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以安谰 第5章 委托一：暮色青春

纪侃总被白影跟着，却看不到它。

发现白影的苏偶对其中缘由表示不清楚：“我小时候，能看到很多人看不见的东西，但长大后很少看见了。”

孩子的眼睛总能看到大人不能看到的一些东西。但随着年龄增长，小孩长成大人，渐渐的也就看不到了。

但这其实是因为小孩子的视觉系统在早期阶段尚未发育完全,因此他们分辨物体的能力可能不如成人准确。在受惊或情绪激动时,他们的视觉感知可能会更加模糊。加上孩子的想象力丰富，认知和表达不够准确，会有看见脏东西的错觉。

但某种意义上，孩子的确看到了大人不曾感受的世界。

苏偶的情况有些奇怪，淮难意识到了什么，背在身后的手在空中划了几下，趁苏偶转身离开时，悄悄拍在他的背上。

苏偶渐远的背影上，一道红光迅速闪了几下，之后便再无动静。

这是一种很基础的验证咒，唯一的作用是检验被施咒人或物体上，有无非本身因素的存在。例如人为破坏的痕迹，咒印，符痕，封印等。凡不属于物体本身任何具有影响性的存在，都会使验证咒的咒印闪光。

淮难的咒印接触到苏偶的瞬间即刻变红，其中隐情，不言而喻。

关于神秘白影的调查，淮难完全交由苏偶负责。鬼职的任务就是寻找鬼魂，接取委托。

苏偶生平第一次被委派任务，他同样珍惜这次机会。

淮难还送了他一只单片眼镜，苏偶一眼认出这是大多数鬼职用来寻找鬼魂的工具。在他家族中，除他外几乎人人都有。

这天晚上，苏偶带好单片眼镜，一边读书一边等着纪侃来找他。

“我来晚了，真没想到校医能比校长还忙，”当初应聘校医时，纪侃考虑到工作还算轻松自在，完全没料到这帮兔崽子为了请假用各种奇葩理由来他这开出校证明，来之前才刚打发走一群。

看到苏偶脸上架着的单片眼镜，纪侃“呦”了一声：“小朋友今天还挺好看，怎么突然戴眼镜，该不会看书近视了吧？”

“没、没有，我带着玩的。”苏偶回答的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书架后面的人身上。

纪侃一迈进图书馆五楼，这个身影就出现了，躲在书架后面悄悄看向这边，准确来说是看纪侃。

两人吃饭时，那人从书架后面慢慢走出来，慢慢向他们靠近。

是个穿白T恤黑裙子的女孩，T恤左胸口上印着秋叶中学的校徽，苏认出这一身是秋叶中学三年前的校服。中长发半扎半散，脚上一双白色运动鞋。

女孩走过来，静静的坐在纪侃旁边的椅子上，捧着书本安静的读，没有其他动作。

苏偶找借口多留了纪侃一会儿，想看看这个女生是不是会一直待下去。

19:00 女生合上书，呆呆的坐着。

19:10 女生看向纪侃，仅仅几秒就收回视线。

19:30 女生起身离开。

苏偶连忙跟上，假装在书架上翻书，实则偷偷观察女生的去向。

图书馆五楼最西侧角落有扇大窗户，女生站上窗沿，不见了。

“看到什么了？”纪侃从身后走上前问道。

“没……”

“一个姑娘，还是鬼？”

苏偶惊讶：“你也看得到？”

“看不到啊，”纪侃手指指脑袋，“你最近这么反常，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了。”

苏偶暗自发问：有那么明显吗？

纪侃补充道：“当然，尽管我看不见，但是可以感觉到。这层楼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既然你看到了，怎么都不跟我说？我有点伤心了。”

“不是的，”苏偶慌忙解释：“我怕是我看错了，我、我就是，我不是故意的。”

纪侃没想为难他，上前半步：“那作为补偿，以后有任何事都要第一个告诉我，拉勾。”

眼前含笑的男人正伸出手向他讨要一个承诺，苏偶有些飘忽。父母离世后，再没人在乎他，这难得的温柔，却来自一个相识不久的男人。

这一幕似乎在某时某处发生过，鬼使神差地，苏偶的小指与男人相交，勾住。

纪侃揉了把他的头发：“约好了，可不能食言。”

[约好了，食言的是小狗。]

秋季傍晚的风吹的轻柔，但并不温暖。卷起裙摆，撩动发丝，女生坐着窗沿俯瞰地面结伴而行的学生们，胸口的校徽昭示着她也曾是其中一员。

“你果然在这，”苏偶怀抱课本，鼻梁上架着单片眼镜，站在距离窗子不远处，“一直坐在这儿，不无聊吗？”

女生缓缓转头，认出他是那个每天来图书馆学习到很晚的男生。

对于他能看见自己并没表现的多惊讶，她莞尔一笑，轻声道：“你不也一样，总来学习，不无聊吗？”

空气静了静，女生自问自答：“或许不吧，你比我自由。”

“为什么这么说？”

“我走不了，离不开，只能待在这个地方，通过窗户看看外面。”

“说不定……我能帮你。”

或许是苏偶每天出现在这里，让她放下戒备，或许是她对自由的向往，让她敞开心扉，又或许是太久没人跟她说话，让她渴望倾诉。

少女在风中，道出她的故事。

她叫于想，死于三年前的秋日。于想照例在晚饭期间来到图书馆，坐在西侧最安静的角落，读她最喜欢的诗集。

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抬头看去，是她心悦已久的男孩。

男生向她打招呼：“好巧，你也在这里。”

“啊，是啊，挺巧的。”

“你在看什么书？”

“哦，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泰戈尔的《飞鸟集》。”

“很浪漫的书，我也很喜欢，能……能跟你一起看吗？”

