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前,四月初二。
荀飞白与颜从安分开后便回了家。可不知为何,颜从安那笑靥如花的模样总会不时的浮现在眼前,荀飞白便提笔将她画了下来。
等画好后,看着纸上的如玉美人,脸上却顿时升腾起一股热意。
私藏姑娘画像,实在是过于无耻,可若是将画作烧掉,心中又有些不舍。踟蹰之间,荀飞白想起,前几日谢绝颜从安邀约一事,便想着将画作装裱之后,再送予颜从安当做赔礼。还有那账房一事,也解了她燃眉之急,于情于理都应当好好感谢一番。自己身无所长,也只有这画作能拿得出手。
想到一计之长,她又在床下的木箱中翻出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只木雕的小兔子,小兔子外形圆润,模样憨态可掬。
荀飞白从小学画,对雕刻虽不精通,但也算熟练。这木兔是她上月闲来无事所雕,用的是一块上好的黄檀木。木头是崔嘉泽送予她的生辰礼,原木只有鸡蛋大小,她便顺着木头原有的外形雕了这只兔子,兔子的尾巴处做了镂空,上面系了一条红绳,可挂于腰间用作佩戴,或随手把玩。
第二日,她拿着裱好的画作与木盒来到谢家大宅门前,可快到门口之时,竟有些有犹豫。正在她徘徊之际,身边路过一人,那人经过荀飞白后,又回过身,狐疑道:“荀小娘子?”
荀飞白闻声看去,只见宝匣正在她三步之外。
荀飞白先是一愣,又走向前道:“宝匣姑娘。”
“你可是来寻三娘子?”宝匣看着她问道。
荀飞白一眼被看穿来意,一时有些羞赧,微微点了点头道:“三娘子可是在家。”
宝匣点了点头,看着她道:“三娘子这个时辰应是在书房看书,你与我一道,我领你进门。”
荀飞白本想点头应下,可又似想起什么,又红了脸。她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画与木盒递给宝匣:“我家中有事,便不进门了。这两样东西,你帮我转交给三娘子,一件是谢礼,一件是赔礼。”
宝匣见她拒绝,也未强求,收下两件礼物,与荀飞白道别进了颜家大宅。
暖香阁。
颜从安见到宝匣独自前来,挑了挑眉,却并未开口询问。
方才门外的护卫来报,荀飞白在颜家门外。可颜从安等了半刻钟也不见下人来禀,她心下无奈,只得派宝匣翻出院外,再假意路过将人带来进来。
“说是家中有事便不进来,这两样,一件赔礼,一件谢礼。”
宝匣将手中的画与盒子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转述荀飞白的话。
颜从安见到宝匣一人回来,心中有些不悦,但看到那幅画与木盒时,那不悦便随风而散。
宝匣放下东西后便退了出去。
颜从安先拿起那小木盒,她并未直接将其打开,而是仔细观察了一番,盒子只有巴掌大小,用的是最普通的木头,并无甚特别。
看到木盒时,颜从安以为里面装的会是玉石之类的物什,但盒子拿在手里却轻飘飘的。她心中好奇,缓缓打开木盒,只见盒子内躺着一只圆润的木雕小兔,兔子下面垫着一方白色丝帕。
颜从安眉角微扬,捻起那兔子,细细赏玩。这木兔用的是上好的黄檀木,耳旁有一丝不明显的伤痕,应是雕刻时不小心划伤。名贵的木头,刀工却欠佳,这么看来这兔子应是某人亲手所做。
颜从安心中大悦,将兔子拿在手中,想了想,将那方白色丝帕也收入怀中。颜从安又拿起案上的画,走至长桌前,缓缓的将画展开。她本以为荀飞白会送她一副花鸟图或是山水图,却不料画卷展开,看到的竟是自己的笑颜,颜从安顿时面红耳热,又羞又恼。
荀飞白这人当真是‘惹人讨厌’,将这画送给自己,真是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一阵腹诽过后,颜从安又仔细的观摩了那画,画中的人笑靥如花,画中她身后的那颗柳树,树干有些弯曲,这不正是颜家大宅门前的那一棵老树。
颜从安瞬时心下了然,这应是那日荀飞白送自己归家时,她与荀飞白在门前谈话的那一幕。
还算是有心。
半个时辰后,颜从安小心的将画收好,放在书架的正中。
四月初五。
暖香阁。
颜从安闲来无事正倚在一旁的贵妃榻上看书。
她左手执书,右手手中握着一只木兔,时不时的摩挲把玩,嘴角微微勾起,甚是愉悦。
笃、笃、笃。
敲门声落后,宝匣手中拿着一封请柬走进书房,见到颜从安先是附身行了一礼,又将手中的请柬递给她道:“薛家送来的请柬,初八那日薛萱及笄宴,在城东的春满楼。”
颜从安接过请柬,薛萱初八及笄,她听颜从乐提起过,说是颜老太爷私下给了不少银子。
不过一般人家及笄都是在家中设宴,颜如玉对薛萱这个女儿甚是上心,从小便请人教导琴棋书画,又送去青山书院进学。好在薛萱比起她那个不成器哥哥要好上许多,在外人看来,也算是知书达理,端庄大方。
薛萱容貌尚佳,颜如玉特意将及笄礼定在春满楼,又打着颜家的名义请了不少城中大户人家的公子,除却颜老太爷的私下帮扶,其目的自是不用多说。
颜从安做为表姐,薛家送来请柬,自是不好推拒。只是颜如玉特意邀她前去,颜从安猜不准其中具体用意。是想借她之名帮薛萱造势,亦或是她与颜老太爷达成交易,趁此机会,将她推向人前,以便日后拉拢花溪县世家公子,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抑或是另有目的?
