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室里的花和野外野蛮生长的花哪个更有魅力?
这是个众口难调的问题。
有的人偏爱温室花的美丽与纤弱,也有爱野生花的顽强坚韧。
不过有一点倒是能统一。
论生命力,温室花不如野生花。
海贼们用实践让太昊琰对温室花和野生花生命力顽强程度的差异有了最深刻的认知。
才半天就结束了战斗,战争不能说是一面倒,但水师的表现同海贼一比,委实是差强人意,整个人仿佛沙滩上搁浅晒了一天太阳的鱼。
鱼问太昊琰:“你敌人很弱小难道不好吗?”
太昊琰道:“一点都不好,敌人太弱小就没有外忧,国无外忧必有内患,而且,吾现在有点怀疑太昊国水师的实力。”
虽然隶属国家不同,但某种意义上,都是温室花。
鱼只能道:“你想得真多。”
太昊琰补充道:“还有,你还没解释你怎会出现在辋川海还寻到我的。”
鱼道:“你也没说你怎会成了海贼头。”
一人一鱼对视,俱是看出了说来话长的味道。
时间倒回七个月前。
寻找海贼时太昊琰对驰援友国已经没什么兴趣了,附庸的生死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自己的生死,她可没能耐带着一群老弱残兵去救友国,非常干脆的放任了友国的灭亡,辋川海有太多这样的小国,而它们的灭亡除非恰好成了大国国战的导/火索,否则都是八个字:生无意义,死也无意义。
因着太昊琰没打算救友国,自然也有更多的时间来联络海贼。
找上苇是精心选择的。
海贼之间是对手也是盟友,多多少少都认识,而苇在辋川海的海贼中属于人缘比较好的那种,以他为跳板可以与辋川海至少半数的海贼取得联系。
友国亦在无形中为太昊琰争取了时间,亡国的厄难面前,这个小国坚守了足足七个月,析骨而炊、易子而食也没降,苦苦等待着援军与希望,可惜始终没等到。
彧国最后还是打进了友国的国都,国都差不多成了一座空城。
食物早就吃完了,发展到最后,友侯下令以人脯充军粮,城中小儿被食尽后吃老人,老人食尽后食女子与伤残....食到最后不好说国都原本的数万人口究竟是死在彧人手里的多些还是被煮了粥的多些。
彧国因为攻城时伤亡不轻,破例将城破后三日不封刀的传统改成了十日不封刀,太昊琰远在海上都不时能看到漂过来的断肢残尸。
不论是太昊琰还是海贼对此都很淡然,该干嘛还干嘛,没什么好看的,不管是什么事情,看多了自然而然就没感觉了。
更有甚者寻了渔网来捕鱼。
断肢残尸的血腥味引来了食肉的鱼类,很多断肢残尸的身边都有很多鱼在围着啄食,一网下去能捕上来许多鱼,让海贼们欢欣不已。
船上没有生活煮鱼的条件,盐也不够,做不了腌鱼,鱼无法久存,捞上来便刮鳞生啃,偶尔还会咬到手指之类的东西,也没浪费,能嚼就嚼烂了咽下去,嚼不动就吐掉。
太昊琰也分到了一条两尺长的肥鱼,哪怕不知道鱼在北方的见过的牛粪烤肉,她亦有了差不多的心情。
这鱼的肚子太鼓了,不是揣崽就是刚吃饱,她不想赌自己的承受能力。
但拒绝也不能太直接,太昊琰表示自己不饿,还是先谈正事吧,她从太昊国南边的沿海城邑调了第二批粮食,明天就该到了,还是像上回那般按人头分配,让所有人都吃饱,养精蓄锐,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
要谈起即将到来的恶战,自然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等谈完了鱼肉也该不新鲜了,太昊琰不新鲜的鱼,便顺手将鱼给别人吃了,避免浪费。
也没人觉得有什么毛病,嗣君嘛,打小锦衣玉食,当然不像他们这些海贼一般连土都能吃,挑食很正常。
唯有苇看了眼太昊琰,太昊琰在百里芦苇地那段时间他可没见太昊琰挑食,海贼给什么就吃什么。
虽然因为太昊琰的许诺,那段时间他尽力为太昊琰提供了最好的伙食,但海贼能提供什么好东西?都是海贼自己才吃得下去的好东西。
出门后看到接了鱼的海贼护卫们分食肥鱼时吃出了一块可疑的肯定不是鱼鳖的肉,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苇不由回头看了眼会议船舱,好像有点明白为何了。
当海贼集结到两万余时,彧国也结束了对友国的威慑性杀戮,水师终于开始返航。
太昊琰不擅长水战,即便擅长,她也指挥不了这群毫无纪律的海贼,干脆让海贼们自由发挥,而海贼头目们对彼此也缺乏信任与配合的默契,商量了半天,最终商量出的结果便是派出一部分人手去挑衅与骚扰水师。
辋川海上海贼打劫到水师头上的例子比较少,但并非没有。
虽然打劫了水师会被背后的国族及其盟国清算,但有水师护航的船也往往肥得流油....肥肉在眼前蹦蹦跳跳而过,小股海贼自然忍得住,因为打不过,但大海贼大多也忍得住,得顾虑后果,但也有实在是穷疯了或是艺高人胆大觉得事后报复自己不怕的。
因而海贼想打劫水师不会引起怀疑,水师脑子再能联想也不可能想到海贼与太昊国有关,并且准备歼灭他们,但一定会很愤怒。
猛虎(自认)被蝼蚁挑衅了,还被咬了一口,很难不生气,而生气了,想拍死蝼蚁而去追了....分兵去追了的话,分出去的兵力就别想回来了,并且蝼蚁会很快回来,锲而不舍的挑衅,若一直分兵,那海贼就会一口一口的蚕食水师。
考虑到水师没那么迟钝,被挑衅的次数多点肯定不会再送菜,到时估计就是全军来追了,那也无妨,海贼们准备了伏击的好地方。
至于两军相接后怎么打,自然是各打各的,海贼头目带着各自的下属各打各的,先将水师冲散,散开之后海贼们各自选择目标,不需要最高指挥。
再没有比这更粗糙的战术了,也再没比这更适合海贼的战术了。
太昊琰全程只旁听和缓解矛盾,避免海贼们讨论着讨论着就打了起来,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直到众人都讨论完了才提出一个问题。
彧国水师也不是白痴,会那么容易被引入伏击水域?
