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之恒,你明明知道我在哪儿,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不敢,也不想打扰你。看到你过得好,我就满足了。”
“可是我不满足!你当初不吭一声就消失了,我一个人,这许多年,从来都过得不满足!”
“杜若……你不明白,我只会给你带来痛苦。”
“在我看来,只有不在一起,才是痛苦。”
李清言掐着嗓子学着女声,情感充沛地念着台词。他手握一卷剧本,一边读一边力求入戏,一双眉毛果然秀气地蹙在一起。
佟皓已经可以脱稿,如果只看他一个人的表演,还真是确有其事、用情至深的样子,不愧是演员出身。
宋秋辞把自己塞在客厅一角的单人扶手沙发里,一边画画,一边围观这俩人对台词。
在李清言努力让自己潸然泪下时,佟皓过去吧嗒朝他嘴上亲了一口,这一幕正好被宋秋辞目击。
她顺手拿过旁边闲置的剧本扫了眼。
呵,果然是夹带私货,剧本上根本就没有亲这一下的戏码,于是毫不客气地把剧本朝他俩丢了过去:“没眼看了啊!”
佟皓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捡起剧本凑过来看她画的画。
摊开在一侧的,有一幅槐花落于关之恒肩头的肖像,一幅教室桌椅上明暗洒落了阳光的速写。
两张都已经是完稿,宋秋辞预备发给影视公司制作方的。
“秋辞姐,你有什么好没眼看的,你这日子过得可比我们这出剧本罗曼蒂克多了。”
佟皓一边说一边拿了那张槐花肖像,啧啧赞叹,“这张真好看,我个人没收了,你给公司另外一张吧。”
宋秋辞也不拦着他,朝他笑笑,继而扬声道:“李经纪人!有人影响我工作。”
李清言闻言溜达过来,“佟皓说得没错呀,你又不是单身狗,在这里羡慕嫉妒恨干什么?”
宋秋辞跟李清言向来坦白不遮掩,将自己和季南征之间发生的事跟他讲的时候,佟皓也在一旁,托着下巴听得满脸如痴如醉。
佟皓见李清言站在自己这边,便将抢来的画卷了卷揣进了背包里,一套顺手牵羊做得行云流水,一边儿还说:“说真的秋辞姐,有机会你介绍我认识一下南征哥呗,我听了你们的故事,最近连演关之恒都是揣摩着南征哥的心理活动演的!”
宋秋辞想了想,“唔,介绍你们认识可以……不过我还真是单身狗。”
李清言惊奇:“什么?你俩都那样儿了,还没在一起吗?”
“没有啊,我现在也不知道我俩是什么关系。”宋秋辞无奈地叹了口气。
季南征也没跟她说,你当我女朋友吧,你嫁给我吧,他俩的关系还是和以前一样,两个名字稀里糊涂地躺在一个户口本里。
她这两天总是为此心烦。
虽然彼此都知道对方在自己心里有个挺重的位置,可是,然后呢?
正说着话,手机响,有信息进来。
宋秋辞还没来得及拿起来看,又紧接着丁零咣啷进来三条消息,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急吼吼的。
打开来看,却是意想不到的翟阳。
宋秋辞是实实在在没想到这人还会给她发信息,还上来不由分说就是一个低姿态——
“秋辞,上次真是对不起,都是我态度不好,说话也急了一些。”
“我马上就要回浔城了,我想着临走前实在应该跟你道个歉,不然我不安心啊。”
“你看,要不你给我个面子,我请你吃顿饭吧?”
俩人虽然关系离得八竿子远,但好歹也沾着些亲戚关系,宋秋辞想了想,还是答复了。
翟阳跟她约的挺急,就在第二天的晚饭。却没想到晚上回了大宅,季南征一进门就跟她说,杜宇约他俩明晚在杜家自己开的餐厅吃饭。
宋秋辞看着他进门以后自然地扯开衬衫的领子,左右松动下脖颈,像卸下了一天工作重担的样子,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
仿佛他们两个已经是老夫老妻,共同生活了多年,在日暮晚倦的时候,理所当然就要回到这个暖融融的巢穴里来。
这座大宅,是他家,也是她家。
可现在摇身一变仿佛成了他俩的家。
这是不一样的。
宋秋辞看着季南征的眼睛,一霎那成了失神凝望的样子。
季南征见她不说话也没什么反应,按照原来的习惯是要保持些礼貌的距离的,可忽而想到眼前的人已经是自己的,脸上浮现出一层大男孩儿似的笑意,人也走过来,拿大手在她头上乱糟糟地一通揉。
季南征从来没跟人说过,他从小的幻想里就有这一项,只对她做。这样的举止,透着亲密,透着不设防备。
宋秋辞回过神来,顶着一头乱毛,挺为难地把翟阳约她的事儿说了。
但她并没有说自己上回在翟阳跟前遭遇的奇葩事儿,只是说了因为翟阳要回浔城,临走前跟亲戚约个饭。
季南征虽然本来就对翟阳的第一印象不好,但听她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那也没有别的话说了。
“那行吧,杜宇那边我自己去,有什么事儿你打我电话。”
说完,他左右看了一眼,发现家里再也没有旁人了,又矮下头来在她耳侧吻了一下。
季南征身上带着从外头带进来的晚风和灰尘气息,这是京城独有的粗犷味道,离得近了可以闻得分明。
宋秋辞忍不住伸手勾了他的脖颈,将他带近自己的身体几分,却不是为了亲吻,她问:“季总,你总不回自己家,跑这儿来干嘛?”
