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枫紧张地观测空气的流动,是要捅纸糊的窗户放烟雾了吗?还是要破门而入直接动刀子?他该怎么对付?
上学时老师可没教过这些啊!
他攥紧了手边布料,呆愣两秒后不动声色地戳了戳叶知秋。
叶知秋睁开了眼睛,他们对视,都是眼神清明,毫无睡意。
明枫摸到他手心,摩挲着画了个问号。
叶知秋的手心很热,但外面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让他后背发凉。
叶知秋反牵过他的手,轻轻握了瞬,写了个“等”。
明枫睡在里侧,越过叶知秋的肩膀刚好能看到木门。
现在门一动不动,倒是叶知秋身后浮起几段冰棱,作守卫态,直直对着门口,蓄势待发。
叶知秋把花盆中的水抽出来了?
又过了几秒,门窗还没有被打开的迹象,反而是周围的空气有了异样。
这动静并非来自于他们的呼吸,而是盆栽溢出了微粒,混杂在空气中,飘向他们鼻端。
原来木系法术还能控制植物变成生化武器……
叶知秋的手磨过衣料,上扬,顿了顿,捂住了明枫的口鼻。
明枫讶异地微睁眼睛,想说话,看到了窗纸上的影子,又闭上了嘴。
他凝神观察周围的空气,觉出了各种分子原子的存在。他把有毒分子全挪走了。
只是这植物放出的气体似乎不只一种。
他在叶知秋另一只手的手心又画了个“?”。
叶知秋做出口型回应:“我瞧你不太会憋气。”
行吧,水底下不能憋气差点淹死的旱鸭子确实是他。
明枫发觉隔壁师兄师姐的屋子也有毒气,便根据二氧化碳的浓度找到了他们的口鼻处,隔着一面墙压缩气体,把俩人叫醒了。
又在黑暗的寂静中提心吊胆地等待了会儿,他听见门口的人开口说话,听声音正是下午山洞里的黑衣青年。
“差点伤了师哥,真想直接杀掉,除了那个木象……”伴着树上寒鸦嘲哳嘶哑的叫声,这声音冷而阴森。
另一道声音是那位看不清脸的下属:“公子,广寒宫宫主的女儿还杀不得。”
“我知道,想想罢了。等到那天……”伴着嘎吱一声轻响,他推开了门,“动手吧。”
明枫闭上了眼睛,握紧了叶知秋的袖子,打算见机行事。
听这话这两人不打算杀人,那他们要干什么?还有广寒宫宫主的女儿指的是大师姐吗?好乱……
只留给他几息反应的时间,就听到脚步悄无声息靠近。青年似乎要有动作,而下属拦住了他,道:“公子,你该闭关了,不宜再有损耗,我来吧。”
青年似是虚弱,咳嗽两声,不置可否。
下属走到跟前,嗓音低缓:“坐起来,睁开眼。”
与此同时明枫腕上似乎爬了根细茎植物,痒得他差点一哆嗦。那根藤条往胳膊上轻轻一戳,似是提醒。
明枫闻言照做。
刚分开两片眼皮儿,他就见月下泛着冷光的吊坠,被下属用纤柔的指尖拎着,在他眼前晃。
催眠?
明枫一手藏在被子底下拉着叶知秋,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打算一有不对劲马上把自己掐醒。
他看向两人,青年还是黑衣,却换了种样式。而下属的衣服倒和下午相同。
下属那双隐匿在兜帽下的眼睛此时在月色中显露,使人品出一股对孩子的温柔。
于是明枫掐了自己一把,很清醒,这人就这个表情。
下属的声音无端流淌着慈爱:“山洞里的事,忘了吧。”
细茎爬到了他后颈,于是他顺着力道点点头。
他用余光瞄了一眼叶老师,不经意间对视,又不动声色分开。
“好了,继续睡吧。”
就这?
