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落叶的季节,枯黄的落了满地,了无生机。
轻轻一扫那唰唰的声响,比不得春季的鸟雀啼声悦耳。
不过阳光倒是灿烂,照得屋檐地面都烨烨生辉,碎金跳跃似的。
与我一同打扫这庭院的,还有一位喜欢阳光的人——
“二师兄,你喜欢秋天吗?”
原本正静静扫着落叶,仿佛与世无争的白衣人闻言才恍若隔世般抬头望向了我,一双清澈的眼眸里透露出几分愕然。
我也不清楚我是感觉两个人无言地打扫了一上午落叶太尴尬了,还是闲得没话找话,总之,我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打破了本属于这里的沉默。
“不喜欢。”他没什么感情地回答道,手上继续扫着落叶。
——这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使得我不禁问了下去:
“为什么啊?”
“天气冷了。”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给的理由竟就这么简单……
不过我目光停驻在他身上后,倒也明了。
分明方才入秋的时节,他已经披上了纯白的长斗篷,内里也多裹了件棉衣,整个人涨大了一圈似的,可他苍白的指节仍是被秋风吹得发红。
不止是指节,我发现他的脸色也是过分的苍白,阳光也映照不出些许血色,加上他裹着的一张纯白面纱,更显得毫无生气。
此时此刻,他半弯着腰,无言地又扫了一处落叶。
——平日里他绝不会这样,他人长得好看,身板也永远挺得笔直,气质就宛若谪仙人似的,以前我不太懂,只知道他何时何地都是直挺挺的一副气质翩然的模样,往人群里一站也显得格外出众,到后来我才知晓这是出身将军世家的挺拔气度。
如今——我也知道,这是不久以前的腰伤未愈,那一道,为了大师兄而被人捅了个对穿的伤痕,那日看他缠上的绷带,艳红血迹看得叫一个触目惊心。
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帮忙打扫落叶。
想至此处,我过去拿过了他手里的扫帚,在触碰到他手的一瞬间,是毫不意外的如霜雪般的冰冷。
“药师堂怎么说?”我不禁看向他那张似白纸般毫无生气的脸。
“没什么,之前失血量过多而已。”他摇了摇头,伸手想把扫帚拿回来,可我没有放手。
“要不你还是歇着吧?”我说,“这里我一个人能行。”
“……”他沉默了,抬眸张望着四周——这是苑里最大的一个庭院,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纷纷落叶堆积,仿佛前方铺了张枯黄毯子似的。
“不过是扫些落叶。”他说。
“嗯,所以我来就可以了。”
“……”他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眸子望向了我的眼睛,迟疑了片刻,“青砚,你不要这样。”
“啊?”他开口的一瞬间,我心里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下一刻,不出我所料,他再次开口时,虽只是一贯清清冷冷的声音,却教人直跌入冰窖里似的:
“至少,让我能帮你们做点什么事,让我觉得我还是有点用处的。”
说罢,他在我一愣神间,伸手拿回了扫帚,又“唰唰”地打扫了起来。
“不是!等等,你怎么这样想——”我反应过来后忙追上去,“你现在可是伤患!歇着点多正常……”
“不,是我不好。”他摇了摇头,似乎那死倔的劲儿又上来了似的,固执地挥动着扫帚,硬是要扫出个康庄大道来。
“不是……”
“我没能赶在西雪岭那场法阵启动之前到阵里拉住他,也没能赶至医庄外你们和龙塘冰宫的搏斗……”
我:“……”
我这才知道原来自打大师兄受了西雪岭噬魂阵那身伤以来,他都一直这么自责着——恍惚间,眼前这个弯着腰扫着落叶的清瘦白衣人,和许久之前,因为阻止不了大师兄为了我和顾澜之间的恩怨纠缠而放弃自己的行为,把莲花池畔的栏杆生生抓出了几道指痕的所谓“局外人”重叠了起来。
他仍是这么固执。
也许是,关于大师兄的事,他一向都这么的固执。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我们面前走来了一个人,一瘸一拐地渐渐向着我们靠近——那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我们的大师兄。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清隽的脸上,映出几分朝气。只见他穿着单薄的中衣便出来了,只披上了他的深紫外套,此时此刻正拄着拐杖借着力,使得自己可以慢慢地行至此处。
在他那明亮凤眸对上树荫下正弯腰打扫落叶的白衣人后,他低头看了看同样弯身的自己,不禁露出了笑容:
“我想,我能想象到我们到老时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