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大师兄整理好了东西正要出门时,洛嫣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他看着她思索了片刻,也就一同带上了。
我原本也想跟出去,可他没同意,加上大师姐过来拦下了我,也就作罢了。
“师父煮了饭菜,我们回去吃饭吧。”大师姐语气温和,却有一种不容拒绝之意。
我点了点头应允了。
进屋子里后,只见大厅中央的圆木桌子上摆放着简单的几碟小菜,看起来很清淡的青菜炒肉片、水煮白菜、酱油煎蛋……我靠近后竟也闻不到香味。
吃进嘴里方才知道它们都差不多凉掉了。
师父就这么无言地坐在那儿,花白的眉头就没有放下来过,眼眸里也不见神采,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吃饭的时候,五师兄跟他说了好几句话,他才回了个“哦”字,期间花花师姐也唤了他两声,却也没能把他那魂儿给唤回来。
这张饭桌不大,我们五个人坐着也算不上隔着多大空隙,可居然就这么默默无言地吃着这顿凉了的晚饭。
这种气氛也太过磨人了。
我扒拉了几口没什么味道的白米饭后,还是按捺不住地又唤了师父一声,可毫不意外,他没有回应,只真的跟个机关猪同款材质的机关人一样,木木地做着扒拉着白米饭的动作。
“啪嗒”地一声,大师姐搁下了碗筷——实际上她动作十分温柔,可是我们这个氛围实在是太安静了,显得她这么一来非常突兀。
“我去煎几个鸡蛋,天气冷了,吃点热乎的比较好。”大师姐站起身来,随手就披上她挂在衣架上的淡青色外套,也不征求我们的什么意见便兀自地出去了。
她走得十分潇洒,潇洒到引起了师父如梦初醒般的一声十分惊愕的——“啊!?”
他如梦初醒,我们倒是直接炸了锅!
“师父您咋了嘛!半天不理人的咧!”五师兄忿忿地放下了碗筷,就差也站起身来了,“我刚和您说了一大堆,您都不理我的,还以为您不知道为啥生气了!”
“师父!在想什么呢!叫我们来吃饭,我们来了之后你自己啥反应都没有,还不吭声,我们做错什么了哇!”花花师姐也嚷了起来。
“为师在回忆……”师父叹了口气,“太久远的事情了,想了好几天也没有个头绪。”
“想什么事情?”我好奇地。
“应天。”师父说罢,眉头又紧了几分,“陈年往事记不太清,我只是要好好想想,这么多年以来,我到底做了什么惹他不愉快了。”
应天……我很快就被勾起了先前在西雪岭的不愉快回忆,那个说是师父故交的应天叔叔给我们设下了陷阱,一想起这事,那把挥舞的杀猪刀扔如在眼前,闪烁着刺人的寒芒。
“可为师实在想不到啊……这么多年不见了,理应没做什么事情惹他不高兴才是。若说是多年不见,感情疏淡了,大可不帮这个忙,又有什么必要非得对你们下狠手!”师父感慨着,又不禁地长叹了一声。
“我到底也无法想象,当年啊,那个跟我在闹市里一人一碗酒,谈笑风生的家伙,如今竟下的这般狠手。”
“那天他在饭菜里下毒了?”我问。
“嗯。”师父沉沉地点了点头,“药师堂说是催骨散,药粉侵入身体后逐步扩散,让人的血肉筋骨都变得脆弱不堪,挨了招,疼上百倍。”
……果然是狠手!!
这时,大师姐撩开了帘子进来了,她一边把手上捧着的一盘热气腾腾的煎蛋放到桌上,一边望向师父,“师父,或许从洛书这个人开始想会好些?”
“那你觉得他们两个人会是什么关系?”师父说,“和当年西雪岭一战都有关吗?”
“我不知道,但我隐隐感觉到是的。”大师姐搬了她的座椅,坐到了师父身侧,“至少,他们是合作关系,并且知道……千秋雪。”随后,在师父逐渐柔和的目光中,她怀念般地轻轻靠上了师父的肩膀。
“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没想到如今又通通涌到眼前来。”师父颇为唏嘘地叹了一声,随后伸手轻轻顺了顺大师姐披在肩上的软软长发。
“诶对啊!洛书这家伙就是知道那什么……咳,千秋雪的诗句。”察觉到大师姐微微的一抬眸,五师兄及时收住了他的语气,“哎,洛书好像是说大师兄他来着,可能他以前目睹过什么?但是大师兄这老渣男又说没有印象,都不知道是他老人家记性差还是怎么的——诶诶,师父您有印象吗?”
师父沉吟了一阵子,“老了,记不清啊……这连当事人都记不得了的事,我更是不清楚。”
于是乎,这一顿晚饭,,我们终究也没有研究出个什么眉目来。
饭后大师姐便步伐匆匆地走了,似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一般。
“所以……千秋雪,是不是,大师姐她的娘亲?”直到目送大师姐淡青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后,花花师姐才轻声地问师父。
师父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当年,千秋雪把那孩子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她。”师父起身去沏茶,“我本以为,多年前西雪岭那场交战,能彻底断了那些人的念想,没想到……”
“那些人想要的是什么?”五师兄颇为关切地凑了过去,还很主动地帮师父清洗茶具。
“功力。”师父沉沉道,“千秋雪唯一传承下来的血脉,赵家天师的功力。那么多年了,从之前千秋雪被围堵在西雪岭,再到他们多年后设局引清流入局,到如今……看起来,他们从未放弃过。”
“……哇靠!”五师兄听罢,一个激动就扔下了洗好的茶具,几个快步就冲去房门口——“小五,你想做什么?”师父喊住了他。
“不是!师父!”五师兄急道,“大师姐刚刚不是出去了吗!她是想干嘛才对啊!”说着,他还撸起了衣袖,露出了他戴在手上的黑色石头手链,“之前她送我这个,还说什么要出去一趟,还好咱老大给拦下了,我这不是怕她又去……”
不想,师父却摇了摇头,轻轻地笑了笑,“不怕,你想多了。”
“啊!?”五师兄愣在了原地。
“那孩子刚刚那眼神……根本就不是要去自投罗网的神情啊……”师父说。
那么,她是去……?
直到半夜时分我从朦胧睡梦中醒来了,无意之中打落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笛子,只得披上厚实的外套出去河边清洗时,却见大师姐的房间里仍幽幽地亮着烛光。
我轻轻走过去,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了答案:
在昏黄的烛光下,大师姐静静地捧着一本封面是“赵天师录”的书籍,目光停驻的一页上是一则人物画像,上书“赵含霜”,所绘的是一张极美的女子的面容,细看之下,那精致的五官和大师姐有几分神似。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拂着那女子的画像,满目眷恋……
“我很想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是,若是我真的能遇见她的话……至少,我要牢记她的面容,要在茫茫人海中,第一眼便识得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