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没有这种烦恼。”在吃完午饭的时候,我们就坐在吴晓的武馆里歇着,五师兄一边托着腮,一边跟我们说,“我喜欢的人,端庄温柔优雅,善解人意,聪明伶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跳舞也好看,在她身上挑不出任何缺点。”
他在说起这话的时候,那双大眼睛都在闪烁着光。
“以前有师弟开玩笑说,唯一的缺点是不是追不到。但我不觉得这是缺点。”他笑着说,“明月本就应该高高挂在天上,想把月光洒落在哪里,眷顾在哪个地方,那都是她的自由。这不影响我一直喜欢着。”
他说,他自然知道大师姐喜欢的不是他。
“哪怕,她喜欢天上的星星——那也是她的选择,她永远都是对的。”
“岳五爷,小心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大师兄听完后,轻轻地扫了他一眼。
“我有说我要有什么了吗?”五师兄不屑地,“您老跟您的竹子妖怪过去吧,别瞎掺和哈!”
然后他便继续道:“反而我觉得嘛,我就是享受这个过程,这个心情,我欣赏她的美好,觉得赏心悦目,什么结果都不重要,活在当下就好了。毕竟,当下喜欢她的那种很好的心情,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吴晓哥,我特别理解你和宋姑娘!”末了,他还起身拍了拍人家吴晓的肩膀。
“哈哈。”吴晓似是强撑着笑意般地。
而大师兄沉默不语。
我想他向来大抵是看不过眼眼前的不平事。
只是,在晚上回房间,我问及他后,他却摇了摇头,说这实则是最好的结果。
“吴晓去担任净尘的掌门,宋姑娘继续跟随着戏班子演出,去奔赴她的梦想,两人交碰的那一刹那不过是绚烂的烟花,谁都不用背负责任。”
“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他又认真地轻声重复了一遍,彼时五师兄出去买夜宵了,房间里就我们二人,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服谁。“爱情不过是一时头脑不清醒萌生出来的冲动和激情,一切消退之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若是摒弃了这种冲动,对生活也没有半点损失。”
“你怎么突然变木头人了?”我不禁地,“突然看破红尘?”
“我没有。”不想,他摇了摇头,“可我还是很喜欢……算了,我一点也不喜欢。”
所以这一晚上,我们到底也没讨论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见天色不早了,便休息去了。
我就这么看着他把绞尽脑汁写了快两天的信纸,收了起来。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无疾而终。”他笑了笑,“再热烈的感情也不例外。”
好吧,我想,既然他都说出那般看破红尘的结论来了,想来我们过两天就能回家。
我想了想,确实就如他说的这般,这这个选择虽然并不完美,但从理性的角度来看,却是最好的选项。
事情的转折在于天亮时分,大师兄打算去向吴晓告别时,意外听到了武馆学徒带来的消息——温老板的戏班子在去往玄河镇路上的山林里遇山贼袭击了。
吴晓闻言后,马上就启程前去。
大师兄也回来告诉我们——然后就收拾东西也跟过去。
“哥,你有没有想过,以吴晓哥的身手,那些什么山贼之类的,什么都不在话下?他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帮忙吧?”大早上被拎起来的五师兄,睁着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半梦半醒地扒拉着大师兄的衣袖。
“不,我感觉,可能不止是山贼那么简单。”
“可那人就说了是山贼啊哥?”
“不对,我总感觉不对。”
“为什么啊?”
“你想,好端端的,为什么山贼要袭击戏班子?”
“你哪能跟山贼讲道理,他们是山贼啊,爱袭击谁袭击谁,谁有钱就抢谁,管你是戏班子还是商队。”
“如果我是山贼,我不会去袭击名气正盛的戏班子,尤其是以武学功底闻名的温老板的班子。”大师兄说,“我只是不讲道理,我不是没有脑子。”
“……你也知道你不讲道理。”五师兄这时终于忍不住似地。
“……我的意思是,他们无端袭击有名的戏班子,当地的人民肯定不乐意,官府肯定要细究,这做法不就是等着被一锅端吗?更何况还是在班主有过硬武学功底的情况下,还去招惹,这是在找打。”
“你是想说……”这时,我顺着他的思路理下去,“他们背后有人指使?”
“对,肯定有过硬的靠山,才敢这么干。”
在我们来到玄河镇上时,我们打听到,温老板带出去的戏班子已经齐聚在一处医馆里处理损伤了。
医馆里很宽敞,但空气里还是弥漫着一股药味和血腥味。
我第一次看到了传闻中的温老板,如那些人所言的一般,一双大眼睛格外明亮,抬眸看过来的时候,锋芒凌厉,让人不由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那是个挽着头发的女人,穿着黑色长袍,上面有划拉过的痕迹,许是之前与山贼打斗所致。
直到先我们一步来到这里的吴晓跟她说了句“他们是我的弟弟。”之后,她的目光才收了回去,转而望向吴晓,笑了笑,但语气听起来却不大友善:
“你的弟弟,是来慰问的,还是来除贼的?”
