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波客人散尽,丽娘打着哈欠往房中走去,半道却被丰竹给挡住了,此时她的眼皮有千斤重,只想念她那软软的床褥,无心跟人说话。
这也就是丰竹,看在聂九安昨儿晚上为她赚了那么些钱的份上,她不愿跟他计较,抬手拂了拂。
“让开,我要去歇着了。”
丰竹往侧边一站又挡住了她的去路,他伸出了手,掌心朝上。
“主子让我来拿钱!”
一大清早连天都还没亮透,就有人堵在门口要钱,丽娘嫌晦气,一张脸登时就拉了下来,没好气道:“昨夜的银子还未归账,等账房里算好了,自然不会少了你们那一份。”
她大力的一堆,想要将丰竹给推开,奈何丰竹跟双脚生了根似的,竟一动也未动。
“反了天了,怎的?我今儿要是不给,你还打算打我不成?”
丽娘见惯了各样的人,跟狗皮膏药似的歪着头往丰竹跟前凑,嘴里骂骂咧咧的。
“我也是可怜你们,这才收留了你们主仆,你们不仅不感恩,反倒张口闭口就是钱,难道你们在这住的几天吃喝拉撒哪样不要人伺候,我可跟你们要过一个铜板没有?”
丰竹眼观鼻鼻观心。
那些钱是他们一早就说好,也是他们应得的。
丽娘见这丰竹油盐不进,气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两手一叉腰,对着楼下喊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给我滚上来。”
王大成带着一众人气喘吁吁赶过来的时候,聂九安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的嘴角噙着笑,“姐姐这是做什么?”
丽娘见他身后跟着端王,脸色一时有些尴尬,想要发作却又不便,只得咬牙吞下,笑吟吟的回道:“妹妹昨夜辛苦,怎么这个时候就起了?”
聂九安拢了拢散落的发。
“自古都只有累坏的牛,可没听过有耕坏的田。况端王爷盛情,邀我去广济寺烧香,我又怎可推辞怠慢呢?”
丽娘见他抬出了端王,手中的绢子都快被被绞烂了,唇角挤出一抹笑来。
“二位王爷身份贵重,自该好生伺候着的。”
聂九安居高临下的瞥了她一眼,“那......”
到手的银子还没焐热就要分给别人,丽娘自然是舍不得,可眼前端王看着,她也不好跟聂九安撕破脸,陪着笑脸道:“你略等等,我这就让人去取银票来。”
......
马车的车帘放下后,车中又暗了下来。
端王倚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他这会子还没清醒过来呢,昨夜隔壁闹腾的厉害,跟闹了地动似的,还有便是那声音一声尖似一声,扰的他直到拂晓时分才将将合了眼。
刚睡着没多会,便被闯进来的聂九安给拉了起来。
“昨晚听说王爷今儿要去广济寺,原想着托王爷带一句话的,可左思右想之下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有些事当面说更有诚意些。”
端王“嗯”了一声,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在聂九安的操作下这会子便乘上了去往广济寺的马车上。
马车摇摇,晃的人愈发起了困意。
端王的头仰着,嘴巴微张,呼噜声震天响,聂九安见他熟睡,轻声道:“回头你把这些银票送出去吧。”有端王在,丽娘倒也不敢动手脚,银钱都如数给了。
丰竹跟小财迷似的,将那银票数了又数,末了仔细的塞进怀里藏好。
“主子,咱们就这样离开?往后该去哪儿啊?”
聂九安原也没打算在云仙馆多待,他骗得了恒王一次,却骗不了两次,三次,若是让他发现,那他和丰竹的小命就不保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实在不行.....”
“呼...嘘......”
端王的呼噜声还挺有节奏,聂九安看了他一眼,“实在不行,跟着他倒也是条路。”这也是他为何要跟着端王来广济寺的另一层原因。
.....
悠扬的钟声回荡在延绵的青山之上。
钟磬迷瞪着睁开眼时看到秦怀越还是昨晚的那个姿势,他不由犯了疑。
“了悟大师,你昨晚念了一夜的经吗?”
“没有!”
秦怀越答的又急又快,仿佛在掩饰些什么。他昨晚的确一夜未曾合眼,但也未念经。他只是盘膝坐在床上,脑海里想了许多事,也想到了某个人。
钟磬坐在床边穿鞋袜。
“咱们还是快些吧,若是晚了,方丈大师该不高兴的。”
秦怀越木然的洗漱完,便随着钟磬去了佛堂上早课,去佛堂的路上不时有弟子跟他打招呼,他都点头回礼,佛堂里燃着香烛,念经声和木鱼声此起彼伏。
悟道大师见他来了,便道:“你来了也有几日了,可还习惯?”
