德福赶紧去了,裴司艺啊裴司艺,您可一定要在画院,不然养心殿众人人头不保啊!
敲敲裴昭颜的屋门,刚好是裴昭颜开的门,李德福松了口气,连忙道:“裴司艺跟我走一趟吧。”
啊?裴昭颜惊恐的睁大眼睛,结结巴巴道:“李、李公公,我没犯、犯什么罪吧?”
李德福一想自己说的话,也觉得有些歧义,连忙找补道:“是皇上请您去,裴司艺快些走吧。”
裴昭颜听了马上退后半步,有些不自在道:“让我师父去就好了呀,我……”猛然间想起师父说的试探皇上的心意,她怔愣一瞬,连忙改口,“好好好,那咱们就快去吧,皇上日理万机,可不能耽搁了!”
李德福看着慌里慌张跑出门的裴昭颜,有些纳闷,怎么回事儿啊,裴司艺这是开窍了?那做嫔妃可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不由得大为高兴,越看裴昭颜越顺眼。
裴司艺有什么不好,长得仙姿玉貌的,性子也讨喜,还能作得一手好画,更重要的是能让皇上记住她的脸!
李德福仔细琢磨一阵,得出一个结论:除了裴司艺,还真没有哪个人能配得上皇上。
到了养心殿,裴昭颜的一腔热情马上被浇灭了,师父教的那些能行吗,她若是真那样做了,皇上肯定要砍头的,到时候她身首异处……
裴昭颜打了个寒颤,回首看向李德福,眼泪都要憋出来了:“李公公,呜呜,我有点冷,能回去穿件衣裳吗?”
“不行。”
暗处有低沉的声音传来,裴昭颜吓了一跳,艰难地慢慢转过脸,便瞧见半张脸隐藏着暗处的皇上,双眸满是戾气。
她咬唇控制住自己想要退缩的脚步,上前行了礼。
听见裴昭颜柔糯的声音,祁淮这才慢慢走出来,见她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有些不耐道:“怎么,非要让朕请你进去?”
您也没说平身啊,裴昭颜委委屈屈的站起身,小媳妇儿似的跟着已经踏入殿里的祁淮进去了。
反观李德福,反而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哎呦哎呦,皇上也真是心口不一啊,还亲自出来迎接裴司艺,这可真是能载入史册的大事!
他伸手招来徒弟小安子:“明华宫修缮的如何了?”
小安子骄傲的拍拍胸脯:“师父放心吧,已经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摆设,有些拿不定主意,师父……哎哟!师父怎么打我!”
“你该打!”李德福哼笑一声,心情不错提点了他一句,“好好想想入主明华宫的人是谁!”
小安子摸摸脑袋,忽然就悟了,是啊,皇上喜欢裴司艺,明华宫是裴司艺要住的地方,肯定要问裴司艺啊!
养心殿内,祁淮坐在榻上,看着坐在下首神色紧张的裴昭颜,心中有些疑惑,他问:“你很怕朕?”
裴昭颜闻言连忙摇头,小声说道:“不怕的。”
祁淮瞥她一眼也没在意,摆摆手吩咐人摆上笔墨纸砚,随意说道:“画吧。”
裴昭颜便站起身拿起毛笔,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宣纸。可是许久也没听见皇上说话,她也不敢催,拿着并未蘸墨的毛笔在手心里画着圈。
玩了一会儿,手心有点痒,又猛然想起这是养心殿,她连忙站直身子,又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这副慵懒的模样,祁淮轻笑,像他幼时见过的一只小白猫。
黏黏糊糊的,喵喵叫个不停,就喜欢缠着他撒娇。
祁淮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脱口而出:“就画一幅你的肖像吧。”话说完他才有些后悔,但是又想看裴昭颜的反应,他便没再开口。
画她自己?裴昭颜愣了下,怯怯抬头瞧了一眼端坐在榻上的祁淮,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拿不定主意。
但是皇上面上平静无波,并没有什么后悔的意思。她便蘸了墨,等墨汁快要滴落下来的时候才回过神开始作画。
心绪不宁,作画时便显现出来,她的线条勾勒的甚是粗糙,像是初学者一般,这在皇上面前,是大不敬的。
李德福眼皮直跳,悄悄抬眼看了一眼皇上,却见他并没什么异样,眼睛也没有看画,而是直愣愣的瞧着裴昭颜。
是啊,作画时的裴司艺极为认真,这个时候看她,自然不会被发现。他没敢再多看两人,靠着柱子闭目养神去了。
祁淮认真地琢磨着裴昭颜的神态,她少见地有些慌乱,明明平时作画她都是从容不迫的,哪怕是在他面前第一次作画,也表现的极为镇定。她的师兄师姐都是紧张又急迫,唯独她不急不缓,甚至还敢重画一幅,只为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灵感,画出自己心里的景。
这样的裴昭颜,如何不可爱。
只是如今见了慌乱的裴昭颜,祁淮心里的某根弦却像被人挑了一下,颤颤巍巍的,落不到实处。
她做出一副和从前完全不同的模样,难道……难道是欢喜于他?
裴昭颜愣愣的看着自己画的画,心里也有个疑问。她长长的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师父真是给她找罪受,这样试探皇上真的没事吗?
两人心思各异,一时养心殿中落针可闻,唯有两缕香袅袅升起,又缠绕在一起,绵绵不绝。
裴昭颜终于作完画,脸都要皱成一团了,只是她时辰耽搁的有些久,也不敢说再画一幅,只好硬着头皮呈上去了。
祁淮早已移开了目光,不紧不慢的把画像接过来,徐徐展开看了一眼,皱眉不语。
良久也不见皇上动作,李德福有些按捺不住,他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
这一瞥不要钱,倒是要了命。
这歪嘴斜眼的,裴司艺觉得自己长这样?!
他想笑,又连忙捂住嘴,继而担心起来,皇上见了这么敷衍的画,不会要治裴司艺的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