“啊,他们也是出于关心。”吴晓笑了笑,“山贼这事,我可以帮忙除贼。温老板放心,我定会保证你们的演出顺利。”
“哦?”温老板闻言后,不屑般地扬了扬眉头,“是因为伊伊吧?可是之前我们遇袭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她说罢,本来还在医师那儿包扎手臂的宋姑娘马上惊讶地看了过来,辩驳般地说了句:“可是那时候吴晓哥不也是不知道嘛!”
“是啊,他不知道,因为他没有选择跟你一起来。是他没有选择与你一道。”温老板说,“你现在也知道了,到底什么选择才是你需要的。”
听戏班子的人说,原本他们一路走来的路上都很顺利,但就是快到玄河镇上时的那条山道里,突然就遇到了拦路的山贼。
山贼来势汹汹,仿佛不是为了夺财,而是要冲取他们性命而去似的,戏班子猝不及防间就被打伤。
而当中,对于宋伊伊的袭击尤为厉害,好像是在辨认出她之后,就蜂拥而上,险些把她掳走。
幸运的是温老板的武学功底过硬,最终把他们都一一击退了,保护了宋伊伊。
温老板的意思也很明显,她也不看好宋伊伊和吴晓在一起后的未来。
宋伊伊要追逐的梦想是在舞台上唱戏,吴晓因为他净尘门未来掌门的身份,看不起戏班子出身的姑娘,也没法和她同行。而甚至在这次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吴晓不在,保护她的是温老板。
而从温老板的神情里也看得出来,她有点看不起吴晓,说话也夹枪带棒的。
她说,她们是戏班子出身,自然入不了这些武林门派未来掌门的眼,也不是他们同行的人选,不劳烦吴晓费心。
“更何况,吴公子也好像根本没打算费这个心。”温老板笑了笑,“我也知道,你和伊伊不过是想快活一段时间,就此别过,也不想为这段感情负责。”
吴晓:“我其实是想为这段感情负责的……”
温老板:“真的吗?你家那位会同意吗?”
吴晓:“……但是,我还是会保护你们顺利演出和回程的,至少,你们这段日子里的安全可以由我负责,你们安心准备演出,也算是,我为你们做点事情。”
温老板:“哦,不过这个也不劳烦您费心了。这些山贼之前我能打退,也就说明我能保证我自己的戏班子能安全回去。再说了,我的戏班子如何,与你们有又和关系?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负责我们的安全?”
吴晓:“……没,或许我和我的弟弟们可以以一种,路见不平的侠客的身份?”
温老板闻言后,似是冷笑了一下,重复了一遍:“路见不平的侠客的身份。”
这时,五师兄忽然说了句:“你们都好像封建大家长。”
周围的空气仿佛安静了一刻。
温老板一双凌厉的眼睛看向了他,问:“你说谁?”
“姐,你和吴晓的爹。”五师兄直言地,“净尘门因为宋姑娘的出身觉得她和吴晓不般配,你因为吴晓的身份,觉得他和宋姑娘不般配,你们都是在以自己的眼光来打量这一切,而不是以他们本身。”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眼光不好?”温老板看向他,“伊伊的梦想是在戏班子唱戏,我在戏班子这么多年,经验比她丰富,自然是知道怎样选择,对她的前程才好。”
“反倒是你们,你们到底是以什么立场来教我们做事?”她说。
吴晓:“温老板请你们不要生气,弟弟年纪小,不太懂事,不会说话……”
“温老板放心好了。”这时,一直都没说话的大师兄突然看向她,语气平静地,“你们戏班子的情况,我一点也不关心,你们爱怎么辩就怎么辩,喜欢打山贼就打山贼,喜欢打吴晓就打吴晓。我只是来调查这件事,我会找出这些山贼背后的主谋。之后的事情,也都与你无关。”
吴晓闻言后愣住了。
温老板眉头一挑:“哦?”
从吴晓僵硬的表情来看,我猜他肯定想不到他的“弟弟们”一个比一个更“不会说话”。
最终这场在医馆里和戏班子的聚会便不欢而散了,只不过——这好像并不影响吴晓和宋姑娘两人在歇息过后,就手挽手出去了。
宋姑娘处理完手臂上的伤口后,对着温老板笑嘻嘻地说了句“我今天晚上和吴晓哥出去吃饭!”便走了。
出门时,我看见她的手臂上缠绕着一圈一圈纯白的绷带。
之后,我们大师兄似乎为了证明他那硬气的理论一样,也硬气地拉着我们出去了。
“走,去山路那边看看。”
看起来是真的想要调查山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