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道关门声后,屋子里再次静了下来。
聂九安端着药碗,低头吹了吹,他拿着汤勺小心的递到了秦怀越的唇边,“乖,乖乖喝药,身体才能好的快些。”可这一回却不管用了,男人像是再次昏睡过去了。
烛光下男人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脸上因为疼痛而有些不正常的红晕,瞧着倒像是气色好转了许多。
聂九安又喊了两声,可床上之人依旧没有反应,他抬眸看向了窗外,青黛的颜色转浅,若是细听仿佛还能听到极轻的脚步声。
他想过将药放在一旁,回头让钟磬喂,可一想着若是药凉了,钟磬又得去热,来回折腾也着实不便。
他低头看了看碗中那褐色的汤药,仰头便喝了一口,然后便贴至男人的唇边。
许是渴了,秦怀越有些贪婪的吞咽着。
一碗药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被喂完了,聂九安擦了擦嘴,口中还有着药的苦味,连舌根都有些发麻。喂完药之后,他也不敢久留,深深的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秦怀越,便转身离开了。
刚出了门,钟磬就对着他长揖到底,“多谢姑娘大恩。”
聂九安道了不必。
“你伺候时仔细着些。”
钟磬应下,眼见着聂九安主仆二人走远了些,忽的想起还有问题没问,便急急的追了上去。
“聂姑娘,我想问问您刚才是如何喂药的?”
聂九安的耳根一阵发烫,眼神也有些闪躲,好在天还未亮透,这样细小的微表情钟磬没注意到,他正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却听钟磬摸着后脑勺笑道:“我家主子自小就不爱喝药,每每生病吃药必得平伯费一番功夫才行,如今昏迷着,更是难喂了,所以想着......”
“喂药这事交给我,你只管白日里将他伺候好就行。”
聂九安回了一句,便带着封筑一同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雾里。
钟磬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间的蔼蔼白雾中,小声的嘀咕道:“只是问如何喂药又不是要什么稀世的珍贵药方,这也用得着藏着掖着吗?”
不过既然聂九安愿意来,他也能轻省些。
......
光有些刺眼,秦怀越微微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外头的天气很好,照进来的光束里有细小的尘翻滚不定,他舔了舔发干的唇,唇上似乎残留着些药汁,这一舔舌尖立马感受到了苦意,他的眉头微皱,刚要喊人。
“王爷?王爷你醒啦?”
钟磬的声音有些激动,甚至来不及将铜盆放好,飞也似的跑了过来,他这一激动连旧称呼都喊出来了。
秦怀越嫌他吵的慌,垂下了眼帘。
“你叫我什么?”
钟磬干笑了两声,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两下,“主子恕罪,都是属下不好。”跟着又问,“主子,你渴吗?我这就给你倒水去。”
他一溜烟的跑到桌边倒了茶水,秦怀越撑着身子起来喝水,可钟磬举着杯子的手抬的太高了些,险些呛着他了,看着被溅了茶水的枕头,秦怀越往边上躺了躺。
钟磬惊慌失措的道歉请罪,像是一只慌了神的鹌鹑似的上蹿下跳,就没个安静的时候。
秦怀越闭上了眼睛,定了定神道:“不过是洒了些水罢了,再去拿个新的枕头来换上就是了。”
钟磬“哦”了一声,去取了新枕头给秦怀越换上。
秦怀越趴在床上,模糊间想起昨晚做梦了,他梦到他的母妃,母妃拉着他的手跟他说了很多话,那种感觉似梦非梦,但如真是梦,为何又那么的真实。
他甚至还能想起那双手上传来的冰凉和柔软。
他伸出双手,盯着看了又看,似乎想要从这双手上找出些蛛丝马迹来,钟磬很快回来了,将被打湿的枕头换下,正要将枕头拿到外头去晒一晒,却被秦怀越叫住了。
“昨晚有人来吗?”
钟磬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有些发懵,继而又想起聂九安说不来的话,“没...没有啊?主子,您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秦怀越并未追问,可心里却有些疑惑。
是梦吗?
如果是梦,但愿母妃今晚还会入梦来。
......
“主子?”
封筑挥了挥手企图赶走围在他耳旁嗡嗡乱叫的蚊虫,京城到广济寺距离太远,若是日日来回这样跑也的确太辛苦了些,是以两人便在林子里寻了一处小木屋住下。
这木屋乃是猎户们所建,供冬猎时所用,木屋不大,将就着倒也能住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最后一抹光消失后,聂九安便径直朝广济寺的方向走去,他的步子有些急,跟在他身后的封筑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主子,王爷他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咱们还那么着急去做什么?”
聂九安抿着唇没有答话,埋头继续赶路。
封筑嘴巴停不下来,走了一段又问,“主子,等王爷的身体好了,咱们去哪儿啊?”
