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之小师父 第33章 即墨花灯

一叶小舟，顺水东流。

笙箫默一人坐在船头。

姜令待在船舱里。

他半躺着，身后倚靠着与船为一体的木桌，手臂弯曲撑着，右腿搭在左腿上，颤颤悠悠的，右手手旁撂在一管长玉箫，他手指点着船板，敲敲点点。

姜令撩开竹帘，从舱内走出，行至笙箫默身边坐下。

月下长空，万籁俱静，夜如水。

她盘腿坐着，任风吹起发。

“说完了？”笙箫默看着她。

姜令点了点头。

“皇兄是个有分寸的人，他知道该如何去帮这小女孩一家。”她有法术一线牵，可以沟通千万里之外的人。拇指是母后，食指是父王，中指是皇太子，还有无名指与小指没有与人连上红绳。

姜令手放在船板上，指尖温润，触碰到了笙箫默的玉箫，姜令顺手拿起玉箫，手腕扭转，舞了个漂亮的花。

她手指按在箫孔上，将玉箫送到嘴边，轻轻吹，手指一抬一按。

月华如水，流光相皎洁。

梁上小燕，春风吹堂前。

灼灼桃花，如切又如磋。

花好月圆，年年人不变，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隐在花中笑。

长相思来长相守，只羡鸳鸯不羡仙。

女娲造人，捏成一个你，塑成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茫茫莽莽，执手相望。

生同衾来死同穴。

花好月圆年年人不变，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隐在花中笑，生同衾来死同穴。

箫曲悠悠又婉转。

听了一会儿，笙箫默索性朝前挪了挪，直接躺下了，枕着手臂，合上双眼，手指一动又一动，暗合箫曲的旋律，时缓时慢，时重时快。

曲已尽，声散了。

“这还是大楚的一段小曲儿，”姜令将玉箫平放的腿上，望着天上明月，“是母后教给我的。”

笙箫默问：“讲的是什么？”

姜令笑了笑，心中温柔。

“上古的传说中。”

“女娲捏土造人时，每捏出一个男子，剩下的一半泥土就捏成女子，泥人落地成人，人散落在大地上，隔着茫茫人海，莽莽长路，心下茫茫，狂野苍苍。”

“有的人遇到了另一半，而有的人终其一生也寻不到自己的另一半。女子是花，男子是玉，人面桃花相映红，月华流光相皎洁，遇到了，生同衾来死同穴，遇不到，只羡鸳鸯不羡仙。”

“笙箫默。”她唤了他的名字。

笙箫默起身了，他靠到姜令身后，从背后环住了她，下巴杵在她颈窝。

姜令靠在他怀里，后背碰上他温热的胸膛，巧笑着说道：“这长留的绝情池水，我走不过了。”

她想她真的趟不过这水了。

因为他，因为笙箫默。

笙箫默搂了搂她，深觉此话的威力足可媲美花灯璀璨下她对他说爱。

一个他很爱的姑娘对他说她再也过不了绝情池水了，只是因为他，如何不为之震动？

“害怕吗？”

笙箫默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

他故意动了动嘴唇，惹得她浑身酥麻。

“好痒的。”

他的吐气呼吸都钻进她耳朵里，可不是痒痒的，心里也痒得慌。

姜令轻声且坚定地说道：“不怕。”她的确并未害怕，因为有他在啊。“我知道有师父在啊，所以，一点也不害怕。”他在，她便安心，仿佛他的存在为她注入了足以面对世间一切的力量。

他自身后瞧见了姜令眼中蕴光，瞧见了姜令嘴角含笑。他知晓她的心思，更为此而满腹柔情。

“阿令，我们的爱并非执念。”

笙箫默环着她，目光落在天上亘古不变的星夜。

寒来暑往，时代更迭，世间万事万物皆在变与不变之间，唯天上日与月与星，自远古走来，一成不变地立于天之上，眼见其下换了一代又一代的面孔，眼前其下相似又仿佛重现一般的场景，眼见了无数的爱恨与悲欢，若日月星可言，乃为世间大智慧者，纵观古今，尽阅春秋。

“相知，相守，”

“爱是慈悲，执念是占有。”

“真心爱一个人，会因为对方而变得更好，真心爱一个人，会想去成就对方，真心爱一个人，万物万灵，天上地下，会因对方而在眼中变得更美。”

“若对方不爱，何必执着痴念，不如化为祝福。”

“若是两两相爱，就大胆地放开手去爱，去深爱。”

“我们相爱竟这般美好吗？”

他口中所言亦为她心中所想。

万物万灵，天上地下，不正因笙箫默而在姜令眼中愈发真实美好吗？她早已见识了他眼中的世间万物，见识了他眼中的一方生灵，并为之而喜爱上了每一日的风，欢喜上了每一日的云。

