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作星火 第472章 很多人都死在了黎明之前

从地理位置来看，霜临门距离北华派不算很远，但凌信云跟我说，从这里赶往霜临门时天也得黑了。于是，我们略略收拾了一下便出发前往霜临门了。

理论上霜临门实力比北华派要强许多，弦心留在霜临门的人员也就得更多。

而从三师兄的信件里看来，霜临门实际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沦陷，仍有不少子弟顽抗着，内里大概是两边各据一方地互相抗衡着，但即使如此，霜临门仍有不少子弟奔赴花月门援助了。

“他们大概是没了一半地方吧，不过想来……”凌信云思索着道，“或许也是因为一时半会儿，弦心不能把他们打下来，而他们也不能把攻占了霜临门一半的弦心驱逐出去，所以索性就派人去花月门支援了。”

“嗯，沈莲的抉择一向都很明智。”林蘅道。

“沈莲？”我好奇地。

“霜临门的掌门。”林蘅平静地，“我的结义姐妹。”

……也就是说，当年和她们一同决定杀了凌燕的人。

“我有许多年未见她了。”林蘅说，“……陈落梅亦是。”她想了想后补充道。

“是因为林掌门身体抱恙吧？”凌信云柔声道。

不想，林蘅却摇了摇头，“借口罢了。”

“掌门……”她话音刚落，跟随在后的一众北华派弟子就纷纷忧心地开口唤她，但随即便在她的一抬手制止间休止了。

“是我自己不愿去面对。”林蘅语气听起来非常平静，行走在山路的步伐每一步都很稳妥，身姿也一如以往的挺拔，给人一种她似乎只是在述说一件极其平淡无奇的事实一般的错觉。

“都说我北华派力弱，依附霜临花月不过形势所迫，要杀凌燕的主要决定还是在于沈莲和陈落梅。”林蘅语气依旧听不出多少波澜，“但其实，选择跟从这个决定的，还是我本人。一直以来就算再如何逃避责任，听过多少医师的开解，我都很清楚地认知到这一点——我也是杀了她的人，当年说好了荣华与共、永结同心的金兰姐妹。”

“林掌门，但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见状，心有不忍，试着劝解。

但林蘅摇了摇头，反而目光落在了我腰间的竹笛上。

“那支曲子，是叫《痴凰曲》么？”

“嗯。”我惊讶地看向她，我记忆中我似乎并没有告诉过她？

随后月影侍在我耳边的低语解答了我的疑惑：“先前我在七星塔里边救他们时说的，我说有个侠士会弦心的曲谱。”

“凌燕谱写的？”林蘅问。

“嗯。”我点了点头。

“那能请你再吹奏一次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她说及这句话的时候，我竟感觉到了她句末尾音的颤抖。

“好。”

我应下后，便拿起了竹笛，轻声地奏响起来。

原本以为曲调高昂的《痴凰曲》在此时黄昏的山林小道间是格格不入的，但直到我吹奏出声后，我发现它竟也意外地和眼前那片夕阳即将散尽的肃杀融合在了一起，即使残余的阳光试图多留存在这里多些时候，终究还是抵不过黑夜的吞噬，一点一点地被抹杀了个干净。

正如那奋力挣扎即将破出黑暗牢笼的囚鸟，在自由和黎明来临的前夕，死在了辽无边际的茫茫黑夜里。

一曲奏罢，我收笛间瞥见了林蘅抬手擦了一把她略显苍白的脸。

“这便是她的心声？”

“这便是她的心声。”我点了点头。

“先前弦心演奏得太乱太吵，现下听你吹奏的反而清晰了。”林蘅垂了垂眼眸，“她那时候该是有多绝望，才能写出这般的曲子……”

她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思索着什么。

“凌燕跟陈落梅更亲密，陈落梅也是我们除了凌燕后，三个之中最擅于音律的。凌燕去世后，还留下的这支《痴凰曲》，如今被弦心的人再次奏响在陈落梅面前，并用于攻打凌燕心上系挂着的花月门禁地……”林蘅再度开口时，声音轻轻地颤动着，“她现下之所以死战着不放，也是为了凌燕的心愿，最疼的应当是她。”

