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纪事 第44章 第 44 章

宝山寨。

荀飞白看着那足足有二人高的泥塑，问道：“那人便是你们的先祖吗？”

宝弋正站在荀飞白身侧，崇敬的看着那泥塑：“他就是我们的先祖宝依布，他是一位勇士，就是他勇敢的杀死了为祸乡里的凶兽，保护了宝山寨的寨民，让我们宝山寨得以在玉龙山安稳生活，繁衍生息。篝火节最初便是庆祝他斩杀凶兽而举行的，到如今代代相传，不知过了多少岁月。”

这个典故荀飞白并不陌生，她原本听同窗宝春生提起过。

“这些吃食都是为祭奠先祖准备的吗？”

“我们摆上精心准备的吃食，迎奉先祖。等先祖从山上下来，会走到高台上，我们便会举行祭祖仪式，等仪式结束，再架起火把，将那凶兽焚烧，桌上这些吃食，也不会收回，会一直摆在门前。”

“寨子中的人路过时，若是喜欢皆可以坐下用饭。当然也可每家挑一些自己喜欢的吃食，若是吃的下，也可从这一直吃到山顶最后一户人家。”宝弋笑着说道。

荀飞白有些汗颜。宝山寨二百多户人家，即便每家吃上一口菜，也没人能从山脚吃到山顶。

不过这般似是族中流水席，却又截然不同的吃席方式倒是颇为有趣。流水席虽也是长桌宴，不过每一桌席面菜式均是相同，而宝山寨的这‘流水席’确是每家每户菜式却不尽相同，即便是统一菜式，各家味道也会有所偏差。

荀飞白本想问这桌上花环是何意，却被走进的人群队伍打断。

队伍的最前方，已快走至宝家院前。那队伍走过宝家，绕着空地的圆台走了一圈，便走上了圆台。此时，圆台的南侧已经堆起了高高的木柴。一行人将祖先的泥塑放在圆台的正北方，那舞着凶兽的几人却并未停下，一直舞着凶兽绕着圆台走动。

这时高台上又走上一头戴面具的人，那人体型中等，看不出男女，他先是对着先祖唱了一段古今羌族的词句，随后举起手中还未燃烧的火把，只见那人对着火把。吹了一口气，火把被瞬间点燃。

那面具人拿着点燃的火把，将柴火堆点燃。随后举着红色绣球的男子，舞着绣球走近柴火堆，将那绣球了点燃，紧接着他又舞着点燃的绣球，引着凶兽绕着圆台又走了一圈，最后将绣球扔入火中，随后那些舞着凶兽的人，将那凶兽高高举起，做出跳跃的模样，‘跃’入火中。

转瞬间，那凶兽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圆台上走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老妪口中说着古今羌族的语言。

话音刚落，宝山寨的寨民欢呼呐喊。

“这是我们的族长老姆妈，她方才说的是，篝火节已到来，让我们拿出最好的酒菜招待亲朋好友。”一旁宝弋接着解释道。

祭祖仪式结束，围在圆台处的寨民四散开来，他们纷纷走到各家各户门前。打过招呼后便言笑晏晏与主人交谈起来，而有的小童早就迫不及待拿起桌上的吃食，而有的寨民并无言语，也不拿吃食，只是拿走了桌上的花环。

荀飞白看了半晌，发现一件趣事。她发现有的寨民手腕处会带着两个相同样式的花环，仔细一瞧能发现，那些带着花环的人，每人手上的花环皆各不相同，有的人用同一颜色的花朵，有的人则是用颜色各色不同的花朵串制花环。只是当他们拿起桌上的花环后，便会将手上的花环摘下一只，放在桌子的另一侧空盘内。

荀飞白看着新奇，却不知具体何意，想开口问问一旁的宝弋。

“荀小娘子和三娘子莫要待在院中，你们可顺着山路到处走走，只要路过门口摆着桌子的人家，皆可拿些吃食尝尝。篝火节乃古今羌族最盛大的节日，我们宝山寨最热闹的便是这几日，家家户户都是做平日家中最拿手的吃食，这其中还有古今羌族最特色的吃食小点，在别处可是吃不到的。”

“再过几个时辰，到了申时，圆台那方的空地还会举行斗牛赛，你们若是觉得有趣，也可过去瞧瞧。”

荀飞白本想问花环一事，不料被宝弋打岔，倒是一时忘了这事，她侧身看向颜从安，淡笑着问道：“寨中这般热闹，从安可要同我一起去瞧瞧？”

荀飞白说话的档口，门前走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那少女先是羞涩的看了一眼一旁站定的宝匣，拿起一只盘中的花环，随后解下手腕上的一只花环，快速放入一侧的空盘，接着便微红着脸羞涩的跑开了。

