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之小师父 第47章 局中人

纱幔如水荡开，桃花香漫入竹屋。

姜令朦胧醒来。她抬手撩开纱幔。

“师父？”

“人呢？”她行至桌前坐下。

姜令拿起一截花枝细嗅，目光漫上蜜意柔情，她把玩着手中桃花枝，又拿起适才花枝压着的书信默念起来。笔走游龙、飘逸洒脱，是笙箫默的字迹。

——阿令吾妻：

——见字如晤。

——见你安睡，自不忍唤醒，我出去办些事很快回来，桌上有桃花羹，要全部吃掉它，院外我设下了结界，乖乖在家中等我回来。

——夫箫默字。

姜令乖乖地取出桃花羹，乖乖地捧着碗小口小口地食用。

这半年多来，他们过得像极了凡间夫妻，缝衣补袜，洗手作羹汤，他们一时兴起，想体验一把凡人夫妇的生活，当然，这些事情皆由笙箫默亲手亲力所行，姜令她只乐得坐享其成，是个不良妻。

“跑去办什么事呢。”

她撂下碗勺，双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晃悠着头。

“不管了，早晚得回来。”

姜令小步走去木屋外。

半年前还是一片空闲地，半年后此地已是花红绕溪流、风吹秋千前，他们亲手栽种下满地花草，引来了一条瀑布水，架起了她喜欢的木秋千，藤花绕其上，小心挪来了合抱绿木，以作乘凉之处。

将小小地方亲手整饬成了心头模样。

此地便是家了。

更准确地说，是有他的地方，即为他们二人的家。即是家，自然得好生打理。姜令拿起竹筒舀瀑布水浇花，新折桃果摆放床边，喜爱花草香，喜爱瓜果香，掰开家中煮夫笙某人蒸的糕点投喂鱼鸟。

日子过得清闲悠哉，且又怡然自得，乐在这其中。

诸事毕，姜令深吸一口花香。

摆弄裙衫，屈膝坐下，取下七星连珠，拎至眼前，她松开手，项链悬浮，修行二字，当日日加勉之啊。

早为师徒，更是夫妻，可她从没哪日见笙箫默勤加修炼过，倒是会日日来勉励她了。大概是师父他这千年老神仙修了千年了，总得有一段允许人家反弹的日子吧，某妻者恶劣地想。

万物有灵，花草化灵，木石成灵。

小胳膊儿小腿儿的小灵人晃晃悠悠地来到姜令身边。

是懵懂生灵，未开灵智。

“又来了啊，来让我来数数看，嗯，一个不差呢。”

姜令巧笑着点着数。

大约是半月前。

她悟道修行时，一个小东西就突兀地冒了出来，歪头斜脑的，无不可爱。那时哪里还顾得上修行呢？她与笙箫默恶劣地手指戳动，逗弄着人家，害得人家本就不稳又更是摔倒了好几次。

“是五识灵体。”

“五识灵体？”

姜令眨了眨眼：“求解惑诶，师父。”

“叫你平时多读书。”笙箫默瘪嘴摇首，是恨铁不成钢呀。

“快说！”眯起眼，威胁。

“哎。”

他是长叹一声，笙箫默展开扇子，摆在小东西前，小东西前后试探着脚步轻一下重一下地顺其意地爬了上去。

姜令乖巧坐等，师父又要开小学堂了。

“传说啊。”

开头最讲究营造气氛。

笙箫默意味深长，仿佛一步步入了遥远的亘古，却真像个江湖骗子，姜令笑他，得了一记屈指扣。“世间万物未启灵智、为化形前，已拥有灵体，尚于蒙昧之中，为了保护自己啊，一般都深藏本体之中不出来，亦封闭五识不感观外物，唤作五识灵体，当然了，这也有跑出来的啊，嗯，也就长得这模样，呆头呆脑。”

笙箫默坏心眼地上下摆动扇子，小东西一个踉跄给跪了。

“哈哈。”

可见姜令实也不称上什么良善之辈，跟着笙箫默一块笑话人家这没灵智、没化形的小可怜，一丝怜爱之心也无。

“都是传说中的东西了啊。”

“今日却见着了。”

笙箫默上下颠了颠扇骨。

就见扇上小东西随之一颤一颤的，他眼底碎着通透。是预兆吧，他们这里风平浪静、小日子欢乐，可这旁处呢？长留呢？他们也不是日日待在岛上，总会出去采买，细言碎语落进耳里，又岂能装作不知，又岂能做到真正的不在意？

当初神器聚齐、墟洞打开，南弦月将妖神之力传渡给了花千骨，此事知者甚少，而如今，花千骨又从蛮荒出来了……

是大劫在即吧。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避也避不开。”姜令抬手覆上他的手背。

“是。”

“这一出啊有够掌门师兄受的。”笙箫默嘴角挂上一丝戏谑的笑，哼哼一声，姜令也随他笑笑。

“掌门师伯早已身在局中了。”

“我们谁又不都为局中人呢？”他反笑，笑指姜令，“瞧瞧大楚之存在，这可是上千年来布下的局啊。”

“我们都是局中人，身不由己啊。”

姜令被逗笑了。

这可不是嘛，说起来，他们每个人都身陷这局中了，若真要论说起来啊，他们大楚可是早在棋局伊始就已下场了，且还是被安排的妥妥当当了。他们才是入局最早的人，这一场，由上苍亲手落子的棋局。

待到此局终了，大楚又会何去何从呢？想来是返回故乡吧，返回故乡，是刻印在血脉之中的召唤。

“看，还有许多。”

