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花 第2章 风起二

绕过正堂，月晟带着风誉笙沿着小道一路向前，他们避开前厅喧嚣，直接拐进了勿将亭。亭上挂着一个牌匾，气势宏伟，是雪家少主雪澈亲手为他题写的。说到雪家，这家与其他家不太相同，在四大家里算是战力最低的一家，有时还比不过其他散仙，但他们在别的地方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雪家家主雪梅琳，有着强悍的记忆力，能做到过目不忘，但这也是一大问题，导致她必须在脑海里建立起许多抽屉来装载这些东西，否则过多的记忆会让她发疯。雪家有二子，姐姐雪瑾擅琴音画工，许多名画都出自她手，画人像格外惟妙惟肖；弟弟雪澈虽擅长书法，却有着怪力、刀法刁钻，世人皆将他比喻成蓄势待发的狮子，算是雪家里唯一能在四大家里排得上名的战力了。

“哥哥，我们偷偷跑进来，待会被你爹知道了，不会让咱俩罚站吧。”风誉笙跟在他哥身后说，“生日宴结果寿星跑了，不会以为我把寿星给拐跑了吧。”

“哪有那么严重，”月晟笑笑，“只是来换身衣服而已。”

勿将亭里有两汩自凿池水很是引人注目。这池外放了一圈奇奇怪怪的石头和贝壳，听说是月晟从海边捡来丢在这儿的，而池里除了水以外，无花无草无鱼无石。从上向下看，只有自己的影子和白花花的池底可见。

风家小少爷风誉笙初来月府寻月晟时，就对着这两池看了半天，总觉得摆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这么对称还这么奇怪，肯定有什么宝贝。结果来回绕着这俩破池子转了十多圈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失望至极。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两个大白盆装满了清水。谁想被月晟听到评价后竟十分满意，还给这两盆清水取了名，镜池便诞生了。

不过听老月侍说，这俩池子里原来是有东西的，而且摆放很有意思。年纪尚幼的月晟令人在这两个池里，分别放一花一草一鱼一石，鱼挑了一只纯白的放在左边，另一只红的丢在右边，颇有趣味，当时引来不少人的注意。而小月晟常常没事就蹲在两池之间，听说是在看哪边的鱼先跃出水面跳到另一边，这一等就是半天。数月过去，白鲤不知道怎么先翻了肚皮挂掉了。侍从慌忙赶来，小月晟正站在岸边安静地看着飘在池里的白鱼，众人都替他难过。没成想月晟不哭也不闹，回屋后便下令让人把两边的花草鱼石全都撤掉，仅留两池作伴，遂有了现在的镜池。

勿将亭的右厅破顶而出的是一棵槐树。月家主常常来这儿拍拍树，顺便探望一下他儿子，好像这树才是他亲儿子一样。月侍们也经常收集掉下来的花瓣，月家上下对这棵树都很喜欢。说起这树，历年遥远，曾一度替代月徽成为月家奇标。千年前，自那场所有人都莫名其妙记不起来的大战后，皇家侍卫第一次抓到了花少主的灵力踪迹，寻踪而去后却发现此时的花少主已神识微弱，灵脉断裂。王上立刻命月家前去南方将其带回，月家主赶过去后，在周遭不远处发现了这棵槐树，这树灵力雄厚，并且与花少主的灵脉有着紧密的共鸣。一行人唯恐强行把棺带走会对灵体不利，最后便连着槐树一块儿搬回了月府。

这树与棺本一同置于主殿后厅，但主殿莫名其妙起了一次火灾，这不是普通的火，是由骤然暴增的灵力卷起的滚烫灵火，灵火把主殿烧了一半下去，槐树有半边枝叶全被点着了，月家上下大骇，连家主都吓得一身冷汗，不过好在及时灭火，没把树烧死。之后月家主下令把树挪进乌江楼，只留棺在主殿，棺与树分了点距离，灵力互通没有那么强，起火的事情也就没再发生过。此后槐花常开于西，棺口落于中央，花枝满头秋冬依旧。现正值寒冬腊月，但有灵气包裹的槐花依旧簇花团锦。花开得正好，沁香没过亭院，心旷神怡。

一片花瓣恰好落在月晟的鼻尖上，月晟取下花瓣，捏在手中看得出神。等回神后往边上一看，风誉笙早就张开手抱着大树露出土地的粗壮树根呼呼大睡了，槐花落了他一身。月晟笑笑，解了披衣，伸手给哪都能睡着的风少主披上。想当年自己也倒在这儿睡过，第二天起来整个后背都在发痛。思及此，月晟笑了笑，他正准备起身，忽然发现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不是月家的人。月晟面色不动，今日正是他的生辰，月家宴请八方，应当是哪位客人迷了路，不巧走到了这里。

“阁下是？”月晟主动开口，但对方并未回复。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月晟在这瞬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怪异的感觉，细细麻麻地爬遍全身，让他打了个冷颤。他生来灵力低微，若真是有不速之客，立刻就能被打趴下。就这么想着，对方缓缓地从昏暗的廊里朝这边走来。看着他的动作，月晟没由来地蹙了下眉。他终于知道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这个人好像刚熟悉自己的肢体，刚刚站立还没什么，此刻走起路来那种诡异的不协调就被放大了。月晟心下大骇，难道是刚化成人形的鬼。许是晨曦初升，这西侧的勿将亭把光线揽了个满怀，来人眯了眯眼，走至阳光前却停了下来，好似在等晨曦靠近他，包裹他，照射到他。月晟看着来人，来人望着槐树，二人一时间都未动，安静得听得到风动，看得到片片槐花落地。

愣神时，那人已经行至眼前，月晟一抬眸就冷不丁地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眸，对方眼神淡然，和他视线对上时，眼睫微微颤动。猛然对上这双眼，月晟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眼前闪过一个画面，入眼处皆是腥红。月晟心中骤然绞痛，他眉间一蹙，抑不住地恶心，红彤彤的样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膝间一软，整个就跪在了地上，手撑着地面，不住地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