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意外的是,过了不久后,那位唤作小渔坊主的女孩子便大摇大摆地从酒家里走了出来,脑袋后面高高的一双马尾都随着她的步伐一甩一甩的——而那些先前跟随着她的人并没有一同出来。
“小渔坊主慢走哈!”酒店里出来的妇人朝她离去的背影喊道。
我看着这场景许久,心里觉得怪异,可又说不清道不明,抬眼看了看我师兄,又看了看大师姐,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什么。
“我总觉着有些怪异。”大师姐看了我一眼后,便把我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你们说,这杏花村呀又没有开业,他们进去到底是做什么呢?”
“我去看看。”随后,二师兄便一下子从树上跳了下去,无声无息地瞬间就飞窜到了杏花村后院的地方,只消眨眼间那道清瘦的白色身影便消失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
“所以我说……这杏花村的防守好薄弱啊。”大师兄颇为感慨地。
“有没有可能是你大师弟厉害啊?”卜渊看向他,眨着一双大眼睛,笑道。
“那肯定啊。”大师兄点了点头,“我大师弟最厉害了。”
——你们这是什么夸夸大会吗?
“他不久之前才说他是木头来着。”我小声地在卜渊旁边揭穿他,别让这位大少爷浪费了他那闪闪发光的眼神才是。
“最厉害的木头,不允许吗?”大师兄说。
“不允许。”我作正色状,“木头不许成精。”
“好啦,我就没听说过夸人是厉害的木头的。”大师姐听着我们的争辩,无奈地笑了笑,“还是咱老大呀夸人厉害,太特别了。”
“那是。”大师兄颇为赞许般地点了点头。
——嗯,不愧是他。
我们闲聊了一会儿后,杏花村便开始营业了,陆陆续续有好几个江湖行装的客人进去。
“我们也进去吧,找个角落坐着,在这里看不到什么。”大师兄说。
“嗯,好。”
随后,我们放轻动作从树上跳下去,扫去了衣服发间的碎叶后,便往杏花村的竹门走去。
“几位里边请。”来到门口时,一个店员热情地带着我们进去。
杏花村里边的构造大抵上和四合院差不多,一所是后厨,一所是住宿,其余两所各是包间和普通餐饮区,而包围在中间的是个宽敞的露天场地,座椅摆放得整齐,上方的阳光也照得猛烈。
一是因为将近午时的阳光过于凶猛,二是因为我们这一行人对于靠窗位置的执着,我们原本打算找个室内的偏僻位置坐的,但在店员说了午时江枫的庆功宴预定在露天广场之后,我们最终还是选了一个在露天广场比较靠近屋檐下的偏僻位置。
不一会儿,属于盛夏猛烈的阳光便晒得我满头大汗。
也许这地方该种上些许绿植了,我不禁地环视周围,这广场除了桌椅和几根挂着灯饰的柱子,完全就没有什么能为人们提供遮阴的树木。
当真是枉费他们这店还开在树林中心,也不知道这么坐个把时辰下来,我会不会变成一块炭。
这样被迫地变成炭,还不如我之前不打伞地就去看路上风景,至少选择变成炭的主动权还在我手里。
“两壶绿茶,能加冰吗?”大师兄向店员提议后,热得直接不顾形象,向大师姐索要了根发带,接着在大师姐充满恶趣味地递来根粉色带花瓣的发带后,在我们整齐的目光注视下,没皮没脸地直接把一头长发绑了起来。
并且宣布他就是这里最漂亮的仔。
——然后我见那位卜大少爷差点笑得滚到地上去。
待到我们好不容易等来了冰镇绿茶,尚且得以在炎炎夏日里缓上几口气时,进来酒店的人也渐渐得多了起来。
这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要是这些人再不来,本来就被热得一头砸在桌面上靠着木桌缓和温度维持生计的大师兄,就要一边嚷嚷着早在我耳边念叨了无数遍的“我要中暑了”,再一边把旁边早阵亡过去的卜大少爷拎去室内。
明明是他自己提议的要来露天广场。
我留意了一下,来的这些人里,有成群结伴的服饰统一的,也有只身前来的寻常便衣,不过大多数都携带着武器。
确实如卜渊所说的,这个酒家主要受众是些行走江湖之人。
“卜大哥,醒醒,生命之源来了。”我轻轻摇了下还仰着头靠在座椅上,仿佛醉生梦死的卜渊,把一杯冰镇绿茶递了过去。
“……嗷呜。”他接过茶时的表情都有些委屈,“热死人啦!”
