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梦夜泽 第4章 第四章 行路

阿藜睁大了眼睛，无法置信地反问道：“你是说，我呆在此处…已逾七天？”现在她刚刚有点清醒的脑子又开始混沌起来，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似乎刚才泡澡的水尽数渗进了脑袋里，将唯一能思考点东西的脑子搅了个底朝天。

这样，难道不是头七都过了吗…

怜妄不置可否地摊开双手，“对你这个小不点撒谎，对本君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说着他再次观察了一下阿藜的脸色，“不过你不用担心，至少你看上去还好。如果你的身体死了，那么马上就会有牛头马面带着绳子来找你了。”

牛头马面！真的有这种东西吗？阿藜吓得吞了口口水。不过眼看“正牌”的地府判官正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她觉得现在也没有什么不能相信的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本君吓唬你，你随时有可能死去。”

“我，我想尽快回去…”阿藜抓住他的衣角，猛然发觉他此时只不过另披了个便服在身上。而且，她用眼角余光瞥见自己袖口上的铭文，只觉得一阵阵发晕：怜妄君似乎把他的官服随意就给了自己…

他没有在意阿藜突然改变的脸色，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真是的…交谈了这么久，原来他并没有读出自己的名字啊。阿藜得意了起来，问他道：“你不是颇能读心的吗？此时怎么看不出我的名字来了？”

“喂，小不点，你可不要小看我。”怜妄不满道，“本君自然是能偶尔看清你们魂灵的想法，但也不是什么都看得见的。人的姓名很重要，没名没姓，在死后连投生都不容易。本君再厉害，不在堂前翻簿子，也是窥不得姓名的。”

“我叫阿藜，青藜学士的藜，怎么样，比你那个什么怜妄好多了吧？”

“一般般吧。”怜妄道。

她尚在得意地笑着，额上突然被敲了个爆栗，痛得她捂住额头大叫：“怎么了啊！”抬头正好对上那深不见底的眸子，她被吓得一愣，那双眸子下的唇却微微动了：“不许嘲笑本君的名字。”

说罢他直起身来，像是完成一个大任务一般满意地舒了口气，阿藜愣愣地捂住额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就是名字嘛！你不告诉我你的姓，而且我自己连姓也没有。

“找你的人地位不低，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出名的人物。可惜我从未听过你的名字，看来，也不过寻常凡人一个罢了。”

怜妄毫无恶意地挖苦完阿藜，斜过身去在岩壁上轻轻一点，那坚硬的岩壁竟然泛起了点点波纹涟漪，最后现出了一个冒着白光的洞口。他转过头来，看着忿忿不平的她挑眉道：“愣着做什么，不想出去了？”

阿藜转念一想他说的也是实话，点了点头，往他走去。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攥住他衣角的手早已松开。

面对一片荒芜的景象，阿藜有点紧张，但还是随着怜妄的脚步踏出了洞口。如果说刚才的泉水算是洞天福地，这里就比荒郊野外还要虚无——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荒原，连头顶的天空都是灰暗显着诡异的红色。

她现在赤着脚站着，脚底还残留着适才沾染上灵泉的水滴，这水一滴落在脚底的浮沙上，竟然如同冰块丢进热水里一般滋滋作响。

“这里是…”

“这里是离忘川河不远的地方。”他看看对那滋滋作响的水滴有点担心的阿藜，微微笑道：“不用担心，这里阴气过重，碰到灵泉会反应是正常的。”

阴气…

两人自此无言。阿藜沉默着光脚随着他走了许久，渐渐体力不支，脚下也被岩石棱角和细沙磨得十分难受，禁不住开口问道：“怜妄，这又是何处？你现在，是在带我回…阳世吗？”

“这一片土地，是黄泉路的尽头。”

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方之后，总感觉他的态度比刚才清冷了一些，声音也平和了下来。阿藜有点疑惑，不过也没心思去管，急忙追问道：“那现在我们是去哪里？”

“就算是生魂，脱离身躯后也很难回去，而且本君暂时没有实体，是无法带你从这里离开的。”怜妄没有回头，淡淡答道，“所以，我现在带你去能送你离开的人那里。”

难道说，送我去神仙那里？能做到连地府判官都做不到的事情，那个人一定不简单。“那个人一定很厉害吧…”阿藜情不自禁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怜妄听罢眉头一皱，但最终还是淡淡回道：“的确很厉害。”

“可是，还有多久才能到啊…”再怎么厉害，也得先见到再说啊！阿藜感觉脚底微微刺痛，低头看了看自己受苦的脚丫，心里暗暗祈求着能快一点解放它们。

“之所以给你泡灵泉，是因为你的灵魂太过虚弱，这也是我无法将你快速带过去的原因。”怜妄答道，“这段路是亡者最割舍不了的一段路，他们都希望走得慢一点，所以这里虽然直通向地府，但距离足够长，如果他们想的话，可以供他们好好回忆一下人生。”

人生有什么可以回忆的？阿藜想到，但一个小小的身影随着这个想法闯进心里，她被冷不丁地惊了一下。同时，一个念头突然占据到了心里。

都走过这条亡灵的路了，还回的去吗？

“过了这段路就是奈何桥了，孟婆给他们饮下那汤之后，便投入地府。”怜妄补充道，“只要饮下那孟婆汤，这一辈子，这一世便完全结束了。即使在阳世残余少许意念，也只是一缕意识了。”

阿藜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并不完全是她一开始看见的那个样子。

“当然，我现在可不是带你喝孟婆汤的。你要去的是人、鬼、妖三界的交界处，那里有着一位能够带你回去的人物。”

“世上当真有妖魔？”阿藜好奇。

“人心生魔，邪气成妖，这是天道都无法阻止的。”怜妄表情更加落寞，但并未让紧随身后的小女孩察觉到一分一毫。

阿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起初她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无论是字面还是里面蕴含的意味。所以她也从未想过，自己是否会就此留在这彼岸，又是否有一天会执念过深，堕落成魔。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阿藜走得已经气喘吁吁，而眼前仍是一番与一开始相同的景色，茫茫无边，连天空都没有变过一丝一毫。怜妄突然停了下来，而没来得及刹住车的她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背后，弄得头晕眼花。

“怎么突然停住了…”“我们到了。”怜妄说。

“到了？”可是似乎这几个时辰以来我们都在原地兜圈子啊…

怜妄缓缓抬起手臂，对着前方虚空一点，喃喃道：“我来了。”

阿藜正要开口问他，却只听前方传来一个悦耳如铃娇媚万千的女声。

那声音虽然动听，却夹杂着一丝寒意，正缓缓说道：“进来吧。”

面前出现一道刺眼的白光，阿藜吃了一惊，不禁紧紧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