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坡后是由好多个门构成的房子,十景负着剑,推门而入。他记得他们和他在此分别,说在等他来的一天。
房内一扇又一扇门,门与门细看并未看出差异。十景随机推开一扇门,浓烟便快速席卷而来,十景掐出一条细长灵力幻化的树叶,道:“净化。”
烟雾旋即退去,一位同龄人相仿的男子走了过来,十景见他白衣飘然,身后剑身蓝光隐隐涌现,便觉此人不简单。
“打扰了,请问你也是被困此门不得脱身吗?”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一记剑气冲十景而来,十景迅速避开,正要提剑冲前时,白衣男子道:“小心,刚才那一记不是冲你。”
话音刚落,剑气将后方一只体形稍大的黑甲虫劈成两半,落在了地下便化为闪闪黑粒。
“速走!”
十景跟紧了飞快闪过的白衣男子,经过几扇门后,是热闹的大街,他看到酒肆悬挂的幌子随风飘动,举着风筝的小孩们簇拥着玩闹,吵闹声入耳,十景猛的回头,门和白衣男子具已消失不见。
眼前是熟悉的饮月城,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直到……
风吹起十景斜在肩上的发带,过往如潮水般涌来。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徐万舟合上书,朝十景的方向说道:“少年心事当拏云,事忠君,安黎庶,便是我一生的追求。”
午后阳光正好,十景跨坐在栏杆外,看年少的徐万舟在窗前翻书,树叶斑驳的影子投射在地面,十景一个翻身,踩着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来到俆万舟窗前。
“我嘛,人生不过为碎银几两,逍遥快活几日也死得痛快!管理饮月城大小事务想想就头疼,我自然不及万舟你喽。”十景笑嘻嘻地将魔爪伸向果盘,捞了一颗橘子就要剥开往嘴里送。
“呸呸呸,瞎说什么死活,给我也来一块。”说罢徐万舟便要抢那瓣橘子,十景灵活地像泥鳅似的转开了。
“要吃你自己剥,小气鬼。”十景话音刚落,便撞上一副柔软的身体。
“万…万帆,抱歉,我…我…”
徐万舟看着十景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笑出声来,“怎么?十景,我姐姐是能吃了你吗?瞧你那副样子。”
十景瞪了他一眼才又开口道:“不小心撞到你了,没事吧”然后心虚地挪小碎步到徐万舟身边乖乖站好。
“我倒是无碍,只是…我的五色彩笺怎么少了一幅?明日春潮节要用嘞。”
“!!!”
“你?!”徐万舟瞪向十景,然后看对方吐吐舌头。两人相视一笑便脚底抹油似的开溜了,只留徐万帆在原地无可奈何道:“罢了。”
天才刚刚亮,饮月城中却早已睡醒。
二月十二,无雨百花熟。
城内人头攒动,形成一条通往城外花神庙的人潮,十景和徐万帆姐弟一路说说笑笑。
“万帆,你酿的梨花春可以让我尝一下嘛。”十景一副讨好的表情。
“我都闻到酒香了!”
十景这时也才十六、七岁的模样,他生的剑眉星目,笑起来似凌冽的酒直把人看醉。一身黑衣更凸显他少年的狡黠。
徐万舟朝他摇头,“喝?你小子打什么鬼主意。”也不怪徐万舟说他,春潮节恋人们会互赠梨花春来表达心意。
“哼,没有。”徐万帆有点小紧张,偏过头去欣赏路边盛开的花树。
十景也不气馁,乖巧地拎着万帆的布包。周围不时有几名女子朝他们看来,更有大胆的则上前赠送自己写彩笺。
不一会儿,三人俱是收到一沓彩笺。
果然是看脸的世界。
来到花神庙时,一位白衣少年向他们招手。
“是十七!”