笙箫默的手环住了她，姜令抬手，与他十指相扣，心底的滋味也是无限的美妙，是啊，他们相爱真的很好。

“你以为呢？”

笙箫默反问她，与她相扣的手扬了扬，惹得姜令咯咯笑了。

“再者说。”笙箫默顿了顿。

他只觉莫名的好笑，也有点荒唐：“三生池的水哪有这么厉害啊，传的倒是神乎其神的。”传言啊真真假假，一传十、十传百，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所言为真，所听为实，到头来，真以为假，假以为真。

“真的吗？”

姜令感觉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机密，稍稍偏了下头。

“真要有这么厉害啊，就是妖神出世又何惧之有，到时要三生池水泼上一泼，万事都解决了，还修什么仙？还练什么法术？要是真有仙魔大战的一日，索性一个长留弟子那上一小瓶三生池水，到时泼水玩好了，还打什么打？”

姜令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长留列仙，知不知道你这个长留儒尊这么打趣长留三生池的啊。”姜令连提了三个长留，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她戳了戳他的手背。

“肯定不知道啊，要是知道了的话啊，”笙箫默琢磨了一下，嘴角掠过笑意，认真地说到，“那估计我师父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暴打我一顿，打一顿我也忍着，谁叫我为长留造福了呢，一不小心就复活了师父他老人家了，也功德无量啊。”

姜令眉眼弯弯。

“师父，你要不要不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啊。”

“不要。”

笙箫默凑到她耳垂边，轻轻地吐气，惹得姜令一颤，脸颊上爬上红霞，虽说明了了心意，可这般亲密怎叫她不心中羞颤？

他环紧了她。

突然想吻她。

像一日，在魇兽幻境中一般。

“对了。”

姜令低头打开彩织袋翻转。

良久，她取出了一根红绳，拉过来笙箫默的手，将红绳的一段缠绕在了笙箫默的无名指上，又将另一端缠到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她垂眸，默念了几句口诀，红绳动了动，隐没了。

“这就是一线牵？”

笙箫默心中顿了顿，满腔盛不住旖旎情思都叫她给搅浑了，他动了动无名指，似是被无形的红绳牵扯着，姜令的无名指也跟着动了动。

“昂。”姜令颔首。

她伸出手，展开。

一一与笙箫默掰扯来：“这是母后，这是父王，这是皇兄，这个无名指是师父，是笙箫默。”

“无名指，连心脏？”

笙箫默眼角满是笑意，垂首去看怀里的姜令，如玉的面上红霞遍布晕染。

“是啊。”

“连接心脏。”

姜令莞尔，这话说出口，生起了满腔柔情蜜意，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笙箫默的胸口。

笙箫默笑了笑，一手包住了她的手，一手用力紧了紧，抱紧了她。

“顺水东流，我们会到哪啊？”

“诶？前面好像有火光？”

姜令抬眼望去，一片静谧沉默的水上，泛起了一连串的火光，随着水波，忽上忽下的，莫不是花灯？

“是花灯？”她问道。

笙箫默笑了笑：“快到了。”

姜令轻嗯了一声，也没多问，笙箫默闻了闻她的发香，埋首在她颈窝，低低地笑了起来。

“为何不问？”

“我知道，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

笙箫默笑得更开心了，她呀，真是没有一处不长在他的欢喜上。

“别笑了，真的很痒的。”

姜令拍了拍他的手，回眸瞪了笙箫默一眼，他笑时嘴唇时不时擦过她的肌肤，所到之处，一片淡淡的粉红之色，姜令恍惚觉得自己似案上的熟虾，红透了。

笙箫默双手按在她脸侧，余光看了一眼天上，他抱着姜令朝上望去。

“好美。”

姜令眼中落入星河。

漫漫长夜，烟火璀璨，花灯盏盏，即墨灯火，盛世美景。

“姜令，好想带你远走高飞，天涯海角，哪里都好。姜令，等我。”

“好，笙箫默，我等你。不止我等你，你也要等我。”

“好，我等你，姜令。”

他们将等待彼此，待此间事了，寻一处鸟语花香，安下身来，日出日落，寒来暑往，星河流转，唯彼此而已。

你问长留吗？他们清楚，这将是他们埋于心底的家，可也是日后或许再也回不了的家，自今日后，他们将更加珍惜长留，珍惜于长留的每一日。

姜令兴致冲冲。

“我们约定吧。”

“还来啊。”

“怎么你不喜欢。”

“哪敢哪敢，喜欢喜欢，来来来，”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许变不许变。”