“习惯。”
秦怀越合什回礼。
悟道大师的目光在他的眼下停留了片刻复又闭上了眼睛,“心如止水,方可得自在。”
秦怀越在蒲团上坐下,闭目开始念经,只刚念了几句,便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众僧皆都诧异的看向了门外,好奇谁人敢如此大胆,扰乱这清净之地。
一路上也算睡够了,这会子端王精神十足,先是对着悟道大师行了礼,又走到了秦怀越的跟前站定,他看着秦怀越光溜溜的脑袋,一个没忍住便笑了起来,只笑的直不起腰来。
秦怀越眉头紧锁,生怕他沾污了这佛堂,便拉着他出去了。
待到了外头,端王的笑还没止住。
秦怀越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端王轻咳了两声,抬手拍向他的肩膀,手刚抬到半空,见秦怀越的肩往后躲了些,他又识趣的收回了手。
“你真不够意思,走的时候也不跟我说一声。你不把我当兄弟,做弟弟的可是实实在在的拿你当哥哥的,这不一大清早就看你来了。”
秦怀越自是不信。
昨儿夜里京城里有那么好玩的去处,依着这家伙的性子岂会不去?
况那眼下的乌青,定是昨夜闹的。
一想起昨夜,他的心口莫名一紧。
离了佛堂,端王也自在些,这才得空仔细看看秦怀越,男人虽剃了光头,可却丝毫不损其容颜半分,反倒是多了些无欲无求的佛性来,那一身灰色的袍子,穿在他身上勾出了男人劲瘦挺拔的身材。
端王啧啧称奇,心中不禁感叹,他们虽不是一母所生,好歹也是同一个爹,怎的就生的如此天差地别呢?
“我还只当我昨夜没睡好呢,没想到七哥你昨夜也没睡好呢。”
秦怀越道没有,“昨夜念经念的晚了些,所以.....”
端王斜睨着,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编你再编,秦怀越在他那小眼神里败阵下来。端王极其八卦的突然靠近了些,又压低声音问道:“这里也无旁人,你告诉我昨夜无眠可是为的一个人?”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秦怀越双手合什,念了一句。
端王看破不点破,笑着道:“你随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伸手去拉秦怀越,又想起秦怀越素有洁癖,便只得作罢,悻悻的收回了手,在前头引路。
两人刚到大雄宝殿外,便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自里面走了出来。
聂九安刚上完香,身上也沾染了香烛气息,他也没想到刚许完愿出来就会见到秦怀越,两人离的不远,眼神交汇时却都一时没了话,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端王看了看聂九安,又看了看秦怀越。
“虽说七哥你出了家,可故人相见总可以叙叙旧的吧,早就听闻落霞山风景优美,大师何不尽尽地主之谊,领着聂施主四处逛逛。”
话毕,端王和钟磬还有丰竹皆都识相的退下了。
既来了广济寺,端王自是要同长老们谈佛饮茶,便自顾的去了,钟磬和丰竹原本就认识,丰竹见他也剃了光头,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你家主子剃了头,你何必跟着也剃了头?”
钟磬撇了撇嘴,“哼,我就不信你家主子若是出了家,你会不剃?”
这话倒是让丰竹无话可回,钟磬又想起昨夜秦怀越一宿未睡,便起了从丰竹这打探消息的念头,他往丰竹跟前凑了凑。
“听说你跟着你家主子去了云仙馆?还听说昨儿晚上......”
丰竹瞪了他一眼,抬手在他的光头上敲了一下。
“这么八卦,我看你还是不要当什么劳什子和尚了,一点慧根都没有。”
钟磬揉了揉脑袋,打算忍辱负重。
“那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丰竹白了他一眼,“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多赚钱了。只要钱够多,能干的事那就多了。”
钟磬:“???”
在云仙馆里赚钱?还要多赚钱,那岂不得要活活累死?
这头聂九安落后几步跟在秦怀越的身后,两人的步子都很慢,初晨的空气里带着丝丝的凉意,不知不觉两人便走到了后山处。
秦怀越指着不远处的几间屋子。
“我住那儿!”
聂九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倒也幽静。”
秦怀越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清减了些,“你可还好?”
“嗯!”
聂九安点头,又道:“好与不好又如何?人总得要活着,不是吗?”
山风习习,吹的秦怀越身上的灰袍猎猎作响,也吹乱了聂九安的长发。秦怀越张了张了口,一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良久才道:“你若是愿意,我可以托秦勉照顾你一二。”
聂九安起初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才知道他所说的秦勉便是端王。
他也不扭捏,道了谢。
“待到了无路可走时,我会去的。”
......
京中。
云仙馆内。
恒王伸手一搂却搂了个空,他腾的睁开了眼睛,入眼是凌乱的床褥,他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对着外头喊道:“人呢?”
这个新晋的花魁倒是有几分伺候人的功夫。他想着若是能举荐进宫,也好有个照应,若是不成留在身边也是好的。
少倾,丽娘匆匆来了。
“回王爷的话,聂姑娘一早便同端王爷一起去了广济寺上香了。”
恒王眸色一冷。
“是吗?”
广济寺里有谁,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