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身形丰满,身着锦衣的妇女,看起来不像是练过武的样子,可我提起来的心才稍放松了些,定睛一看,这人眉眼间流露的妩媚气质似曾相识——是芸来饭馆的老板娘!
此时此刻,她这把匕首握得紧紧的没有缝隙,我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角度可以把它打掉!
反倒是卜渊冲了出来,直接扑过去以他天生的力气优势把老板娘推开了,那匕首也随即“呯”地一声掉落在地。
老板娘被这么突如其来的大劲儿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但卜渊伸手扶了一把,“老板娘,有事好商量啊,你这是做什么?”
“好商量?”老板娘闻言勾起一抹惨笑,尽是苦涩,“你们断了我的生计,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哎,老板娘,你那生意做的可是人肉的菜肴啊!”卜渊瞪大了眼睛道。
“把你的生意建筑在别人的生命上,你也太自私了。”师姐把银月棒拿出来,一竖在地板上,满目怒意,“你做这生意,就不怕遭雷劈!”
“人本来就是自私的,不是么?”老板娘此时本是灵动妩媚的眼眸变成了一汪死寂的潭水,“他们不死,我家的孩子就没了……”
“老板娘。”这时,大师兄举着烛台出来了,不晓得他之前以一敌数十初雪楼的人的情景,到底给老板娘留下了多大阴影,此刻他神色分明是平静的,甚至他刚刚瞪卜渊时的眼神都比现在凶,可老板娘一见到他的面容后,愣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进来,坐下说?”大师兄说罢,朝她伸出手来,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进来了。
大师兄把烛台放回桌面上后,转身给她倒了杯热茶。
随后,老板娘平静地跟我们说了她的故事:
芸来饭馆是她家留下来的生意,她继承家业经营起来,本也算是有了稳定的收入,生意做的还可以,足够维持生意。
后来她和一个算不上富裕的男人结婚了,过了几年,有了两个孩子。因为夫妻两人都有稳定的收入,尚能维持生活。但是,过了不久,她的丈夫就因为积劳成疾,染上不治之症去世了,老板娘自此独自肩负上了抚养两个孩子的重任。
虽是比以前更辛苦了,可她还勉强维持着生活,直到但她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两个孩子都患病了,她一时间掏不出昂贵的治病钱,连夜寻遍了城中医馆,结果都是一样,没有钱,就没法给她的孩子治病。
她找了很久,天都快亮了的时候才找到一家好心的医师,跟她说可以分期把医药费付完。
“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就没安好心。”说至此处,她惨然一笑,“他开的方子,给的药是一个月一次,我必须付了那个月的钱才能拿药,可他每个月的价钱都会翻上个倍儿。”
“……我实在拿不出多少钱了,这里的肉价还升得那么快,我没钱入货,饭馆还怎么经营得下去?我那时候快要绝望了,但我也是在这时候,遇到了我的救命稻草——那个男人,你们应该也见过吧?就是那天在店里帮着处理肉类的,他叫做袁禾,原本是我的一个老顾客,有一次他来我店里时,我恰好喝得烂醉,跟他说起了我家的孩子……他同情我的遭遇,愿意帮助我。”
“后来啊,我们相爱了,真心的。”她不禁微笑了一下,“但是我不能再结婚了,哪怕我真的需要再找一个人来帮我支撑起这个家,也不被允许的。按照这里的规矩,我敢保证,要是我和他在一起了,肯定得落个不守妇道的骂名,还可能要被抛到江里喂鱼的。”
她说罢,顿住了,看得出她有意抑制着情绪,可还是红了眼眶,声音听起来都带了哽咽,我见状不禁伸手想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但伸出手的一瞬间我想到她做的勾当,又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明明是个不知道害了多少性命的人,此刻却显得那么的脆弱,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吗?
“后来,他找到了应付肉价上升的办法……”老板娘道,“你们也知道了吧,是那些乞儿们的肉。”
“不久,我就还清了药费,还过上了不错的生活……可你们为什么要搅乱我!?”老板娘目含怨恨,“那些乞儿过的是什么生活?偌大的城市里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解脱了不是更好?我帮了他们,他们帮了我,不都挺好的么?再说了,那些姑娘们现在过上的日子比起朝不保夕的乞讨生活,不知道要好上几倍!”
“……”顿时,现场一阵沉默。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你在帮他们解脱?你又凭什么决定他们的生活?”良久,大师兄开口便是深沉的声线,“你问过他们意愿?他们说过不想活下去了?那天在饭馆里,乞丐被你们药晕的前一秒还在吃肉纵歌,享受着自己的生命。”
“不、不是这样的……”老板娘闻言后声音都带着颤抖,她惊慌无措般地捧起茶杯似乎想喝口茶压压惊,却被大师兄一手把茶杯按了下去,继而,他那双明亮的眸子直望入她惊慌的双眼里:
“你不过是在为你的行径找个安心的借口,强行说服自己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好逃避良心的谴责。事实上,你虽然没有亲手杀人,可你仍是把活人推向死路的帮凶。”
老板娘顿时一怔!