聂九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天下之大竟也没有个去处,下一步该去哪儿?说实话他自己也不清楚。想当初他和妹妹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自己的部族里,可是一朝被灭族,他和妹妹分散,一切皆都被命运推着走罢了。
去哪儿啊?
自然是哪里能活命就去哪儿,哪儿能复仇就去哪儿。
封筑自知说错话了,便想着法的要逗聂九安笑,于是便说起钟磬的笨来,提及钟磬,自然又少不得要提到秦怀越。
“往日里瞧着王爷身子单薄,不想却是个有骨气的。受了那么重的伤,竟也不哼一声。”
“你如何知道的?”聂九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封筑笑了笑,“钟磬告诉我的,他这人嘴上没个把门的,除了武功好些,连照顾人都不会,真是笨死了。”
等到了广济寺后,寺里的和尚正在做晚课。
诵经声伴着木鱼声悠悠扬扬传至很远很远,晚间的山风里带着丝丝的凉意,混合着松香味,格外的令人精神舒爽。
主仆二人穿过寺院,去了后山。
路过大雄宝殿的时候,谁都没注意到领着众人正在念经的悟道大师敲着木鱼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只这一顿时间很短,若非用心之人谁都未曾注意到。
钟磬一早就守在门外了,远远见着聂九安来,他高兴的迎了过去。
“我还只当姑娘今晚不来了呢。”
聂九安看了他一眼,“你没跟你家主子说我来过吧?”
钟磬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没有。”说完又道:“我家王爷向来爱干净,一会儿喝完药待他睡着之后,还烦请姑娘替他擦擦身子。”
说完又想起男女有别,便急着解释道:“那...那个姑娘要是觉得不便,也没什么的......”
聂九安还没回答,一旁的封筑拍着胸脯,豪气的说道:“大家都是男...”他及时止住了话头,“出家人不是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既然男女色相皆为空,大家都是人,又有何可不便的。”
钟磬大喜,拱手道了谢。
“药我已经熬好了,那就麻烦聂姑娘了。”
.....
聂九安推门进来后,耳尖还是热的。
封筑也真是的,说话也不知注意着些,好在他及时发现了,也好在钟磬素来大条并未在意这些细节,他走到床边端起药碗,张口便喝了一小口。
正当他含着药,往秦怀越脸边凑的时候,忽的对上了男人那双澄净的双眸。
四目相对,聂九安莫名就心虚了起来。
“咕咚!”
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将口中的药咽了下去。
“我先替你尝尝温度合适不合适?”
“哦!”秦怀越应了一声,方才两人靠的如此之近,近到他可以看到他垂下的长长的羽睫,也不知为何他的心也跟着快跳了几分,连带着脸也滚烫了起来。
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奇怪。
聂九安唇角挤出一抹笑来,强做轻松道:“我这也算是替你试毒了,要是这药里被人下了毒,先死的也是我,到时候你可得厚葬我,替我照顾封筑。”
一语毕,屋内又陷入了寂静。
秦怀越指了指他手中的碗,“药,我可以自己喝。”
聂九安慌忙将碗递了过去,秦怀越一只手撑着身子,一只手来接,指尖相碰时,两人皆都如闪电般的缩了手,还险些打翻了药碗。
好在聂九安反应快,将药碗端住了,确认秦怀越拿稳后才松了手。
秦怀越看着碗中荡漾着的褐色汤药,屏住呼吸一口气喝下,聂九安接过他递过来的空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好奇的问道:“钟磬说你自小就怕喝药。”
这药喝下去,舌根都发麻。
秦怀越原本还想要些蜜饯来去去苦味,可一想这是广济寺便也作罢。
“不过是时过境迁罢了。昔年我是最尊贵的王爷,自有可以怕的本钱,如今我只是一个和尚,哪里还有挑三拣四的资本。”
说完他抬眸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聂九安。
他今儿穿的是一身靛蓝色的长衫,头发梳成了一个髻,用玉簪固定在脑后,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曲线来,“还是头一次见你穿男装,倒是格外的俊美呢。若你生的是男儿身,只怕就得是全京城里所有妙龄女子的春闺梦里人了。”
聂九安也不知如何回答,便道:“王爷既已无事,那我先走了。”
秦怀越见他走的匆忙,抬手便要去抓,谁知抓了个空不说,还牵扯到了后背的伤,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听到身后的动静,聂九安忙又回来查看他的伤势。
“怎的如此不小心呢?”
肩胛处的伤口裂开,鲜红的血顺着伤口往下滑落。
聂九安取了止血散替他敷上,又替他重新包扎了伤口。
“时候不早了,王爷早些歇息吧。”
秦怀越没有再留,眼见着聂九安走至门边,没来由的便问了一声。
“你明儿还来吗?”
秦怀越:安安,你觉得你会信你自己说的话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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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