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烛闭关已有半个月。
自从钟愈开解他,说问冥楼八大奇字重在自行体悟,觉得以他超高的聪明才智,自学也能成才之后,他就直接闭关了。
钟愈少了个挂件乐得自在,用金子买下了一个山野里的小屋子,把他扔在屋里成天出去逛。
花烛则把自己关在屋里,依靠精神之海来维持清醒。
他并不像武林常人一般闭关,盘腿闭眼一坐就是几礼拜,说是闭关,更像是给自己禁足了。
这日清早起来时竟把随手放的木拢忘了放在哪。
他正怔愣着想自己到底放在了哪,视野里注意到钟愈放在桌上的一穗赤灵。
钟愈早上非要他陪自己吃早饭,他当时正在梳头,就放到门口了。
在门口找到嵌着玉的梳子,花烛突然灵光乍现。
求古,若想置自身于过去,就要借助一个两个时刻同时存在的介质。
花烛将刚找到的梳子撇在一边。他屏息凝神,手轻轻触摸床尾,思绪一下就被拉回到另一个时刻里。
他睁开眼,清晨的阳光还很淡。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在意识里是有一个完整形态的。另一个自己就躺在床上,此时最多五点,那个花烛正着亵衣熟睡在床上。
钟愈没在,估计是直接在外面浪了一晚上,拎着早饭放到院子里。
意识态的花烛跟着他走进屋,看着他切静步走到实体自己跟前,用手指往他脸上点了点。
随后发现这人没醒,就像开启了新大陆一样,直接蹲了下来。
钟愈一只手指从他眉骨开始,浅淡地划过去,到鼻梁再到鼻尖儿。
“还没醒?”
他嘟哝了一句,然后不轻地往花烛脸上拍了一巴掌。
实体版花烛迷糊着坐起来,迟钝地想还手被躲开了。
意识形态花烛没兴趣再看一遍自己早上遭受的屈辱,嗖地从那个空间退了出来。
随后他久久无法平静。
那是过去,他看见了。
他用自己的方法看见的过去,他求得古了。
等到他彻底意识到他真的成功了后,他一下就推门跑出去,看到钟愈在远处树上坐着,便奔向他。
“铃铛!”
钟愈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来,就看见他以一种从未见过的雀跃体态朝他欢快地跑过来。
自从出逃以来到现在,这个向他跑来的人脸上的不安头一次消融。
“急什么,有人追你啊?”他笑问。
花烛激动得不想理他的讥讽,扬了扬嘴角,笑得很爽朗。
“我学会了。”
“啊?”
“我会了!”
花烛顿时觉得,再屈尊在这个地方待一阵子也没什么不好了。
就当是出来散心。
“八大奇字?”钟愈盯着花烛,眼神不自觉跟着他走,他那副模样太过于耀眼,令他想去仔仔细细地观察,弄清这样的他是什么样。
“求古!我刚刚成功了!”花烛两眼里似乎闪着星星,扯着钟愈衣服的下摆,让他从树上下来。
钟愈无奈,从树上刚一跳下来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你……你干什么?!”钟愈手僵在半空中,不知道要不要推。
花烛笑着把脑袋往钟愈颈窝里埋,两个胸膛贴在一起,通过心跳一下又一下共鸣着,传播出阵阵热量。
他猛地抱紧又猛地松开,眼中还满是笑意,等到那股激动劲儿渐渐落下去后,才想起自己抱的是一个烦人的破铃铛。于是他一下就又将钟愈甩开了。
钟愈咬牙,骂道:“你有病啊?!闲的没事抱我干什么!”
“有事。”花烛道。他好不容易练成了求古,这还不算有事?
“有事你就抱?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啊!”
花烛:“你管我。”
“你现在怎么学这么……蛮横霸道。”
花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想抱就抱想打就打,什么时候你打过我了,就轮你说了算。”
“你闭嘴吧!”
花烛:……
花烛从活在世上的第十四年起,到今日又过去一年多,已经陆续开始出现被要求把嘴闭上的状况。
他说什么都不听,除了让他闭嘴。
他美好的心情丝毫没有被钟愈的一盆冷水浇灭,回了小房子后把桌子上那一穗赤灵拽上,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的路上开心得不行,见个东西都要摸几下求个古。
这是钟愈在林子里面醉心练武,这是钟愈被自己关到门外边,傻坐了一下午用树枝在地上画画。
怎么全是这个铃铛。花烛看腻了他这张脸,才停下视奸。
他抱着东西回去的时候正好撞上钟愈也回来,漠视了他一眼进屋把东西一股脑泄到了桌上。
钟愈跟进来,盯了那堆吃的一会,开始猛摸自己身上少了哪穗东西。
“你他妈卖我血换吃的?!”
“谁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花烛哼道,“你又没拿着。”
“那是我炒菜用的炒勺,行了吧?!赤灵不拿来当武器,给你用来换这堆不值钱的东西,你算是败家透了。”
“……”
花烛打开一包荷叶鸡,分给他一个鸡腿,钟愈接过,不说话了,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走出去转移怒火。
“哑巴!这是什么?!”
“酒。”
“你买酒干什么?!咱俩谁会喝啊!”钟愈把那酒坛子搬起来一看,还是最上等的陈酿。
“我爹说心情好就要喝。”
“你爹是不是还心情好就抱人?”钟愈讥讽着刚要说下一句:那就是他单纯想干这事儿找的借口而已,却见花烛点了点头。
“嗯。”
花烛还是和平时一模一样的那副面瘫样儿,钟愈上午还怎么看怎么贱,下午就觉得可怜兮兮了。
他是不是从来不知道自己真正高兴时想要干什么?