一双眸子闪着狡黠。
在季南征看来,这是**裸的勾引。
他的喉结滚动一下,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她,“那边冷清。”
想了想,又接着轻声说,“不过要是你也搬去那边,我就不回来了。”
这大宅里明明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他们两个却像在说悄悄话一般。来去的言语之间,透露着要压抑的,要克制的,又叫人心痒难耐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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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四环的近水人家是一个主打江南菜的馆子。
装潢得也如南方旧城一样,白墙灰瓦,雕花的菱格窗。向院落探看进去,有绰约的几丛竹树、芭蕉,假山石镂空着雪洞,婉约风雅。
穿过天井进食肆,老板还请了苏州评弹师父来演出。
三弦和琵琶的声音不争不扰,在杯盘碗碟的熙攘声中,是一道搔得人耳朵麻酥酥的柔和背景。
翟阳邀了宋秋辞入座。他今天打扮得稍微正式了点,头发也仔细梳过,显得那股憨厚劲儿少了一些。
翟阳一上来就是满脸堆笑,“秋辞,来啦?路上堵车吗?”
“还好。”
宋秋辞落座,看了看周边环境,想着翟阳这回挑的地方倒是有趣,在心里默默记下,同伽蓝餐厅一样,回头还要带着李清言来的。
菜色上桌,是些姑苏酱鸭、平湖糟蛋、撕蒸笋、豆干末子拌马兰头、粳米粥之类。
翟阳看宋秋辞对菜色还挺满意的样子,心中也升起一丝得意。
这些可都是他姑妈打电话回去让芮长峰绞尽脑汁回忆的,小时候宋秋辞在浔城爱吃的东西。
虽然他心痛这顿饭钱,可姑妈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投其所好,才好进行下一步。
“秋辞,你多吃一点啊,上回真是我不对,你看,搞成那个样子,真是抱歉抱歉。”
翟阳喋喋说着,又从温过的酒壶里给她倒了一小杯黄酒,“这个是绍兴酒,很好的。”
虽然从小就跟着父母来到北方,后来又在京城和加拿大生活多年,但宋秋辞骨子里还是个南方人,于桌上的美食也很感兴趣。
尝了几口马兰头,鲜嫩清爽,非常好吃。
见翟阳如此客气,甫又想起自己那天说话也的确在气头上,宋秋辞搁下筷子,“翟阳哥,上回我态度也不好,你别见怪。”
依她的心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别人先放低了姿态,自己也不好咄咄逼人。
见她把黄酒喝了,翟阳也挺高兴,陪着喝了一杯。
二层楼上是几个包间,从包间的窗户往下看,正能看见底下天井一样的大堂。
如此装修,也是为着能让包间里的客人也能看到评弹的演出。而由大堂抬头往上看,则可以有一层层楼宇高轩、红烛缭绕的效果。
杜宇摆了一大桌子菜,见只有季南征一个人来赴宴,也并没什么不满,毕竟这位才是他要讨好的重中之重。
他喜笑颜开亲自给季南征拉开了椅子,又打发走了来巴结少东家的服务员,包间里就剩下他俩。
过会儿推杯换盏喝上一点,什么矛盾也就都解了。
杜家是南方人,发家之后,杜老爷子嫌在京城吃不到正宗家乡菜,便开了这个饭庄。
花重金请了广陵姑苏那边几个技术精湛的大厨来坐镇,做的饭菜味道极好极正宗,不几年便成了火热的餐厅。
季南征在窗边刚一落座,本也是被台上的评弹吸引了目光,余光一扫便看见了边上的翟阳和宋秋辞。
这倒是巧了。
只要看见了她,季南征的心神不自觉地就被全副吸引过去,仿佛她身上有什么魔力似的。
宋秋辞穿的一身粗棒针织的大毛衣,底下一条修身黑裤子,今天打扮得爽脆利落。
杜宇在那边兀自说话,一遍是不好意思上次搞得大家不欢而散,一遍是季小姐容貌出挑是个人才,季南征也就心不在焉地听着。
虽是和翟阳吃饭让他不快,可她今天真好看。
季南征看着,不自觉地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来。
杜宇以为是自己的话得了他的欢心,兴致更高了,将一道清炖狮子头转到季南征面前,“南征你试试这个狮子头,绝了,里头包了蟹粉,那叫一个香!那丸子,筷子一夹就软乎乎地化了似的,得用勺儿吃。”
季南征动上几筷子,又和杜宇说了会儿话,目光飘摇,还是落在楼下宋秋辞身上。只是有些意外,她不在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