姜令手指所指之处，一个一个五识灵体小脑袋冒了出来。

“是感应到了某种力量吧。”

笙箫默道：“神迹的力量已经隐隐初现了，我们察觉不出来，可这些灵体却是最好的证明。”

神迹的力量。

姜令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眼中通透却又带着淡然。手腕翻转，莹莹灵光被点亮。神迹出现了，那么神还远吗？

长留**殿。

笙箫默慵懒又漫不经心倚树而立，长箫在他指尖跳跃了几圈，青光自长箫上流淌至爬在地上的魇兽身上转了好几个圈，这平时瞧不见的困住魇兽的粗大锁链显出形来，在青光的催动下，锁链断开。

兽吐人语，吞吐鼻息。

“这就把我放开了？”

“是啊，走吧。”

笙箫默收起了长箫，懒洋洋地一抬脚。

“师弟。”

他脚步停住，循声处望去，笙箫默笑笑。

“掌门师兄。”

魇兽蹬了蹬前蹄，四下找了个地方，又重新躺了下去，它还是歇着吧先。

“几时回来的？”

“才回来一会儿，这就被你给逮着了。”

笙箫默与白子画坐在闲亭下。

他与姜令这一离开就是半年之久，半年多来他是第一次踏足长留，也是半年多来第一次再见白子画。

“你二人如何了？”

“我们成亲了，没叫你喝上一杯喜酒，莫怪啊。”

白子画听言望过去，只望见笙箫默眉宇间温柔萦绕。

“好。”他只淡淡地一声。

“好？什么好啊？”笙箫默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这个师兄啊还是这么地闷，这可真是千年的闷葫芦成了精了，“直言一句祝福能怎样啊？还好呢，哎你啊。”他简直是无言以对了。

“她已经回来了，你。”

笙箫默打量着白子画的脸色，可白子画却始终面色如一，他心底轻叹了一声。

“你打算如何做？”

“我已将她安置在云宫。”

云宫？“你关得了她一时，可关不了一世啊，”笙箫默玩味地望着他，“毕竟这蛮荒可都走出来了。”七杀圣君杀阡陌为救花千骨出蛮荒耗尽毕生功力而去，于仙界之中已是传得轰轰烈烈，可是风头直逼他与阿令师徒相恋一事。

“师兄。”

他正色道：“许多话总是要说出来的，你始终不言，又有哪一个能猜到你的心思呢？她又怎会懂你的苦心？救南弦月也罢，生受**钉也好，你不言，她如何懂？趁着现在一切还不晚，一切尚有余地，师兄，你还有许多选择可以做啊。”

她是谁，已成师兄弟间的心照不宣。

白子画不语。

笙箫默轻叹：“你始终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啊，你当比我更懂，不同的抉择对应着不同的结果。”

“我知道了。”他应了声。

笙箫默儒雅淡笑。

“这次回来是来带魇兽走？”

“让它去看家，也回来取些东西。”

“好。”

“既然离开了……”

他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然笙箫默的选择他也不会去干预，他与姜令已经选择了相伴，作为师兄他祝福便是了：“那便轻易不再要回来了。你也知师兄他也不会轻易放下自己的坚持，你与姜令既然寻到了一处安然之所，便安心过下去吧。已成夫妻，便更要好生爱护她。”

“这我自然知道，我自视她如珍宝。”他当然会好生爱护他的夫人。

白子画颔首：“回去吧。”

“我那两徒弟就请师兄多加关照了。”

“好。”

“那我这就走了。”

笙箫默唤来了魇兽，朝白子画摆摆手作别，他慢悠悠地走了。

白子画想起他初次与笙箫默论起姜令时他们的对话，他们师兄弟三人待在长留上千年，早已不记得人世中的家，而早已将长留视作为家，而今，他们却不得不离开了，师弟带姜令走已是最好的选择。

姜令睁眼时，已天色渐暗。

灵体已不知何时回归了本体，她的秋千旁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魇兽？”

“修炼完了？”

“昂。”

笙箫默从屋里走出来，伸出手掌在姜令眼前晃荡：“起来。”

姜令把手放在他掌心，借力站了起来：“你回去了长留？几时回来的啊？怎么把它带了来啊？”

“回去取点东西，回来了好久了。”

“带它回来看家。”看家魇兽静默趴着，好似睡去了一般。

“可有见到青萝、火夕？”

“没见到。”

笙箫默摇头：“这两个也不知跑哪去玩了，不在**殿。”

“哦。”姜令点头，她指着魇兽：“可你我都在家中叫它来看得是什么家啊？”

“接下来的几日就不在了。”

“嗯？什么意思？”

笙箫默的眼底倒映着姜令的影子：“不是说馋嘴大楚的吃食风味吗？这两天咱们就去大楚玩。”

“诶？”

“也得带我去认认亲吧。”

说来也是，他们成亲了这许久了，他还未见过她双亲，姜令眼中划过一丝狡黠，她极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对哦，毕竟丑姑婿也得要见岳丈嘛。”

“丑姑婿？”

笙箫默摸着下巴，眯起了狭长的凤眼。

“我丑吗？”

这话她可不回他，姜令微抬下巴，一副丑与不丑的自己去看吧的样子。

“不是吧。”

他一脸怀疑，摩挲着自己的脸，望着姜令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何种得意，笙箫默轻飘飘地吐出一句：“丑就丑吧，再丑也只能请你往后余生多忍受了。”

“是了，我也只得大发慈悲地多大忍受了。”她是一派慷慨。

两人这厢斗嘴玩乐，魇兽那厢果断地翻了个身，才不想听这夫妻两人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