过了不久,这露天的广场里便几乎要坐满了人。
从他们谈论的说话声音听来,有些许是在讨论江枫的。
——这可真是个大人物,我心想。
“江大哥好牛啊,我听说那明悬教都是一帮穷凶极恶的暴徒,武功可厉害啦!”
“对啊对啊,我也听说哎,那明悬教的武功诡异得很咧!”
“你那是听说,我还见到过哩……”
我听不远处有一桌服饰较统一的人们在这么讨论着。
“那么说,传言是不是真的?据说这帮子人还吃人哩!”
最终,在听到这么一句话后,我再也按捺不住,悄悄戳了戳身旁的卜渊,本着想让他跟我换个位置,我能更近些距离地去听些信息。
——却怎么也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我开口解释些什么,他就已经误会了什么似的,一把拽起我,一手拎起桌上的一壶冰镇茶,就这么拉着我过去跟那桌人家打招呼。
“嗨,几位大哥在说明悬教嘛?我也想听!”
“嗯?这位兄弟你是……”
“我啊?淮安绝霄阁的!大哥放心,绝对根正苗红!”卜渊朗朗地笑着,转眼便给这些人面前的空杯倒上了我们的冰镇茶。
这壶茶水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他套近乎的工具,加上他那双仿佛缀满阳光的真诚大眼睛,只需三言两语地就成功拉着我在这桌人前坐了下来,听他们讨论关于明悬教的事情:
这桌人说他们是竹月派的,距离明悬教不算远,明悬教的据点就在罗韵城附近,为祸附近这一带有好几个年头了。拜这些人所赐,山路上、城镇里总是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些尸体,死相非常恐怖。
“他们杀人的原因是什么?”我好奇地。
“很多啊,抢东西啊、抢人啊、还有些爱恨情仇啊之类的……”那些大哥们说,“还有一些讨伐他们的侠士,都死了好多。”
“反正就是没有什么道德……”一个大哥刚说着,就被人打断了——“你还跟魔教讲道德?”
“也是。”大哥遂尴尬地笑笑。
“听起来很可怕。”我说。
“对啊,这不多亏了江枫大哥,以后都不用受这帮人的鸟气了。”
据他们所说,江枫当时是规划部署了十来天后,把人手安排在明悬教所占据的山头附近,将整个魔教包围了起来,再分拨出了几个精英跟随他来了一出调虎离山之计,把明悬教的主干都引开了,待到其余正派侠客清剿了明悬教内后,再一举把剩余的人清理干净,就此为罗韵城除去了明悬教这一大祸患。
——他们口中的江枫大哥,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吧,而且也很受他们的敬佩。这一番谈论下来,我脑子里仅此一个想法。
待到我们回到桌位上时,大师兄已经在和大师姐琢磨着点些什么吃的了。
“冬瓜汤要么?消暑。”大师姐指着菜单的一处说。
“不要,煲汤那个烂冬瓜的口感太恶心了。”大师兄摇了摇头。
“炒豆腐干怎么样?”
“不要,那味道闻起来难受。”
“手撕包菜?”
“不要包菜!”
“芹菜炒山药?”
“嘶,双重的灾难。”
于是,我就这么看着站在他们边上的店员,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叹为观止”几个大字。
不过我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人有多挑食了,接下来,我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苦瓜苦的不吃,丝瓜那口感不喜欢,虾仁炒蛋的虾不好吃,蛋羹嫌热,回锅肉嫌辣,汤圆嫌腻……
店员跟我们说,他把整个庆功宴的菜单都挑了个遍。
“是不是天气太热,都没胃口呀?”大师姐笑着试图缓和下气氛。
“那……整个凉菜吧?”大师兄看向那店员说。
“凉拌黄瓜?”店员问。
“好,这个行。”
“您好,侠士,这个不在江枫预订的庆功宴菜单范围内,是要侠士额外付钱的……”
“怎样都好啦,来个这个吧,对了,不要放太多辣。”
于是,在大师兄这么百般挑剔下,我们的这一座最终点上的是几盘凉菜。
“不愧是你。”望着店员离去的背影都带着几分迷茫,我便看向大师兄,颇为赞叹地“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