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茵醒来,睁开眼睛,看到两双年轻且充满好奇的眼睛。
“啊,你总算醒了!”
其中一个女孩叫了起来,而旁边那个男孩则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纪茵挣扎着坐起,她环顾四周,随后认出这是她曾经住过的房间。
“园园……”
她也很快认出了刚刚那双年轻眼眸的主人——
“你还认识我啊!”园园不无揶揄地笑道,然后又关心地问她:“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要不要请医生再过来看看你?”
纪茵感到疲惫——
“我怎么会在这里?”
园园说:“你真是命大,刚好我今天逃课,和阿良跑到海边去玩,不然你已经——”园园忽然瞪大双眼,然后压低嗓音问她:“哎,你不会真的是去自杀的吧?”
纪茵无所谓似地扯了扯嘴角,忽然,她想起了那只骨灰盒子,她顿时大惊失色地抓住园园的手问:“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一只盒子!我抱在手上的,你们看见了吗?”
纪茵疯了,她不等园园回答,已经跳起身在房间里四处找起来,如果她把那只盒子丢了,那她就更不用再活下去了,老天,他们为什么要救她!他们为什么不让她干脆在海里死掉算了!
忽然,那只盒子被递到了纪茵的面前——
“喏,在这儿呢,”园园瞪了她一眼说:“又没人偷你的,干嘛搞得这么紧张?”
纪茵一把夺过,紧紧压进胸口,然后她闭上双眼,眼泪瞬间顺腮而落。
园园又好奇地问:
“这是什么呀?你掉进海里的时候,一直紧紧地抱着,该不会是什么稀世珍宝吧?”
纪茵摇摇头,她缓缓走到窗边,无力地靠着,然后拿手轻抚着那只盒子,仿佛那就是赵西榆本人,但再一想到,他已经死了,他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她的心,又如同被人深深地插上了一把刀似的,痛得叫她无法呼吸。
“我想走了,谢谢你们救了我……”
纪茵转身拿起了包,园园上来阻止她——
“你要去哪里?”
纪茵说,“我也不知道……”
园园急道:“我看你呀,最好还是留下来过一夜吧?”
纪茵摇摇头,说不了,这时,阿良带着奶奶还有丫丫妈妈一起上楼来看她了,大家都拦着她不让她走,纪茵无奈,只好暂且答应,可是心中难免又感到越发难过起来:看大家的表现,她们似乎都还不知道赵西榆已经去世的事,那她是不是也该假装不知道而不伤她们的心呢?
晚餐时,纪茵注意到阿良频频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纪茵有心记下,在结束用餐后,她把阿良拉住。
“阿良,我有话问你,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阿良郑重地点点头。
纪茵回屋拿了包,和阿良一起走出旅馆,在走了好长一段路后,纪茵才开口——
“阿良,你最后一次见到赵西榆是在什么时候?”
阿良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她。
纪茵哦了一声,从包里拿出手机递给他——
“你可以打字回答我。”
阿良接过去,打了一行字——
【你跟西榆哥吵架了吗?】
“吵架?”纪茵苦笑了起来:“要是能吵架就好了,阿良,你难道不知道——”
阿良又在认真打字——
【西榆哥很喜欢你的】
纪茵呆看了这行字好久,然后她猛然地低下头,哽咽地说:“阿良,你不用哄我了,我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不过如——”
【我没有哄你,这是西榆哥亲口跟我说的】
纪茵一把抢过了手机,在连续地看了好几遍后,她问阿良:
“这是真的?他什么时候说的?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阿良笑了起来。
他又在手机里写道:
【西榆哥还说如果他要结婚的话,对象一定会是你,除非你不肯答应他】
纪茵忍不住又哭又笑了起来——
“阿良,你说这些话,当真不是在哄我?不是因为看到我跳海,才想出这些来逗我开心?”
阿良重重地摇头——
【我发誓】
纪茵呆住了,稍后,她把手机紧紧地抱进了怀里,她再一次泪流满面的样子,吓到了阿良,他频频拉着她的衣袖,嘴里发出紧张的声音。
纪茵收了口气,睁开眼睛,她倚靠在冰冷的布满青苔的石墙边,缓缓吐出一句——
“阿良,谢谢你,你总算让我觉得自己的一腔热情并没有白费,即使最终错过,但好在,过程中他并没有骗过我,他是真心喜欢过我的,是吗,阿良,你说是这样的吗?”
