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你们应该也听到了,即使洛林死了,那些人还是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回到城外王大夫的医庄时天色将至破晓,可天空还是阴沉沉地下着雨,陶君远一边治伤一边看向窗外的连绵雨水,眉宇间尽是忧心忡忡。
“哥,先休息一下再说吧!”小庄主看着王大夫撩起陶君远衣袖后,那手臂上的一道又一道血口子,心疼得眼眶都发红了。
若是他们真要找到这里来也是没办法的,只能打一架了。我看向一旁的床榻上,大师兄仍是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得如白纸一般。
王大夫说是,他体内淤积的毒素太重,得慢慢用药清理,“养身体还得慢慢来,急不得的……我许久没见过这种程度的伤了。”
我点点头,这自然是明白的,只不过——自打回来这里后,二师兄收拾好了就一直站在床边看着大师兄,一声没吭,直到我们问了他一声“水鬼”到底是怎么回事后,他才转过身来看我们。
“那天晚上我没认你们,怕你们把我捉回来疗伤。”他说,“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此时的他已是换好了干净的白衣,头发也梳理好了,可右边脸颊还是耷拉着长长的一撮,遮过了半边脸。
“你脸怎么了?”我不禁奇怪道,不知道为何,问出这话后我心里都极其不安地狠狠跳动了一下,仿佛悬在高空时一脚踩空的心颤。
“没什么。”他摇摇头,可我自然是不信的——
卜渊也不信,顿时即使满目担忧地看着他,虽是没有吱声,可眉头都要拧成了一团。
下一刻,二师兄那苍白的手指轻轻把这撮挡脸的长发撩至而后——顿时,我心脏狠力地抽动了一下,惊得我心口泛起一阵疼痛,使得我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在这张本该如白玉般的脸上,竟有一道极其突兀的红口子,从嘴角延伸至耳前!
“他们说水鬼有獠牙应该是指这个,下雨了雨水把上面的血给冲下来的效果。”可能是看到我们瞬间铁青的脸色,二师兄还试图缓和下气氛,可惜明显失败了——
卜渊马上就炸了,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谁弄的!?死了没!?”
“我醒来时就在了,只不过我是出去找大夫的时候才知道的,那大夫说以为他遇鬼了。”
“……所以你干脆就用‘鬼’的身份来行动吗?”我深呼吸了好一阵子才让心口的抽疼缓和下来,尽量以平和的语气问起他来。
那口子是割在他自己脸上,可他第一时间还是不想让我们难过……总不能,浪费他这一番心意吧。
“不是。”没想他此时反倒显得几分无辜:“是这几天一直下雨,我快风干时又一场雨下来……”
“……我懂。”我点了点头。
这时,安静下来的卜渊不知不觉地就凑到了二师兄面前,然后忽地信誓旦旦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就算有这道口子你也是最好看的!”
他脑回路转得还挺快……?
二师兄只是盯着他一会儿,道了声:“又不是不会好。”便一手推开了他,“别碰。”
这时,我才发现他新换的衣服,腰上又透出了浅浅的红。
“你这身伤可怠慢不得。”王大夫处理好陶君远的伤口后,便翻了箱绷带伤药过来,“别仗着年轻就这么任性,不然以后老了腰板就挺不直了。”
“对,是这个理!大夫您可得好好说说他。”我点头附和,刚才这位任性的伤员还跟我们说之前怕我们认出他来后,把他给揪回来治伤呢!