颜从安一时想不出头绪,拇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木兔。
广济寺。
荀飞白拿着抄好的经书来到广济寺,刚走到山脚,就发现今日山道上的人比往常要多上许多。
浴佛节在三日后,但周围的百姓早早的便已开始庆祝。山脚下支起了一个个茶摊,山道两旁有不少小贩在沿街叫卖。香客与游人,三三两两结群成伴的广济寺游玩。
荀飞白一路走上来,看到了不少人挎着小篮子,篮子里装着果子、糕点、饼子、米酿等小食。到了山门外,两侧的空地上已经搭起了戏台。周围有一些杂耍艺人,早已开始自己的表演、顶杆、木偶戏、抛刀、踩高跷,围观的人群喝彩连连,好不热闹。
等到浴佛节当日,山脚下还会有庙会,到时候各色杂戏轮番上演,更是精彩绝伦。
将所有抄好的经书交予惠清师傅,荀飞白得到了三贯钱,将钱小心收好,她便下山往家中走去,等她走至山脚,荀飞白转身回望了一下热闹的山道,心中生出一番打算。
想起颜从安邀请了自己两次,自己都并未赴约。那日在颜家门外,颜从安略带失望的眼神浮上眼前,荀飞白定了定心神,转了方向,向颜家走去。
走到颜家大宅那条巷子,荀飞白又有些忐忑,怀疑自己今日突然过来是否太过唐突,也不知颜从安是否会喜欢逛庙会?
庙会虽是热闹,但太过于嘈杂,三教九流纷纭杂沓。还未走到颜家大宅门口,身旁响起了哒、哒、哒的马蹄声。荀飞白连忙靠在路边,想让马车先行。却不料马车竟在她身边停下。
“荀小娘子。”耳边想起清脆的女声。
荀飞白闻言抬起头,看到了颜从安的丫环玉珠,此时玉珠正坐在马车上。
玉珠看着她,疑惑道:“荀小娘子怎地在此处?可是来找我家三娘子。”
荀飞白看着她,淡笑道:“正是如此,不知道颜三娘子可在家中?”
玉珠闻言,笑着道:“三娘子不在家中。”
荀飞白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那玉珠姑娘可否帮飞白给三娘子带个话?”
玉珠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怕是不行。”
听到她拒绝,荀飞白有些怔愣,随即又飞快的回了神,淡笑道:“既然如此,那飞白便告辞了,多有打扰,玉珠姑娘莫要介意。”
荀飞白行了一礼,便转身欲走。
玉珠见状,赶忙叫住她:“荀小娘子,我方才是与玩笑,不能帮你是因为我家三娘子现下就在车内,你自己同她说便是。”
玉珠话音未落,马车的车帘便被人掀开,颜从安先是轻声呵斥了一句:“玉珠,不得无礼。”
玉珠闻言吐了吐舌头,又歉意的看向荀飞白道:“请荀小娘子原谅则个。”
荀飞白不在意道:“无事。”
颜从安从车上下来,眉间带着笑,走向荀飞白。今日她去了一趟米铺,本想试试看能否碰到荀飞白,却听闻荀飞白今日有事请了一日的假。她并未多留便打道回府,不料走到自家门口,却瞧见了自己想找之人,当下便喜上眉梢。
颜从安看着荀飞白,心中欢喜,面上却是淡笑道:“不知飞白今日寻我是有何事?”
荀飞白看着她弯起的眼角,心中忐忑便消了几分,试探着问道:“三日后是浴佛节,届时广济寺主持圆慧大师会开坛**,山脚下更会有庙会,不知从安可有时间一同前往。”
难得荀飞白主动来寻她,又主动邀她同游,她自是欢喜,浅笑着道:“飞白诚心相邀,从安哪有不去之礼。”
荀飞白见她答应,松了一口气,也笑着道:“那便约在那日晌午可行?听说稍晚一些还会有各色花灯可看。”
三日后是四月初八,正是薛萱及笄礼那日。颜从安想了想后说道:“那日晌午我有些事情,可否稍晚一些。”
荀飞白刚想开口问何时可行,又听见颜从安接着说道:“那日等我快结束之时,便派人先将你接上,到时你来与我汇合,你看如何?”
荀飞白原定晌午,是因着晌午后圆慧大师会开坛**,晚些时辰倒也并非不可,若是赶不上,到时二人也可不上山,只逛逛庙会。
荀飞白点了点头道:“也可。”
临走前,颜从安交给荀飞白半块木牌,当做信物,到时来接她的人会拿着木牌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