“而我，才是那个最没资格躲起来的人。”

入夜了，山林中的星光似乎总是格外地闪烁明亮。

霜临门里的打斗情况没有我想象中来的激烈，就如凌信云所言的，一半地方被弦心所占，一半地方仍有霜临子弟坚守着。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些弦心弟子数目竟不多，且似乎处于一种被霜临门步步反击回去之势，尤其是在我们前来相助后，很快就以倾倒之势把剩余的弦心人员清理了。

也就是在这时，我第一次看到了霜临门的掌门，沈莲。

那是一个身着水蓝衣裙，身形修长的女子，一头长发利落地盘了起来，只簪了一支白玉兰钗，在安排妥了战后的事务后，狭长的双眼看向了朝她走来的林蘅。

“林蘅，你的病情好些了？”她的目光把林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此时的林蘅脸色苍白得快和她身着的白衣相差无几了，可背脊依旧挺拔着，看不出来到底受过多重的伤。

但沈莲竟能看出来——“动用了两次北冥神剑？”

“嗯。”林蘅坦然地，但随即就转移了话题，看向了倒在地上尚未清理出去的弦心一众尸体，“他们在调派人手支援花月门的人，是吗？”

“不错，他们收到北华派失控的消息，以及在花月门那边的人传来的信号弹，自知在我这里纠缠下去讨不了好处，就分批撤去了。”沈莲说，“我安排妥当了，现在就可以带上一批子弟和凌公子他们过去花月门。”

“好，那我们走吧。”林蘅说罢，转身就朝着身后一众北华弟子挥手。

“等等，你自己也清楚，你这身体情况不适宜过去作战。”有那么一瞬间，沈莲伸出手去似乎是想握住林蘅的手臂，可随即又默然无声地收了回去。

“我不想再逃避。”林蘅抬眸对上她的眼睛，“我知道北华派实力是不如你们的，但北华派不能一直那么软弱下去。”

“你知道莽撞的后果是什么吗？”沈莲细眉轻锁。

“我知道。”林蘅非常果断，“我也都安排妥当了，走吧。”

说罢，她便转身挥起银光闪烁的长剑，率领着一众北华派的弟子往霜临门的大门走。

沈莲看着那道娇小却挺拔的背影良久，才作了手势让身后的霜临门弟子随她跟着北华派前行。

“这么多年来，你还是那么的……不理智。”

前面那道娇小的白色背影闻言后顿了顿，但下一刻仍是头也不回地径自往前走着：“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理智……也包括了，杀了她的事。”

这下倒是让沈莲怔住了，整支队伍都无言地走了好一段山路，她才沉沉地叹了口气，给予了林蘅回应：

“那是对我们而言最好的选择，林蘅。”

她说，

“你得明白这点。”

“我不明白，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明白。”走在前头的林蘅声音听起来很轻，却透露着无比的坚定，“我只知道做出这个选择，会让我在永无止境的愧疚与自责中度过余生。”

“林蘅！”沈莲的语气听起来都带了几分焦急。

“我想，北华派再也不必依附着什么人存活了，吴峻峰他很好，能够接替我，替北华派好好走下去……”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沈莲几个快步就跃到了林蘅身侧，飘然的水蓝衣裙随着她的轻功优雅地落下，却也衬不出她的几分镇静，“北华派是力弱，可我们哪有嫌弃过你们？我想的是，既然你们力弱，那么我们便合为一体，不是你所想的依附……”

“但实则便是如此。”林蘅声线淡然地，“当初为何要杀她？即使弦心打进来，那会儿他们也没在我的教坛动手脚，我完全可以……”

“那么死的就会是你。”沈莲语气冰冷，“北冥神剑诀短期内发动次数过多，折的就是你自己的命。”

“那又当如何？”林蘅淡漠地，仿佛不想再与身旁的人搭话似的，快步走在了前头。

“……”随后，沈莲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轻轻地：“我也只是想保护你。”

“……”前头的林蘅也沉默了一阵子，随后轻声地给予了回应：

“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