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茵转身要走时,丫丫妈妈走出来叫住了她——
“纪茵,西榆想找你说话。”
纪茵不安,她看了园园一眼,然后才向丫丫妈妈走过去——
“他醒了吗?他状态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丫丫妈妈拍拍她的手安慰她:“没事,他会好的,你放心,快进去吧,记得不要让他情绪太激动就行,不然可能又要吐的……”
纪茵点头,吸了口气,才进房间去。
走到床边,纪茵看到衣架上挂着输液瓶,赵西榆身穿浅蓝色睡衣、正闭着眼睛半卧在床上,他眉心紧皱,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一只手轻轻搭在腹部上,苍白的手背上鼓着道道青筋。
纪茵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将手轻轻抚上赵西榆那只正在打针的手,赵西榆缓缓地睁开了他的眼睛,见他开口要说话,纪茵赶忙抢先道:
“对不起……”
她想为她刚刚在花田处对他的粗暴态度道歉,没想到赵西榆也马上一脸抱歉地说: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刚刚,不该冲你发脾气的……”
纪茵无语地看着他,不知不觉间竟又流下眼泪来,赵西榆马上伸手为她拭泪——
“你一定气坏了吧,明明想帮我,结果还被我——”
纪茵摇头:“不,是我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随意地批评你,我太鲁莽了……”
赵西榆叹一口气说:“你太好了,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呢,明明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
纪茵感叹地苦笑了一声,“你叫我进来,不会光是为了要跟我道歉吧?”
赵西榆点点头,“你很了解我,虽然有很多事你并不清楚,但你却好像能看透我的心似的,我想说的是,如果我要你告诉我,是不是姐姐叫你劝我走的,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纪茵摇摇头。
赵西榆又长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有些落寞起来——
“你刚不是问我说,我为什么做为一个成年人了,还一直纠缠姐姐要跟我一起生活吗?”他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那是因为……我曾经抛弃了她……”
那是已经过去很多年的事了,有一天,妈妈回家来告诉赵西榆说,她要把他送回他真正的父亲家。
“真正的父亲家?”纪茵不解地望着赵西榆,只见他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泛红了……
“这里面的关系说起来很复杂,我妈妈原先都是一个人抚养我的,后来才跟姐姐的爸爸相遇后再婚的,我因为从小都是一个人待在家,特别孤单,所以有了爸爸跟姐姐之后,我非常高兴,也很粘他们,一开始,爸爸对我也挺好的,但后来就……大概是他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吧,他的脾气逐渐变得暴躁,不再像原来那样有耐心了,偶尔,他还会对我动手什么的,不过,因为姐姐还是像原来那样一直爱我疼我,所以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那个家——
“但是,那天,妈妈一到家,就用非常强硬的态度跟我说,要把我送走,她不能再让我留在这个家里被拖死……我不知道,我从来都很小心,一次都没让妈妈发现我被爸爸打过,我不想让她为我操心,可她突然这样说,我只能告诉她,我不走,我哪里也不会去的,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把我送走,还是什么真正的父亲家,要知道,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的亲生爸爸!我连他的一张照片都没有!我甚至一直觉得,他根本就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赵西榆激动得脸色发青,一只手颤颤地抓上腹部,纪茵忙叫他冷静——
赵西榆吐了口气,望了望纪茵——
“我当天虽然没走,可我知道,那是早晚也躲不过去的,我妈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那天晚上,姐姐又像往常那样抱着她的数学作业向我请教,老天,虽然她语文成绩很好,但她的数学真的是烂到爆,我一边耐着性子指导她,一边疯狂地想,要不要告诉她呢,要不要叫姐姐跟我一起走呢?但是我还没开口,就被闯进房间里来的妈妈阻止了——
说到这儿,赵西榆突然轻轻哼了一声掐住了腹部,纪茵生怕他弄伤自己,忙叫他不要乱来——
赵西榆低头隐忍了一阵,忽然又两眼放空地望着前方——
稍后,他语调低沉地说: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妈妈就拎着行李把我押上了车,从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爸爸跟姐姐,妈妈警告我不许我回去找他们,因为她临走时把家里所有钱都带走了,如果被爸爸找到,她肯定会被杀掉,天,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当我质问她时,妈妈只对我说了一句对不起……”
赵西榆说到这儿,又开始咻咻喘气,他按在胃上的手严重地爆出青筋,纪茵不忍心,连连叫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他带着满头的冷汗、淡淡地瞥过来一眼,然后神情古怪地笑了一声说:
“你又被我吓坏了是不是?其实,我也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不堪的一面,但是,你得承认,这是你自找的,是你心甘情愿被卷进来的,不是吗?”