不过,说到这个“还有很多要做的事”——
“那么,陶庄主,这是你的镖么?”二师兄拿出了几枚只有半截的,语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陶君远眼眸一沉便是一点头,干脆利落地应了声:“是。”
随着本来想端杯热茶过来的卜渊,因惊愕无措而摔了茶杯的一声刺耳响声,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冰到了极点——
纵使他早些时候告诉了我们他和龙塘冰宫的关系,但是现下有个更让人郁结的事实:他的这些飞镖,就是打伤我们大师兄的那一款,三月飞花。
“哈啊,不好意思,王大夫你这杯子是在哪买的?我改天赔你两套。”结果是卜渊一边收拾着残骸一边跟王大夫说话,化解了这冰冷的对峙局面。
“城中集市的秋白陶瓷。”王大夫配合地。
“行~”卜渊说着,看向了陶君远:“老陶,到时候我也给你挑一套啊?听你家小杰说喔,这次你为了我,牺牲挺大的。”
这时,陶君远摇了摇头,“没事,我早就开始计划脱离这个组织了,也不后悔交你这个朋友。”说罢,他看了看卜渊,又看了看正用冰冷眼神看着自己的人,“只是,也希望你的朋友也能信任我。”
“那是自然要信的,不过他也是不了解情况嘛!你看嘛,就算是我们也不知道你这些事情呀!你都没跟我们说完就跑了!”卜渊收拾好地面后就直接坐到了二师兄旁边,很自然地一手就揽过了他的腰,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眸看着陶君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直接都跟我媳妇说了就好了啦!”
“……”只不过,他这话一出口,倒是令整间屋子又沉寂了片刻。
我不禁思考起来他到底是怎么自然而然地把这个称呼喊出口的,也不会脸红的吗?关键是二师兄也根本没回应他,反而颇为嫌弃地一手把搭在自己腰上的爪子扒拉下去,这位卜大少爷就不会觉得尴尬的么……
随后,我听见陶君远身旁的小庄主低声嘀咕着:“卜大哥果然看上人家小娘子了。”
“咳!”陶君远无奈地拍了拍小庄主的肩膀,然后看向我们道:“那我先解释一下吧,这几枚飞镖的确是我发给我队伍的人,让他们自己去寻找目标。不过,伤了你们朋友不是我的本意,我事前也并不知道——”
他说着,看着卜渊的眼神带着些无奈:“那时候我被悦来酒店那帮人算计了一把,困身了两天,绝霄阁主是知道的。”
“嗯,是这样啦。咱老大中了三月飞花的那时候,老陶还在那小破屋子里待着。”卜渊说,“不过说起来,老陶你这三月飞花……?和洛林有关吗?你的酒也叫这个?”
“是,我收到消息洛林来到化城了,他是个有名的品酒师,我去找到了他,因为我想赢得比赛,需要他的帮助。那时候我权力没有他高,是他分给我的一批人手,也就是我的陶家护卫队。”陶君远说,“而我给他作为交换的,就是我的三月飞花——我教授了给他,于是,他就给酒命名了这个。至于这个武功,是我很久以前拜的一位高人传授给我的,我并不知晓他的姓名,也不知道他此时身在何方。”
“那方才你说早计划脱离这个组织,又是为什么呢?”我好奇地。
“因为小杰啊……”陶君远一说到陶君杰,本来冷漠的神情都在一瞬消融一般,嘴角都不禁地养起来,笑意温柔——相比起闻言后满脸愕然的陶君杰,陶君远显得平静,伸手轻轻揉了揉陶君杰的头发,“这是个邪教,里边的人都魔怔了似的,尤其在接触洛林这个人之后,我怕陷得太深会连累到小杰。我本来是打算赢得比赛后再跟他决裂的,可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动手了。”
“诶?那你的比赛怎么办?”卜渊问。
“我自然会有办法,我会赢的。”陶君远很是自信地,随后就拉起了陶君杰的手,“该交待的我都说完了,我们得先回酒庄把事情都处理下。”
“等等,既然闹成现在这个地步,你就不怕他们报复?还有你家的那批护卫队,已经将你归为背叛者了,他们还很熟悉你们家布置……”我不禁喊住了他们,可就在下一刻,听得陶君远一声轻笑,头也不回地:
“不怕,那队护卫,不久前都种下了三月飞花。”
“……”直到目送陶君远带着一额头冷汗的陶君杰离去,我心里顿生出一股寒意。
我是不是该庆幸他当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