她最喜欢与笙箫默约定了，约定了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的。即便这事不做约定，他也会做到，可谁叫姜令喜欢呢？

从南到北，不问东西。

狐狸面下问爱否，月下老人祠中结姻缘。

幡仙镇中悟己道，即墨灯火一线牵起许此生。

是夜，夜已深。

船舱内，五脏俱全。

笙箫默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得正香，他眉毛突兀地挑了挑，不动声色，嘴角上扬，划过笑意。

姜令轻手轻脚掀开珠帘。

她怀里还抱着个绣花枕头。

姜令从容自若地探进来，腰间常佩的宫铃摇曳，清脆悦耳，姜令掀开被子，去了鞋袜，钻了进去，她找了个好的位置，窝进笙箫默的怀里。

“我知道你醒了。”姜令吸了口他身上的清雅香气，难怪说味道能让人念念不忘，正是如此了。

“你来干吗？”笙箫默环住了怀里的姜令，玩味挑眉。

“夜袭啊。”

姜令既不知羞，也大大方方的抬了头。“我很想你，夜不能寐，明日就要回去了，此夜我要给自己讨点甜头。”

“一个姑娘家。”

笙箫默无语了。

他戳了戳姜令的额头：“怎么就不能矜持点呢？”

“大楚民风彪悍。”

她生长的环境就是如此啊，姜令从笙箫默怀里探出头来，眼睛亮亮的，她满不在乎的讲道：“师父你不知道，我今年十七岁，要不是来长留修仙的话，我已经开府出宫去了，若一时寻不上合心意的驸马，我母后将会为我择上许多面首。”

“面首？”

笙箫默捏了捏姜令的耳垂，凉凉的，肉嘟嘟的，他玩味的笑了笑，他家姑娘的心思有点多啊，这得治。

“你还想养面首？”他这话风轻云淡，似乎是在问今晚还想吃什么。

面首？哦，她想得美。

姜令顿了顿。

“当然不了。”

姜令立马表决心，她怎么会呢：“我只要有师父就够了，此生有师父一人足矣，胜过万千美色。”此刻不表态待何时？姜令讨好似地在锦被底下摸索到了笙箫默的手，小手覆在了他宽厚的手掌上。

姜令的手心很暖。

笙箫默心道，这大楚民风是够开放的。笙箫默反手握住了姜令的手，她的手背又很凉，他握着她的手带到了胸口。姜令手下是笙箫默的心跳，蓬勃有力。夜里，她的脸红了又红。

笙箫默是上仙。

只要他想，夜如白昼，又有什么看不清呢？姜令的羞稔他看在眼里，笙箫默心道，她也不是什么都敢的吗。笙箫默有心想逗逗她，语调挑逗：“你当我是柳下惠？”

“不啊。”

这话里的意味好多啊。

姜令脸颊发烫，提高了音调，为自己壮胆儿、打气儿：“我当你是笙箫默。”

来之前，她想过许多种可能，可她想他，于是她来了。

当他是笙箫默？

笙箫默玩味，可他笙箫默又不是吃素的，他的姑娘到底懂不懂？

姜令的双眸对上了笙箫默的眼。

男女对视，尤其这还是两个互生情意、心意相通的男女相互对视，两两相望，目光纠缠，最是容易勾起这往日里深藏心中的千种情、万般爱。

笙箫默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的目光缓缓向下移，落在了姜令水润饱满的朱唇上，眼神凝住。

那日的触感与滋味一时间漫上了心头，指腹、嘴唇，似乎都还记得。

可惜，这般美妙的记忆只他一人回味。

姜令察觉到他目光顿住之处，耳后、脸上浮上了朝霞，笙箫默眸色愈发深了，左手抬起，探到了她的脑后，按在如云乌发上，身子微微上前倾，姜令微微闭上双眼，动作慢柔地朝前凑了过去。

不行，得让她也尝尝。

食髓知味、再难割舍的滋味。

亲吻，纠缠。

嘴唇碰上贝齿，舌尖交绕，手掌摩挲着凉滑的脸颊。

试探，强势，温柔，爱抚。

发丝纠缠，呼吸缠绵，衣衫摩擦，粗厚指腹下的肌肤如上好的凝脂。

笙箫默的手指触到了姜令内衫上的系带，手指勾住了衣带，只需轻轻一拉，他就能眼见内里的美丽，像极了哪一日。怀里的姑娘身子一颤，他到底还是就此止了步，不复那日的疯狂。

幻境里，他是她夫君，他们是夫妻，眼下，他们不是。

“睡吧。”

“昂。”

笙箫默抬手摸上姜令后脑，将她按在了自己胸口。

姜令垂眸笑了笑，顺势在他怀里蹭了蹭，缓缓地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