“你知不知道,当初被你送进青楼的姑娘们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时,师姐也开口了,她神色平静,但握紧了拳头。
“她们……过得不好吗?”老板娘问。
“好,很好,一日三餐俱足,秋冬有御寒衣物,好得很。”师姐一连说了三个“好”,但她这话听起来就似咬牙切齿般,“只不过,不知道多少姑娘被磨灭掉了心志。当初乞讨生活立过的宏图大志、浪迹天涯、心心念念过的梦想,他日富达要劫富济贫的愿望,自由自在的生活……一切都在青楼里被消磨了个干净,甚至身体都不属于自己,只是混日子似的活着。在我眼里看来,不过都是些行尸走肉!”
“……”老板娘沉默了许久,才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笑了笑,“官府很快就会来捉我的了,我也算偿命了,不过,我跟官府的人走了,你们就是杀了我家两个孩子的凶手!”
“什么意思!?”师姐惊道。
老板娘随即就是冷笑了一声!
原来,老板娘的两个孩子在他们父亲去世后就受到过精神上的打击创伤,经过老板娘多年的开导才渐渐从阴影里走出来,而今老板娘身负多条人命,被官府带走后免不了一死,但这就苦了两个年幼的孩子了。
“建议你去自首,官府会念在两个幼童无辜,不怪罪他们。”大师兄正色道,“你若是信得过我们,我也可以帮你安置两个孩子。”
“为什么要信得过你们?你们以为害得我这般境地的是谁!?”老板娘猛地就一按桌面吼了一句,可随后又缓缓平复下来,红着眼眶思索了许久,才低喃了一句:“你们要真想行个好心,就为他们找个好大夫,把病根治了吧……”
“好。”大师兄点点头。
过了不久,老板娘轻叹了一声,“那我去自首吧。”说罢,起身要往门外走,而就在这时,一把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等下。”只见二师兄手上拿着刚才她手里的匕首走了过去。
“……这个就不用还我了。”老板娘有些错愕。
“我想问一下你这么高的武功是怎么来的?”
……诶!?对啊!她刚才的故事里完全没提过她会武功一事,况且,我试着综合她的所述,一个开饭馆的普通妇女,又怎么学的武功?更重要的是,这武功还不低——从刚才她的匕首竟能距离二师兄那么近的情况下来看……当然,不排除二师兄看她不过一个普通妇女而没怎么防备的可能。不过,就算如此,她匕首都离他这么近的情况下他还推不开她,这就很引人深思了!
“武功?我没有啊?”老板娘却更是错愕了,“我刚才也就试一下去杀你……没想到进行得很顺利?”
“……那,为什么是我?”二师兄道,“到你店里捣乱的明明是他们,我不过是去捞我师兄回去,还没能捞到。”
“……对诶?”老板娘这才疑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向你冲来了。”
“你之前有没有遇过奇怪的人?”大师兄问。
“很多奇怪的人,你们也是。”
“……”
最后,老板娘走了,我们也问不出什么来,只能靠自己推敲。
“首先,她这般功力是他人所赠的。”大师兄说,“排除初雪楼,排除红影。”
“等等,为什么排除他们?”卜渊疑惑地,“我觉得红影很可疑啊!”
“是红影给的功力的话,那匕首就应该能打到我了。”二师兄面无表情地。
“啊?这样啊……”卜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红影没必要针对我们。”大师兄说,“以刚才她那架势来看,这功力是在于取小玉性命的。至于初雪楼,他们要打我们的话,他们的人就会亲自来和我们对决,不屑于假手于人。”
“那、那难道是什么仇家之类的?”师姐看向二师兄,“师兄你之前惹过什么人了吗?”
“我觉得我惹过不少人。”
“……”
“我觉得,各位不如换个方向想?”这时,隔壁房间的张潋推门而入,他手里捧着一盏暖黄烛火,映照着他温和的面容,“抱歉,我睡得不深,听到你们这里这么大动静,就不请自来了。”
“哎!老张,我们把你吵醒啦?”卜渊惊讶地,“换个方向想?比如说?”
“比如说,这种功力针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门心法。”
“你是说,针对绿苑的心法的人?”我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既然不是初雪楼,那么,我们之前还和什么人交过手,对我们这么念念不忘的!?”
“只有他了!”师姐马上一拍大腿而起,“那个会放黑龙的!叫甲……甲什么来着?”
“甲天下。”二师兄一手就拿起剑,“他应该还在这城里。”
“等等!这大晚上的!”卜渊马上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二师兄的手,“不急在一时吧!现在都这么晚了,说不定他也窝在什么地方睡了,找不着他的——你就不能好好休息嘛!”
“这一路上甲天下没少给我们制造麻烦,再不解决的话不知还会带来什么后果。”二师兄说着,对上卜渊的双眼,只盯了一会儿,卜渊就弃械投降,松开了手,苦笑了一声后便嘟囔道:“好吧好吧,谁让我对你就那么没有招架力……”
“的确该解决了。”大师兄也提起了剑,一把揽过二师兄就往门外走,“现在就走吧。”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回头朝我们笑了笑,道了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