阿良再次重重地点头。
纪茵吸了吸鼻子,又从包里拿出那只骨灰盒子看了看,然后对阿良说:
“阿良,我还要去花田那边转转,你先回去好了。”
阿良摇摇头,他用手比划着说自己要陪着纪茵一起去,纪茵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花田里的房子已经全部都盖好了,周围也都收拾得十分干净的,只是因为夜色,又加上田里的花都没开,显得有些萧瑟。
纪茵要往里走,因为田埂两边的地有些湿滑,阿良一直小心地扶着她。
两人经过一道小木桥后,来到了房子的前院,看到院子里不仅有躺椅,躺椅旁边的栏杆上还摆着好些盆生机盎然的绿植。
“怎么这里有人住吗?”纪茵不由生疑地问。
这时,阿良已经转身去敲门了,笃,笃笃!
阿良的敲门声,每一声都像直接敲在了纪茵的心上一样,当她又看到阿良脸上那镇定的表情时,纪茵不由在心底里惊呼起来——
一个她不敢相信的事实,以问号的形式在她脑袋里砰的一声跳出来——
不会吧?难道赵西榆并没有死?他一直还生活在这里?
一股油然而升的希望,如同钩子般紧紧地勾住了纪茵的心,她一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抓住她身后的栏杆,然后,她将两眼紧盯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老天,如果下一秒,是赵西榆出来开门的话,那她绝对要相信自己已经死了,而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临死前的一场梦而已——
吱呀一声——
门竟然真的打开了,纪茵下意识地拿手捂住了嘴巴,否则她已经尖叫出来了……
“阿良,你怎么来了?”
一道女声响起,随后阿良用手语跟她说了些什么,她从门里走出来,并且看到了纪茵——
“天哪!纪茵,真的是你吗?”
陈立芸快步走过来,并一把抓住了纪茵的左胳膊。
纪茵无法呼吸。
陈立芸把纪茵带进了屋。
“坐吧,纪茵,”她把纪茵让进沙发,并叫阿良也坐下来,“我去给你们泡茶。”
阿良却自告奋勇地让他去,他指了指陈立芸用绷带挂在胸前的受伤的左手,陈立芸笑了笑,向他表示了感谢。
坐在沙发上的纪茵正在环顾四周——
室内装饰得很简单,但和前院一样,都被打理得十分整洁——
果然,这就是赵西榆的梦想之家吗?的确,跟他在城里的那间公寓比起来,这里显然更温暖也更有人气一些,是因为色调的关系吗?这个家里基本用的是米色调,墙面、家具,还有灯光也用的都是偏暖的桔色光,显得很有秋天的气息,而原先那间公寓,用的大多是冰冷的蓝色与灰色。
陈立芸走到纪茵身旁坐下,她悄悄地打量着纪茵,稍后,她又伸出右手、轻抚着纪茵的额头,她的眼中,呈现出强烈的同情之色,这让纪茵的心情变得越发复杂起来。
阿良把茶倒来了,纪茵这才发现陈立芸手上的伤,便关心地问她是怎么回事。
陈立芸没有回答,反而转开话题问她:
“纪茵,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是来找西榆的吗?”
纪茵没来由地感到愤怒了起来——因为她绝不相信,会连陈立芸也不知道赵西榆已经死了的事!所以,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明摆着要嘲讽她吗?是觉得事到如今了、她还对赵西榆念念不忘并抱有某种痴心妄想而觉得她是个大笨蛋吗?
“当然不是,”她冷笑道:“我只不过是来这边随便走走,在城里面呆久了嘛,过来透透气……”
陈立芸淡淡苦笑,一边叫她喝茶,一边眼中流露失望之意。
纪茵也有意转开话题——
“你和项先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很遗憾……”
陈立芸沉默地拿起茶杯,然后她静静地望着那上面缓缓浮动的热气说:
“都已经过去了,纪茵,这没什么,好在我们都已经抗争过了,就不会再留下什么遗憾……”
“你真的不遗憾吗?”
纪茵问,同时心里也不由地在问自己:和赵西榆走到了眼下这个地步,自己遗憾吗?
陈立芸忽然转头问她:
“纪茵,你还喜欢西榆吗?”
纪茵将视线空洞地定在了远处的墙上,然后她决绝地摇了摇头。
一阵风,忽然从敞开的窗口处刮进来,窗帘把摆在窗边的一只花瓶给刮倒了,陈立芸起身去把花瓶扶起来,然后又把撒出来的花给插回去——
那是鸢尾。
是赵西榆最喜欢的花。
可花还开得这么好、而赵西榆却已经死了。
他死了!
纪茵又一次拿手蒙住脸、失声痛哭了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