“啊？可、可以。”

于想连忙空出位置来给男生。

夕阳洒在共读一本书的两位少年身上，没有什么词语能够形容此刻的美好。

男生出于一些原因先行离开，临走时还约定了下次见面。

“再见。”

“再见，明天再见。”男生笑着跑远了。

于想还沉浸在刚才那难得的时刻，指尖感受着男生在书角留下的余温，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和书湿了个透。

来人扔掉水盆，恶狠狠道：“小贱人，你还敢勾引林哥？我之前警告过你的话全当放屁了是吧！”

她依旧沉默，像无数个以前那样，看着她们撕毁书本，听着她们侮辱谩骂，任凭她们拉扯自己的头发，对她拳打脚踢。

于想以为这次会和以前一样，她们消了气就会离开。

“砰”地一声，于想疑惑的看她们四散开，惊恐的尖叫声逐渐模糊不清。她感觉什么东西在流逝，是血，是她的生命，是她未完的青春。

老师赶到时，于想半个头悬在窗外，刺目的红色从五楼蜿蜒而下，她早已没了呼吸。

而三名杀人凶手，用钱买到了她父亲的谅解书。

于是，这起校园杀人事件，成为了高三女生不堪压力的自杀。其背后长达三年的校园霸凌，也被人抛之脑后。

“当我醒来的时候，一切都跟我死前一模一样，好像没什么变化，我还以为自己只是睡着了呢，”于想望向窗外，语气出人意料的平静，好像只是在讲一个悲伤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并不是她：“后来我发现，我离不开这个地方，只能在五楼活动，慢慢的我也得知，高考过了无数次，只有我失去了一切。”

苏偶替她难过，他从未经历校园霸凌，但她理解那种被人欺负侮辱的感觉。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只有你每天都会来，其他同学听说这里死过人，要么避之不及，要么想来探险。只有你不一样，”于想在半空比划了一下，说：“大概你这么高的时候，我在图书馆见到你，之后你长高了不少，我也还能看见你。”

苏偶微笑道：“虽然很遗憾现在才发现你，不过很高兴你陪了我三年。”

于想有些惊讶，她以为苏偶会惊恐厌恶，会害怕一只鬼无声无息的窥视他三年，但他只是微笑着表达感谢。

“或许，你可以委托我来帮你。”

于想思考了一会儿，问：“什么都能帮吗？”

门卫室内。

凌蔓珊写完最后一个字，将整理好的委托详细贴在白板上，总结道：“于想委托内容有两个，分别是找到三位凶手，以及那个约好见面的男生。”

纪侃翘着二郎腿：“怎么找？于想根本不记得关于这四个人的任何相关特征，喜欢的人还能打听打听，这三个凶手难不成要报警求助？”

“跟警察说我们要帮一只鬼寻仇，还是寻一个没有任何档案记录的仇？别傻了，”凌蔓珊敲敲白班，在凶手两字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要知道她们可是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我最多能搞到那一届学生的名单和详细信息。”

“关于凶手，除了明确是三个女生外没有其他提示了，我们还需要更多线索。”苏偶回忆起那天跟于想的交流，她完全忘记了凶手的相貌特征，只能知道是女生，这点很奇怪。

凌蔓珊叹了口气：“没有其他办法吗？总不能对着名单挨个敲门问。”

没人应声，凌蔓珊冲在窗边悠闲浇花的淮难喊：“喂，你不是挺厉害吗？能不能有点参与感，这时候浇那破花干什么啊。”

淮难慢吞吞的放下喷壶：“我们是执行人，不是侦探，特殊的委托，当然要用特殊方式解决。”

次日傍晚。

四人来到图书馆与于想见面。

淮难在进行简单交涉后，将行动时间定在今晚。

“四十分钟后，七点半我们准时开始。”

凌蔓珊作为一个纯正的人类，根本看不见于想。

苏偶有眼镜，纪侃能靠感觉，淮难更不用说了，要是看不见这个开山鼻祖也白当了。

只有凌蔓珊杵在角落里，默默听他们聊天。

淮难向这边瞥了一眼。

没一会儿把一本书扔进凌蔓珊怀里，跟她并排倚在墙上：“凌大小姐今天有点安静，有心事？”

凌蔓珊翻了个白眼：“你很闲？”

“是挺闲的，要不来玩个游戏？”

“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淮难指指墙上的挂钟道：“一分钟之内，谁生气就输，输家在这次委托里完全听从指挥，敢不敢？”

凌蔓珊毫不犹豫的同意：“来啊，愿赌服输。”

“好啊，现在开始，”淮难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提醒：“这本书还挺好看，适合你。”

凌蔓珊下意识看向怀里的书，一字一句的读出来：“拒绝傲慢，做good girl？”

自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从来不受任何委屈，无论如何都有人偏袒她，保护她。这让凌蔓珊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小姐架子，遇到不满从来都是直言不讳，她不在意也不需要管后果。

不出所料，凌蔓珊一把扔掉了书：“淮难！拿着你的破烂离本小姐远点！什么破书！”

淮难稳稳接住飞来的书，顺手放回书架，语气淡然：“你输了，凌大小姐不会玩不起吧？”

“玩得起，本小姐最玩的起了。”凌蔓珊咬牙切齿，正因为她的高傲，让她无法低头否认，只能认命：“不就是听你的，有什么了不起。”

淮难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希望凌小姐说到做到。”

她父母都没这么敲过她的头，凌蔓珊刚想爆发，突然发现窗边有个温婉漂亮的女生正看向这边。

是于想，她能看见了。

在凌蔓珊诧异的眼神中，淮难扬了扬手中的符纸，挑眉道：“不客气。”

浅挖了几个小坑，后面填。你有没有发现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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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委托一：暮色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