纪茵无语。
赵西榆长叹一声,把纪茵抱在他身上的手给推开,然后他倒在枕头上,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纪茵心里难过,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见他身上的被子都掉了,便想起身帮他拉一拉,结果一站起来,就看见他长长的眼睫下面满是泪痕——
“赵西榆……”
她沉痛地唤了他一声,心已经整个地揪在了一起……
她好想对他说:那不是他的错,把姐姐抛弃了的人不是他,而是他妈妈!可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此时此刻,任何的辩解都是苍白的!积压在他心头多年的愧疚,岂是外人三言两语可以帮他释怀的!
“对不起……我想吐……”
忽然,赵西榆鼓了鼓嘴巴、欠起身子说,纪茵忙叫他等一下,然后就给他递上了垃圾桶……
赵西榆睡着了,应该是过于疲累的缘故,他几乎是一闭上眼就昏睡了过去,纪茵拿热毛巾帮他擦干净脸,又帮他把被子轻轻地盖好。
一整夜,纪茵都陪在床边,半夜时,赵西榆又醒来吐了一次,吐过之后,他的手就一直掐在腹部上,纪茵不得不把他的手挪开,然后用自己的手代替,帮他轻轻做着按摩,那之后许久,他才又静静地睡过去,一直到凌晨三点多,纪茵醒来后摸了摸他的体温,才发觉有降了一些下来。
翌日早晨,阿玉奶奶第三次过来看赵西榆醒了没时,他才醒了过来,然后奶奶高兴地说她这就去把粥热一下端来给他喝。
纪茵也醒了,坐在椅子上先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赵西榆一脸羞愧地对她说——
“对不起,又让你受累了……”
纪茵摇摇头,伸手试了试他的体温,舒了口气说:“太好了,烧退了不少了……”
奶奶把粥送了进来,纪茵忙接过来说:“我来吧奶奶,您歇着。”
奶奶笑了笑,管自下楼了。
纪茵坐到床边,打算喂赵西榆喝,赵西榆忙说不用了,纪茵故意瞪眼说:“我是怕你一不小心把粥洒被子上了,到时又要劳动大家帮你洗被子!”
赵西榆这才不推了。
只是他胃口还没恢复,还没喝两口,就摇摇头说自己吃不下了。
“再吃一口行不?”纪茵试着劝道,见他还是摇头,纪茵只好忧心忡忡地把粥放下了。
之后医生又来了,给他重新挂上了一瓶药水,可能是药效的缘故,没多久,他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一直睡到中午他才又醒过来,他睡得一身汗,挣扎着坐起来,想换件衣服,结果看看床边,发现纪茵已经不在了。
纪茵去哪儿了?虽然很没道理,可是赵西榆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与不舍了起来……
此时,纪茵正在楼下的院子里、听匆匆忙忙从学校里赶回来的园园带回的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陈立芸被打了,被打得头破血流的,还送进医院里去了。”
纪茵不敢相信。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是什么人打了她?报警了吗?人抓到了吗?”
只见园园刚要开口,忽然又不响了,纪茵情急地追问她,结果背后竟然响起了赵西榆的声音:
“不用问了,肯定是那个混蛋干的!”
“赵西榆?!!!”纪茵回头尖叫:“你怎么起来了呢?”
赵西榆踉跄着脚步走过来,然后一把抓住园园问:“她在哪个医院?”
园园闭紧嘴巴不肯回答他。
赵西榆突然咆哮起来:“快告诉我!她在哪家医院!你快说呀!!!”
他气得脸孔煞白,连连喘气,额上和颈上都爆出青筋,纪茵看不下去,也帮着问园园:“好了,你还是说吧,你瞒不了他的……”
园园这才无奈松口——
“在中医院啦,她学校附近的那所……”
赵西榆一声不吭,走向了他的车子,纪茵追上去问:“赵西榆,你想做什么?你这个样子,开不了车的……”
赵西榆被她挡住,一阵头昏眼花,只恨自己有心无力,只好央求她:
“那你开车送我去,行吗?我帮你指路……”
纪茵回头看了看园园,园园一直冲她摇头,但她最终还是扶着赵西榆上了她的车。
“好,”在驾驶座上坐定后,她一脸认真地说:“我答应送你去,但你也要答应我,不管待会儿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一定要保持冷静,绝对不能做出任何过激的行动,你保证你能做到,我才开车。”
赵西榆根本没有力气应付她,马上就点了点头,纪茵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像准备上战场似的发动了车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