宝匣倒是一脸平常，仿若并未看见那姑娘的动作，面色如常的弯腰添上盘中的吃食。

一旁的玉珠好奇的拿起那花环，转身问其宝匣，宝匣低头与其说了两句。玉珠悻悻的将那花环放回空盘处，还时不时的偷偷瞄上一眼，面上带着嫌弃之色。

荀飞白正与颜从安说话，并未看见这一幕。而颜从安正对着那方，看了个清清楚楚，旋即便明白了这桌上的花环代表何意。

她轻轻的瞥了一眼宝匣与玉珠二人，而后收回目光，对荀飞白说道：“这般热闹，自是要去瞧瞧。”

二人相携出了院门，顺着山路一路走去。古今羌族人热情好客，虽看出荀飞白与颜从安并非寨民，也并未不喜，皆是面带笑颜的邀请二人品尝自己的吃食。

她二人刚用过早膳，不敢多食，只在见到特色的吃食，才会上前品尝。

二人走了半刻钟有余，荀飞白不经意瞧见，一户寨民的桌子上，摆着一盘兔子形状的糕点。那小兔子应是用米粉蒸制而成，色泽白润。

荀飞白侧身问道：“那兔子米糕，看着倒是有趣，从安可想尝尝？”

颜从安顺着她方向，亦看到了那兔子米糕，那兔子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荀飞白送予自己的木兔，此刻那木兔便挂在自己腰间。

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腰间的木兔，淡笑着道：“方才一路走来尝了不少吃食，再吃一个米糕怕是有些撑了，不然我与飞白同食一只可好？”

荀飞白闻言也未多想，这一路过来二人尝了七八样小食，现下确实有些饱腹之感，不过那兔子米糕实在是秀色可餐，她忍不住想吃上一块，笑着回应：“也可。”

荀飞白走至桌旁，拿起桌上的竹签，扎起一小块兔子糕点，却没有第一时间品尝，而是将那糕点送到颜从安唇边，见颜从安咬了一口，才将剩余的糕点放入自己口中。

兔子糕点并非只是米糕，主人夹了些枣泥在其中。糯米软糯清香，枣泥嫩滑绵软，带着丝丝甜味，入口即化，香甜可口。

颜从安原也是看她这一路走来吃了不少糕点，怕她积食才与她玩笑。本以为按她的性子自是不会答应，却不料这人会直接拿了吃食来喂她。

在见荀飞白将自己吃剩的米糕，放入口中，颜从安莫名有些羞意。她面上淡然，心下却嗔怪：这人总是不经意间无端端的，拨人心弦，当真让人‘讨厌’。

荀飞白并不知晓颜从安心中所想，她瞧见兔子米糕旁的盘中，摆着由茉莉花和淡黄色荷花叶穿成的花环，样式清新淡雅。她拿起花环，茉莉花的香味，从指尖弥漫开来，萦绕在鼻尖，甚是怡人。

闻着熟悉的味道，荀飞白甚是喜欢，她本想拿着那花环送予颜从安，却听见身旁传来一娇俏的女声：“小娘子，拿了奴家的花环，可要将自己的花环留下。”

荀飞白循声看去，桌子后侧站着一妙龄女子，女子穿着绛色古今羌族衣裳，面上笑颜如花。她想起方才子宝家门口看到的场景，好似拿走花环是要留下自己手上的花环，可她手上并无花环。

她有些无措，有些惋惜的便将手中的花环重新放下，面上带着一丝羞意，对着女子歉意道：“抱歉，初来宝山寨，并不知晓此地风俗，方才多有冒犯，姑娘莫怪。”

那姑娘见她这般害羞模样，更是笑逐颜开，娇笑道：“小娘子初来乍到，奴家自是不会在意。”

荀飞白颔了颔首，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到刚刚吃了人家的糕点还未道谢，又开口说道：“方才尝了姑娘桌上的糕点，味道甚是香甜，姑娘心灵手巧，做的糕点味美，制作的花环也格外淡雅。”

女子听到荀飞白的夸赞，面上笑意更深，她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荀飞白，随后意味深长的看着荀飞白道：“多谢小娘子夸奖，小娘子若是喜欢奴家的糕点和花环，奴家倒是可以将这花环送予小娘子，只是小娘子拿走一串花环，必要留下一串花环。”

话毕，女子弯腰将自己早间采摘，还未用完的花朵拿出放到桌上，随后拿起那装着花朵的箩筐，递到荀飞白面前，笑着道：“小娘子便用奴家的茉莉花穿上两串花环，留一串给奴家便可。”

荀飞白看着那箩筐，觉得串一串花环也不算难，自己串一串花环，换一串花环也并无不可。

她伸手想去拿那箩筐中的竹针，手还未碰到箩筐，便被另一只白皙的手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