此时沉浸的花烛在自学成才的喜悦中,正在思考晚上庆祝还是中午庆祝,最后他想把酒留到晚上喝,但是中午又不想看着这些吃的不吃,最后决定两顿饭都庆祝。
丝毫没有注意到钟愈已经自己脑补想象出了一部大戏。
“晚上把它喝了吧。”
钟愈:“我特么不会喝酒。”
“你喝过吗?”
“废话,我好歹是鹤峡派出来的。喝过两口。”
“然后呢?”
“然后就没然后了。”钟愈道。
“为什么?”
“就被长辈撺掇着尝了尝啊,然后接着吃饭呗,能有啥然后。”
“你试试就会了。”
“又是我师父说的?”
“嗯。”花烛点头,依然执意看着他。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铃铛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下午花烛不用再将他赶出去了,钟愈便也没出门找事儿干,靠在床上两手往脑后一背,翘着二郎腿,时不时找他闲扯两句。
有一搭没一搭的,花烛和往常一样有时理他有时不理他,他则是兴致盎然。
“喂,你又不说话。我那坨破铜烂铁白给你买吃的了是吧?”
花烛腻烦了,都没注意到钟愈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说顺口了把赤灵也叫成破铜烂铁,道:“你没给,我自己抢的。”
“我管你抢没抢,东西在你那,就是我给的陪聊费,陪我聊天。”
花烛并不想买账,毕竟这铃铛也没少吃他买的东西。
“听见没!一个月了都是我在包养你,你没义务让劳动者保持心情愉悦吗?”
“……你劳动什么了。”
花烛心说这人每天除了练花渡云那个什么称霸武林天下第一无敌狂拽功,就是往树上一躺,懒一下午,比他清闲自在不知道多少倍。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为了养活你,割肉付房钱,割肉付饭账,每天起早贪黑只为了给你做饭,做完饭还要用我放完血伤痕累累的身躯刷碗洗衣服。”
钟愈一气没换地说了一长串,最后深吸一口,道:“这叫没劳动?”
“……”
花烛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眼里没活。”钟愈总结道。
花烛点头表示妥协。
“我说了啊。”
这个试探的开场白。
花烛后背一凉,感觉很像一场蓄谋已久的诡计。
“现在你自学成才了,也该看开些,接受一下现在的生活是不是?”
“……”你先说我再考虑是不是。
“首先我觉得一直依靠金子活着,会导致市面黄金贬值,通货膨胀。”
“其次?”
“其次我要贫血了。我现在一站起来都两眼发黑。”
果然是阴谋。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咱们应该做一些生钱的生意么?”
花烛并不想和黑色经济扯上关系。但看在他是地主的情况下,耐下性子道:“譬如?”
“譬如咱们可以像四阁一样,接一些委托,行侠一下仗义,然后赚点生活费。”
花烛听后沉默了。所以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理解“生钱”这一词的……
“嗯。”他自然也觉得总让钟愈的赤灵撑着太过不妥,没怎么想就答应了。
“你是被点穴了吗?”
花烛:“?”
“就会‘嗯嗯嗯’,跟你聊真没意思。”
明明是你缠着我要聊几块钱的好吗?!
花烛心底震怒地看着这个倒打一耙的人,瞬间觉得人连自己上一秒为什么要做某件事都想不通。
就好像他为什么要让钟愈这个破铃铛张嘴。
第二天,两个人商量了一下,突然发现想接委托也没地方接。
他俩虽然放在七楼八阁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但单拎出来都算不得什么。也没人认识他们的脸。
花烛不管别的,就是跟着钟愈走,或者看着钟愈沉思。
跟着走了一路,一个有些破败的牌坊从杂草中冒出来,底下两个柱子旁略带枯黄的草梗已经有方石墩那么高。
牌坊上用笔锋锋利而利落的字体写着“卧华楼”三个字。
花烛刚一抬起头,就看见它,不由得“哇”了一声。
“怎么?小孩儿没见过卧华楼啊。”
“字好丑。”花烛道。大哥咱俩一共差多少?几天有吗?你进花小楼的时候卧华楼不都没了两三年了吗!
“这还字丑,总比你写得强。”
“你知道什么是书法的极致吗?”花烛别的可能说不上话,但是书法是被花渡云从□□着练到大的。
“不知道,反正不是你那个鬼画符。”
“那不是鬼画符。”花烛怒道,“那是时风柔笔,你练一辈子也练不会!”
“可能我没有‘把字写得那么难以捉摸’的天赋。”
“你不懂。俗人。”
“我俗,你清高要成仙。晚上有本事你辟谷?”
花烛:“滚。”
“急了。”
钟愈说着从牌坊下走过去,往上山的路的方向走,花烛跟上,与他拉开半米,防止有人再和他搭话。
但最后还是他沉不住气,好奇地问:“来这儿干嘛?”
“我有个宏大的构想,不知阁下能否屈尊闻之?”
“……”抽什么风,“嗯。”
“我们是不是可以先把卧华楼利用起来,重振卧华雄风?”
“你真是我爹的徒弟?”
“干什么,又有什么话在后面等着我。”钟愈抱怨道。
“比起师徒,更像有世仇。”
“你还真说对了。”钟愈指指自己,又指指花烛,“这不就是世仇?”
花烛无语,抬手轻捏上他伸出的手指,往下按去。“你放心,用出去的金子,我给你赎回来。”
钟愈一激灵,看了他半晌,什么反应也没有,良久抽出手才道:“那都是我的骨肉,你把自己卖了也换不回来了!”
钟愈卖血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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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油桐绽」第十九章 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