“去找他。”青年的眉眼里压着偏执,手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痉挛般微抖。
他们转身向隔壁走去。
明枫又提了一口气,将耳朵贴在墙边,想探查那边的情况。
师兄师姐大概已经醒了,也知道了这边的动静,此时正静待着不速之客的到来。
不过那边是不同的指示。
青年平静的语调中翻滚着不可见的浪潮,道:“我有话要问。”
下属沉默了会儿,道:“你的伤势……”
“无妨。”青年打断他的话,走到了床边,道,“你……”
这一顿,压抑着午夜的沉闷。
几秒后,他续上了话:“梨花是谁给的?”
尤然答:“师父。”
“你师父的名字是什么?”
“春山醉。”
“相貌。”
“不知。”
青年语气不耐:“说知道的。”
“……戴着面具。”
“年龄。”
“不知。”
“……大致多少岁?”
“……满头白发。”
“用什么武器?”
“不知。”约莫是被瞪了,尤然复而回答,“他没用过武器。”
青年不说话了。
他又推开门,惊起树上鸟雀扑棱扑棱飞起,致使树影一阵摇晃。
“我回去闭关,你去加固结界,隐匿阵法。”青年语调仍是阴冷,明枫却咂摸出他话里有一种失望。
“是。”
黑衣青年走了。
月亮仍是冷冷地挂着。
又过了几分钟,明枫听到敲门声,道:“请进。”
他见叶知秋直挺挺坐在床沿,也不由坐端正了。
师兄师姐和黑衣人的兜帽下属都过来了。
下属去了兜帽,仍戴着面具,露出一双微有细纹却柔和的眼睛,瞧着是个约莫三四十岁的男人。
几人相对视,温柔男人轻叹道:“想必诸位对今天的事已有猜测。”
尤然表情是少见的肃然,看清他的脸后明显一愣,问:“你是谁?为何帮我们?”
“鄙人名叫夙幽。不愿见妖邪继续伤及无辜,挑起两族争端。”
明枫皱眉道:“你是人?为何掩盖真容且做了妖的随从?”
“因为面容被毁,相貌狰狞,不便示人。”夙幽语气低缓,露出隐痛。
“……对不起。”
“至于跟从妖邪,在下实属无奈。公子是在十几年前忽然在妖族崭露头角的,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别人只叫他梨公子。刚开始连他称号中的字是梨花还是离别都不甚明晰,每次有人问,他都不答。只因曾见他把玩梨花,木妖们才都认为这字该是‘梨’。”他不疾不徐道。
“因为我会回泉术,他捉住我并下咒,让我听从他的指令。我说回泉术需要血肉献祭,不成想十年前他直接杀了人族数百人,挑起了人妖战争,杀了负伤的木妖主上位。现在他对我的控制减弱,我想赎罪,阻止他继续行恶事。”夙幽声音颤抖,满怀愧疚。
“是你把师哥推下水的?”叶知秋声音略冷,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
“……是,为了让你们发现那个阵。”夙幽补充道,“但我不会让他死。”
叶知秋红了眼眶,明枫连忙拉住他安抚。明枫转头道:“所以你想让我们干什么?”
夙幽一噎,缓缓道:“把尸体带走。”
谢倾云道:“你怎知我要来?怎么敢确信我能认出回泉阵发现尸体?你又是怎么学会禁术的?”
大师姐少见语调急促地说出这么长的话。
“蒲玉是……我的孩子,我看了寄给他的信。阵是幼时父亲教的。至于您是广寒宫宫主的女儿这件事,也并未刻意隐瞒,我在赌您能认出禁术。”夙幽道,“只是,我该叫您大师姐还是少宫主呢?”
谢倾云声音似淬冰:“您既是蒲玉师弟的父亲,叫我师侄就好。我虽是宫主的女儿,但和广寒宫没有关系,广寒宫也没有少宫主。”
尤然听闻他的问题也微变脸色,把谢倾云护在身后,转了话题:“你把蒲玉送到不尽群山的目的是什么?”
