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花 第10章 风起十

一路上那俩人都在吵，月晟被吵得有点头疼，真不知道他俩到底关系好了没有。只有绪月和雪澈知道，他俩这样是为了缓解尴尬。这俩人从小就不对付，一个靠脑子，一个靠行动，总是在一件事情的处理上有分歧。久而久之，就演化成了他俩一见面就感得干架，不干不光他俩觉得不自在，其他人也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们俩虽然一见面都吵，但很神奇的是，他俩和凌风关系都很好，所以只要凌风在，他俩就能安安静静花好月圆。可惜的是，凌风因为月侍的身份，平日基本都和月晟待在一块。月少主脾气好，凌风也更喜欢和他聊天。最重要的是，月家上下，其实有很多仆人都私底下对月少主说小话，原因就是他单薄的灵力。要知道，四大家的人都是靠自己爬上来的，老家主这么厉害的人有了一个这么废物的儿子，不光月家的仆从，其他家、乃至人间，都有不少不服气的。凌风就总想待在月晟边上，好像这样一来就能告诉其他人，月侍认的少主就是月晟。绪月和雪澈也因此总被凌风无情地抛下，没几次能和平共处了。至于为什么这几天这么反常，那是因为雪瑾的事情，雪家需要平日负责交涉的绪月去皇家那里说几句，因此雪澈不得不对这个从小到大的死对头好一点。谁知道月晟反应那么大，本来这俩人就已经很不自在了，这么一搞，他俩都感觉自己好像是背着所有人和宿敌出柜了。几人经历了尴尬的一路，一出山门这俩人就急不可耐地跑了。

月晟看着那俩人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林中，又见山下的村落若隐若现，有风吹过撩起他墨色发丝。月晟望着远方朦胧的村庄，才恍然发觉自己又有机会下山了。这次距离上次下山没隔多久，但上次出来只是为了看舫，他父亲还在四周还安排了月侍暗中保护他，没有多久就得回去。这次不一样，这次要出远门，他能在外面活动很久，总觉得这期间得干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才能对得起这次机会。

出了门，签上的内容就变了，月晟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朝签子内注入了点灵力，很久上面才显现出了三个字——启萤台。花晢在边上看着，明白他是不想在这种地方使用灵力。

“之后我来便是。”花晢对他说。月晟没有看他，只是点了点头。每次他身边的人都会照顾他，期初他会有些失落，但后来也就习惯了，只是不太想看他们说这些话时的表情。但对花晢，月晟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焦躁，感觉和他呆久了，总有一天自己温润的面具会自己碎裂，暴虐本色暴漏无疑。

启萤台算是人间西南结界的边缘，属于风家和月家的管辖范围。同是边界，其他地方还有村落聚集，这里就是荒无人烟，除了定期巩固结界的仙人外，根本没人想去。但归根结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其他边界是在花家的势力下。千百年都过去了，月家牵头经营了这么久，却始终压不下花家，人间依旧信任、并只信任着花家，即使在这期间领头人只是一个侍卫长祝栖。

“人间与千年前有什么变化吗？”花晢也看向村庄，缓缓开口，面上没有任何波澜。

“我连山都没怎么下过，现在的模样都只从书籍中片面地了解过，又怎知是否有变化。”

“也是。”花晢笑笑。月晟一愣，之前他从姑娘们爱看的话本中看到过对花晢的描述，据说花少主笑时，春色黯然。当时他看了一眼就扔了，有一半原因是边上配图实在是太丑了。如今本人就在面前，许是因为平日大多面无表情，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如此一来，笑起来动人心弦。

“书上说，启荧台位于荧河之上，是南角的边界，周遭都是荒野，马要跑很久才能看到人烟。”月晟收回目光接话。

“著书的人可真够偷懒的。”花晢想了想之前自己写的记述书，有点不平衡。

“……”月晟没再说话，撑着伞走下山阶，剑柄上挂着的穗儿随着他的动作轻晃。

花晢在后面跟着，狭长的眼睛微合，整张脸笼在白色油纸伞投下来的阴影里，与刚刚笑意盈盈的模样判若两人。

明明已经接近正午，天却死一般得晦暗，雪没有一点要减的意思。山腰上的风更是狂妄，带着雪就往脸上拍，月晟被拍得不得不眯起眼睛，风灌进脖子里有点渗入骨的寒意。走了一会儿，月晟久把早上胡乱束起的发带解开了，散落的发丝倒是能给脖颈点安慰。忽然，他迟缓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间，脚下一顿，发现自己没戴项环。

项环与颈圈十分相似，戴上后能够隐藏仙纹，因为出任务的时候常常会遇到鬼怪，所以这是必备的隐藏行踪的东西。但月晟连山都没怎么下过，唯一一次出任务还出了大事，在那之后显了仙纹，但再也不让他参与任务了，所以他压根没有项环这个东西。几节石阶之上，花晢撑着油纸伞望着他，见他不走了也停了下来。

“我没有项环。”月晟朝他开口。

“是吗，”花晢朝他颈间投去目光，向下走了几步，递给他一个东西，“戴好。”

月晟低头，是一条纯白上带镂空花纹的项环，能看出来是花晢的。

“项环对我没什么用。”花晢对他说。

他确实不太需要，四大家家主也没怎么戴过，他们对灵力的把控已经炉火纯青了，不需要辅助就能把自己完美得隐藏起来。月晟接了过来，把伞放在地上，抬手扣在项上。花晢歪了歪伞帮他挡雪，要是和他出去的时候月晟冻感冒了，回来月家主肯定饶不了他。

从这儿还能看得到船舫，周遭白雪皑皑，舫上也落满了，湖面厚厚实实地结了层冰。

“从这到启荧台，走路要多久？”

“到南边最近的传送台，最快要三天。”月晟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绪月说的。”

“走水路会快一些。”花晢目光落在船舫上。

月晟一愣，但只一瞬就想通了。以花晢的灵力，一个湖的冰，随便抬抬手就能解冻，保证和春夏时节一样。月晟打心底有点羡慕，有点好奇他躺了这么久，刚起来灵力能恢复多少。

“到那之后要干什么？”花晢问道。

“应当会有人接应。”月晟如是回答，虽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月晟突然听到侧旁人在笑，他在油纸伞的阴影下小幅度抬了头，看着对方。

“没什么。”花晢摆了摆手，顺便为他的伞注上灵力，挡住脸前吹来的风雪，“许久未曾亲眼见过人世，抑不住得欣喜。”

一阵沉默过后，月晟收回目光：“花少主同刚见时不太一样。”

“是吗？”花晢笑意愈深，“花少主和花晢，还是有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