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苑里后,大师兄就说是要回家睡觉,径自朝我们挥了挥手便走了。
而李未至又安安静静地去庭院修剪盆栽去了。
我回想起来,他自从来到我们门派里后,就好像沉迷园艺一样,天天泡在庭院里,即使身体恢复了些,也没有和其他同门一起去练习招法。
沉默,又独来独往。
“其实我们门派里不少弟子也是性子冷,喜欢独来独往。”夕阳的时分,五师兄拎着一袋鱼食找我去池塘边上长廊,一边喂鱼,一边聊起天来,“就好像你二师兄,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但其实他没什么特别的事。”
“所以,你怎么就这么特别关注他?那个李未至?”他问,“是觉得他这些经历比较可怜,同情他吗?”
“我没有同情他。”我摇了摇头,“他……我觉得他其实聪明着。”
“啊?怎么说?”五师兄瞪大了眼睛。
“我在想,他当初也没和祝师姐一同留在玉壶山里练剑,被黑刀帮的人追杀之前,他理应有更多机会结识不同的人,但他最后选择了回到玉壶山,请祝师姐帮忙。”
“嗯?我觉得挺正常啊?”五师兄说,“江湖中人居无定所,就算他认识其他人,也不一定就能找得到。祝萤她就是一直在玉壶山里练剑,容易找得到啊,那种情况下,肯定是找她比较稳妥。”
“那他为什么会觉得,找她会比较稳妥?”
“啊……呃,因为都熟悉了嘛?更何况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帮忙了。”
“但是,一开始他是被恶名昭著的黑刀帮追杀,祝师姐以正派的身份,就算出手了,也是合理的。而这一次他是以魔教的身份,被正道侠客追杀。”我说,“他特意选了玉壶山的方向,把性命的赌注压在了祝师姐身上,他的胜算在哪?”
“唔……”五师兄皱起眉头来,想了想,“他送了她剑谱?而且,他每隔一段时日就来看望她,这么多年的情谊?”
“如果,他熟悉了祝师姐的话,就应该了解她的追求,她一心问剑,对感情也不甚上心,更何况,她志不与魔教为伍。”
“诶……?”这时,五师兄看了过来,好奇地眨了眨眼睛:“那小师弟你是怎么想的?”
“祝师姐说了几次,他扰乱了她的剑心。”我说,“但我想,她不像是会对他有男女之情的人,而她自己也说过,若是魔教的朋友,她也宁可不要。”
“那你觉得是什么情?”
“像你所说的,剑谱,还有……我猜,是几分愧疚。”我说,“我想,祝师姐不像是喜欢欠着别人人情的性格,李未至——我其实也没感觉到他有多喜欢祝师姐,但我想,他大概是让祝师姐感觉到,他喜欢她,而她一心问剑,不能接受这段感情,所以在李未至最后负伤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很大可能就救了。”
“哇……你想得好多……”五师兄愣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如果真像你这样说的,那他确实挺聪明。”
“嗯。”我点了点头。
其实顺着这个思路下去,能想得更多——比如说,或许,这从一开始就是个精心的布局。
但我不想以最坏的想法去看别人,就如之前我猜测那戏班子老板温心的家人那般,我想到她的兄长会不会因为不服她继承当家,而选择打压戏班子,但到头来发现其实不过是山贼受别人所托搞的麻烦。
那时候,大师兄就已经提醒过我,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
可是为什么,我总是不自觉地去想——我发现我还是很在意祝师姐说的话。
她质疑,一个继承恶人血脉的,成长浸染在恶人环境里的人会不会守得住本心。
“师兄,等下我们出去散散心吧?”我看向五师兄。
“喔?好啊。”五师兄便咧嘴一笑,“怎么啦?”
“大脑过载了。”我笑说。
“嘿嘿,都叫你别一天天的想这么多!”他说罢,抖了抖手上的鱼食,一池塘的锦鲤就围了过来,张着嘴巴讨食,斑斓的色彩顷刻间堆积在清澈流水间,“多看看花看看鱼,不好么?”
“好,它们看起来很开心,都在摇头晃脑的。”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不想,五师兄也摇头晃脑地就来了句。
我不按套路出牌地:
“它们在这里不用做什么就有人喂吃的,当然快乐。”
“……”一瞬间,五师兄都愣住了好一会儿——然后想到了什么似的,抑制不住地发出了一阵阵笑声:“你想的话,你也可以跳进去,不用做什么,我也大发慈悲天天给你喂吃的。”
他笑得甚至弯下了腰。
下一刻,我便也笑了笑——就伸手过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哇靠!”随后,以为我要推他下去的五师兄顿时整个人就弹了起来,惊恐地看着我。
——所以就轮到我嘲笑他了。
“我看师兄你说着那么激动,还以为是你想要体验一下。”我笑说。
“我靠!”五师兄缓过劲儿来后,瞪大着眼睛看着我,“老子说的是你!你体验!”
我向他眨了眨眼睛,举起双手示意我没有要推他下池塘的意思。
“好啊,吓我!”五师兄见状,一拳捶我肩上,咧嘴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