十七一身白衣,头发整齐的用鹅黄色发带挽好,一副清冷的书生模样。此人是松间阁阁主儿子。城内除徐家外,修炼法术的也只剩松间阁了。
“万帆,你也在。这梨花春是顶好的,我拿来给你尝尝。”说罢便要伸手向万帆头顶摸去。
“哎?哎?干什么十七,我姐说要答应嫁给你了么?你这动手动脚的。”
“答不答应的,我们双方父母自小便定下婚约,万帆一定会是嫁来的。”十七笑晏盈盈。
“十七也先去庙里祭拜吧,我们赏红完再见了。”万帆脸上看不出神情,拉着万舟和十景便离开了。
彩彩纸笺,寄我幽心。
花开满城桃红雨,独取一片诉衷情。
十景看万帆将彩笺系在树上,风吹过时,它转动着,转动着他的心弦。他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春潮节年年都有,他每年都会看万帆将彩笺系在花树上以祈护花。他昨天偷走的那一份还在放在袖中,他不想系上,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春潮节的晚上,他们去放花灯,吃花糕。许愿百姓安康,许愿潇洒自由,许愿天下太平,当然这天下太平是徐万帆许的。和弟弟一样,万帆有着少年人保家安国的豪气。
可当变故来临时,年少时的心愿似乎变成了他们回忆时的痛。
在春潮节的第二天,黑气笼罩了饮月城,城内大大小小的河流俱是变得浑浊不堪,人们无法饮食,渐渐地有人死去。又有人害怕极了,只好将黑气侵蚀过的水煮沸去喝,随后中毒死去。
好在法子是有的,徐家姐弟将父母留下的一块紫云木放在河流中,不一会儿便又清澈见底,但紫云木用一次便消耗一截,待他姐弟二人将十几条河流净化后,紫云木只剩拇指大小了。可这水远不够城内那么多人生活。
许多人拖家带口的过来求他们。
“求求你们,我还有三岁小孩。你总不能看着他们去死吧。”
“你们好人做到底,把最后一截拿出来吧。”
“要亡我饮月城啊。”
十景看着门前跪着的人们心感悲凉,他知道他们无能为力,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他知道徐家姐弟也无能为力。
并非徐家姐弟不愿将最后一截取出,徐万舟在净化时不小心将河流里的黑气引入体内,只能靠最后一小截紫云木存活。
徐万帆不能亲眼看着弟弟死去。
十景疯一般地跑出去,跑向松间阁。
片刻后,十七和松间阁的人拥挤着走到门前。
十景看到徐万舟倒在万帆怀里,鲜血直流。他不用想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万舟——”
你怎么这么傻?十景心里悲痛万分,他冲那些人们喊叫。
“就只差一点,松间阁已经来人处理浊水了。你们为什么逼他?为什么?”十景眼睛红红的,扑向万舟。
万舟嘴角微动,颤抖着伸手够向十景的衣袖“勿怪…怪他……们。”随后便轻轻地合上了双眼。
万帆怀里抱着万舟,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呆呆地坐着。
随后是十七他们平息了这场黑气侵蚀,人们感恩他们封十七为饮月城的新城主,万事欣欣向荣。而十七迎娶万帆也将在下个月举行。街上人们都在称赞徐万帆好福气啊。
十景坐在万舟窗前,看池中飞絮,看得呆呆的。万帆这一个月像是灵魂出窍般,只是机械地做事。她不去理会十景,不理会任何人,嘴角强扯出一抹笑,然后又扯平。
“万舟。”十景叫她。她脚步停住,两人对视。
“万帆。”十景明显慌了。
夜色笼罩着庭中,十景走向万帆,小心翼翼,他想抱一抱她,抱一抱自己。
片刻后,万帆流泪了,一颗一颗滴在十景伸出的手上。
“我带你走,离开这里。”十景急切的说。
“我走不了,他们带走了万舟的遗体。十景你走吧,离开这里,趁一切还来得及。”
“我不走。”
“走。”
万帆止住眼泪,深深地看向十景,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天,万帆一袭红装出嫁,十七小心地将她从马车上迎下来。
一拜天地,二拜父母。
夫妻交拜。
礼成后,十景喝着春潮节万帆带的梨花春,酒不醉人,人却是醉了。他看见年少的他们一起玩耍,一起学习,然后消失了。十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走出松间阁,走出那个满城飞花的饮月城,再也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