夙幽叹道:“不尽群山是离这里最远的地方。我不能让蒲玉被控制。梨公子想复活的人是谁我也不清楚,若是将尸体送到水云天,或许可以知道梨公子和他是谁,找到公子的弱点。”
明枫问:“那你怎么不找碧落山庄的人?”
地图上人族长黎郡与木妖界隔着一条裂谷仙人脊遥遥相望,并且与五大宗门之一水云天相邻,按理说直接从这里走最近。
“谁知道这里的人,有多少还是人呢……”夙幽笑笑,意味深长道。
众人皆是沉默。
“好。不过飞舟载不下,要先回宗门禀报宗主。”谢倾云道,“我们有多长时间?”
夙幽笑答:“公子闭关半个月。”
*
天亮后一行人带着假装被砸伤来拖延时间的蒲玉回到了宗门。
明枫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师弟,他好奇的看着蒲玉,发现他和夙幽真不愧是血亲,除去皱纹,两人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都是一态柔美。
蒲玉瞧着有三分女气,却也不显阴柔。坚毅和温和杂糅,混出一种别样的秀气。
他发觉明枫的目光,弯弯樱粉的的唇,笑道:“大师兄好,好久不见。”
声音也和夙幽相似,像是春水一潭,不冷也不烫,让人温暖又不觉燥热。
“啊?你好。”明枫稀里糊涂回答,努力往脑子里登记人名。
这世界的人可真多,都得记住。
明枫把头转回了叶知秋那边,刚好与他对视,看到了他闷闷不乐的眼睛。只一瞬,叶知秋就换了种眼神,眼里又盛了柔和。
这又是注定无聊的一路,明枫也没法和老乡叶老师谈现实,一路和他大眼瞪小眼。
不一会儿,他就困了,撑不起眼皮儿也撑不起脑袋,晃着晃着头就歪到旁边叶知秋的肩膀上了。
叶知秋的背脊绷着,浑身僵硬,表情却是温柔。他缓缓地扭头看了看明枫,略微调整了姿势,使他在颠簸中睡得更安稳些。
太阳升起又将落,一路风驰电掣,他们在午后飞回了不尽群山。
*
回家后师兄师姐去汇报,而明枫要来叶知秋揣了一路的石英,开始造眼镜了。
明枫能控制火和粒子,按理说他可以控制石英,但是一块石头对土象者比如他爹明星来说只是一块石头,对他来说却是无数个粒子。
当他想要运用灵力控物时,石头在他的感知中自动解构。因为所控制的目标太多,明枫才觉醒灵力一天,尚未来得及熟练运用,是以明枫叫来了他爹帮忙托举石头,而他剔除石头中杂质并进行塑形。
明枫把另一个近视眼儿沈瑾喊过来,对着他和叶知秋一点点调整眼镜的弧度。
忙活到了快天黑,终于把眼镜给做好了。
沈瑾小心翼翼接过眼镜,托在了鼻梁上。三年了,他头一次能将远山的轮廓看清,不用俯首就能看到书上的字迹。他眼眶微红,不知所措地托举着眼镜,愣愣地看着明枫。他颤声道:“……多谢。”
“不客气!多亏你我们才能找到英石。”明枫挠挠头,问,“呃,是折射的光太刺眼吗?你怎么哭了?”
“没事。”沈瑾抬起袖子,仔细擦拭眼镜。
明枫取下寒枝剑上不会融化的冰做的镜片,把它放回剑鞘里,又将叶知秋的银镜框递了过去,
话说,叶老师戴眼镜还挺好看的。
那他在现实为什么要戴隐形眼镜?不硌吗?
沈瑾轻轻摩挲着镜框,又问:“你们有想看的书或想了解的东西吗?”
“嗯……关于这个世界的?”明枫犹疑道。
“好,明天给你们。”沈瑾颔首道。
不待明枫回应,他就往微型飞舟上按了块灵石,飞走了。
不知道暑假能不能写到“怕兔子的猛男”。这个情节要到四十章了吧?好急好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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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长黎之十·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