半道上发现自己离危险的海域越来越近难道不会掉头?反正换成她,发现路线不太对一定会掉头,颜面哪有实惠重要。
对于太昊琰的问题,海贼们反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水师和海贼谁更熟悉辋川海?
这个问题,若是以前,太昊琰会觉得答案是水师,但这段时间一直和海贼们混在一起,她反倒不确定了。
水师是在海上工作,很熟悉辋川海,不熟悉很容易就死在海上了,但眼前这群海贼也不遑多让啊,都是职业海贼,不是主业渔民副业捕鱼的那种,这群海贼普遍是岸上一个或多个方国通缉的对像,这使得他们尽管没生在海上,却是活在海上,死在海上,若祖上就是海贼,那也可以加上生在海上。
见太昊琰迟疑,海贼们觉得这位嗣君真的挺有意思的,居然真的在思量水师与海贼谁更熟悉海洋。
海贼配与水师贵族比吗?
海贼们最终向太昊琰表示,伏击水域的危险是只有几代人都在海上漂着的海贼才知道的秘密,水师....真不可能知道,至少彧国那位水师将军肯定不知道。
海贼们纵横辋川海,当然,说满辋川海漂泊逃窜也没问题,要论对辋川海一带所有方国水师及将领的了解,没有任何人比得上这些海贼,都是切磋一辈子的老交情了,哪怕如今还不是,以后也一定会是。
太昊琰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在海上自己确实不如这些海贼,最终还是选择了听海贼的,没有指手画脚。
定下了战略,海贼们马上就组织了起来。
与所有人都没关系的太昊琰担任着中间调停的角色,没办法,海贼之间也多有恩怨,而且脾气都相当散漫无忌,一个不留神就能打起来,打起来的原因很可能还是因为非常无语的破事。
海贼们对彼此的信任又有限,最终只能让仍是人质的太昊琰来中间调停。
因为价值也因为太昊琰在这个节骨眼上对缓和海贼之间的冲突也有用,虽是人质,太昊琰却被保护在了海贼的最中心,海贼们这么安排时还让太昊琰尽管放心睡觉,在这里绝对不会危险找上她。
危险的确是没有的。
脸也是的确被打了的。
太昊琰睡得很浅,这也是她十多年来养成的。
太昊侯只有她一个孩子,也还沉浸于发妻早亡的哀痛时,她睡得....不太恰当的说,还挺安心的。
但后来太昊侯走出了发妻早亡的哀痛,后宫开始进人,有新的孩子降生。
虽然太昊侯并未因为有了继室与新的孩子便将长女当野种养,但浩荡且辉煌的台城里,太昊琰愈发难以安眠。
对于太昊侯而言,太昊琰与别的子女一般都是亲生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对于继母与妃妾们而言并非如此,太昊琰不仅不是手心手背,还是生死之敌,是挡了她们孩子路的恶人,是眼中钉肉中刺。
久而久之太昊琰便再也无法轻易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感觉屋里进了人,而且身上的味道还挺干净的,只有海水的味道没有海贼那海腥味、汗味、劣酒味以及鱼腥味各种味道融合的奇异味道,太昊琰瞬间便清醒了,正想喊人却发现身影有点眼熟。
在太昊琰一愣间,来人也捂住了太昊琰的嘴。“是我。”
太昊琰将来人的爪子拉了下来,狐疑:“你不是应该在北方吗?”
来人正是鱼,闻言不由愣了下,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他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回过神来便已经南下来确定太昊琰的安危了。
不过这会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鱼道:“我先带你逃出去再解释。”
“不需要,这些海贼都是吾的人。”
鱼目瞪口呆的看着太昊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