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他们在哪?”我问三师兄,我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我一路上耽误了这么些时日,恐怕那皓月判官已经携人来到北云城,甚至……他们已经在交战了。
“前些时候老大跟师姐说了几句话,让她带着师弟妹先回去了……”三师兄说,“你猜到了是吧?吴峻峰已经来了,就约架在北云城郊,他俩先去赴约了……嗯,我是再想逃避下现实。”
他苦笑地。
“别逃避了。”我说。
眼下这一切全是因仇恨而生。
吴峻峰历经虎啸关叛军乱事后,历经失去好友至亲的痛楚,以致于在李玄伯家中看到陈宁后行动狠绝得不留余地,差点杀死了对此毫不知情的三师兄,而李玄伯家也因为复仇而为叛军做了实际性的事情,并且为此付出了代价。不过若是可以的话,他们该是不想让三师兄牵扯进来的。
李玄伯也知道帮助叛军的行为足以死罪,那是他们为了给儿子复仇,宁愿踏上的一条不归路……
最后那封信上写的不用挂念,实际上是暗藏的一句道别。
实际上,对于叛军,吴峻峰就地处决的做法不能被指责,哪怕是李玄伯这种看起来只是和叛逆有些来往的平民,就算多了道衙门审判的程序,他们的结果也注定是死局——即使这样会对于三师兄而言,远较血染鸦啼的李府景象来得容易接受。
但是他被复仇的情绪蒙蔽了双眼,破碎的理智无法向他传达出李玄伯家并不熟络、并不常联系的侄子听闻出事后第一时间跑过来,是出自于纯粹血缘关系的完全合乎于常理的事情,而他甚至差点错杀。
而被蒙在鼓里的三师兄只有刀口下逃生的窒息般的经历,以及大伯家被血染红的黄昏,把皓月判官归列为朝廷的走狗——而二师兄也差点为他杀了皓月判官。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两方都有错,各打五十大板的一码事。
他们都是受害者。
因仇恨而生的伤口已经撕扯得很大了,皆为受害者的双方不应该再把伤痛延续下去。
所幸的是那两次的“差点”终归是差了一点,没有落笔写定了无法扭转的结局。
一切都来得及。
“这也是我站在这里的原因。”
那日北云城郊的风格外地大,我站在两方交战的中央,感受着他们暂时收敛却又蠢蠢欲动的内力气旋,呼啸而过的冷风却吹得人越发清醒。
带我前来这里的三师兄安静地站在两位师兄的身后,与之相对的正是那位被誉为“皓月判官”的吴峻峰——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真正的样子,高个子,束着发冠,穿的是北华派传统的黑边白袍,看起来冷漠且疏离。
而站在他两侧的还有五、六个男子,手里执的看起来像凛锋寒那种官衙佩剑。
可以肯定的是,在我前来之前,他们已经经历了一场算得上激烈的打斗,吴峻峰一方的不少人衣衫都沾染了灰尘,头发也显得几许凌乱。
相较之下,两位师兄倒是一尘不染似的,一个仍是一袭白衣翩翩,一个不久之前才发言声称自己戴发饰打起架来抽自己脸,结果现下这发饰都没歪,就连肩膀上披着的小斗篷都得意地随风飘动着。
但没受伤就是件好事。
我知道,我没有权力去阻止他们做些什么,我不是当事人,就算我知道事情的真相,说能理解他们也是不够的,我没有经历过,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
但我只是想尽力去劝说一下。
“你们所要打的目的是什么?残余的叛逆分子,以及错判冤案的朝廷走狗?可当下,这些全都不成立了。”我说,“连最初坚持战斗的理由都已经全然瓦解,坚持打下去的意义是什么,想要个什么结果?”
——这我心里还是知道的,很多打架,往往都会由最初的有理有据变成了后期的纯属意气之争,为了脸面、为了宣泄。
所幸我大师兄不是个要脸的人。
“那就不打了吧!”他很干脆利落地就先收剑入鞘以示友好,不过就根据吴峻峰那一方的人的损伤来看,大抵上两位师兄也是个半放水的状态,随便比划的,这下大师兄直接不演了,收了剑后就走到了我身边,一手搭在了我肩膀上,露出了笑容:“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啊,你们觉得呢?”
吴峻峰:“……”
二师兄:“……”
在场的人都有点愣住了,没有人回应他——不过他是个什么人物啊,他真就一点都不尴尬,反而看向了三师兄:“你觉得呢?”
三师兄沉默着,看了看大师兄,又看了看对面的吴峻峰……良久,他往前走了几步,向吴峻峰伸出了手——一个邀请握手言和的手势。
随后,吴峻峰收起了剑,与他同行的人见状,也纷纷收剑入鞘。
吴峻峰走到三师兄面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作出了属于这个手势的回应。
“谢谢。”吴峻峰说。
“为什么谢我?”三师兄不解地。
“因为上次在花月门里时,你还救了我一次。”吴峻峰说着,目光落在了三师兄脖子上的围巾上。
此时,这条围巾长长的两端随着清晨的软风轻轻飘扬着,落满了晨日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