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翰显然是有备而来,条条状状列得清晰无比,最终将毒河的罪魁祸首之位给了花烛。
花烛是因为知道了他定会如此编排自己,才不得不迎战。
可显然他依然战败了。
他已经听不见周围的谩骂声了,也不知道此时七楼眼中的他和文千翰分别是什么样子。
祁亦连也许久没说出话来,郭蕴此时温声道:“祁楼主,身子不适么?”
“……没有。”
“按规矩来的话,花楼主此刻应避嫌了吧?”
祁亦连看了花渡云一眼,过了会才下定决心,道:“花楼主,文门主,二位请。”
花渡云和她用眼神试图交流,但是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大意便是尽全力保花烛。郭蕴的面子不得不给,他也不可能在七楼联审这样的场合不顾一切,只能退行。
他看了眼文千爱,道:“走吧。”
“现在,请五位楼主决断,问冥楼文千爱门下弟子花烛,是否有罪。”
五个木牌被依次放上去打乱,祁亦连挨个翻开念。
“有罪。”
“有罪。”
“有罪。”
“有罪。”
“无罪。”
不知是哪一楼给了无罪,但也无济于事,花烛依旧被判了有罪。
“依照七楼联审法则,请诸位楼主投票抉择罪名,投出无罪的楼主请写无罪二字。”
最后,祁亦连声音几乎有些颤抖。
“无罪。”
“死刑。”
“死刑。”
“死刑。”
“死刑。”
翎羽楼两个人要将花烛押进场中央,花烛抽出笛,打开他们,道:“我不认罪。”
联审当值的诸楼弟子顿时如潮水般涌上,花烛从善如流地应付,却在手臂上划了第一道伤口后,如碎玻璃一般,磕出一个口后就很快蔓延开来,最后粉碎。
有了第一道伤,就会出现操作变形,紧跟着出现第二道,第三道……恶性循环。
花楼的弟子也毫不犹豫,围攻花烛。
钟愈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耳边,还能隐约感受到少年在动作中喘息着吐出的热气:“祁楼主去找我师父了。”
“你撑住,他来了一切就好办了。”
“他不在我也行。”花烛咬牙道。难不成就跟红脸蛋说的似的事事都靠爹?
忽地两剑一个从侧面挥来,一个则直冲他面门,花烛来不及反应,只能先打开面前已剑,另一个则硬生生刺入他腰间。
他痛得眼前猛一黑。
钟愈气急了,看准人,弯刀狠狠捅进去直接钩穿了他臂膀,心惊肉跳下直接丢了那把刀又摘下一穗赤灵:“你爹怎么还没到?!”
“你…当文千翰傻么。别等了。”
文千翰此次报仇心切,必然是要置他于死地,底下肯定设了不少防来拖花渡云的时间。
钟愈看着他,道:“花烛,跑吧。”
“我不。”
“我跟你一起,走吧!”
“不走!”花烛一边喊着,觉得笛子这种武器终究乏力,夺了一把剑来。
钟愈最后望了一眼试炼场的入口,依然空空荡荡,然后一把揪住了花烛,脚尖点地而起,落到远处一棵树上落脚。
“你松开……别怪我动手!”花烛一边挣扎,又怕影响他平衡两人摔下去,只能一边动唤一边威胁。
“动手,你敢。”钟愈怒不可遏吼道,“再动一下我先杀了你!”
“来!”花烛道,“来杀我,你要是能杀了我正好不用便宜了那些人了!”
“你老实点,闭嘴!”
花烛瞪他一眼,声音弱下去道:“松开,我跟你走。”
钟愈的几穗赤灵不知打斗时丢了多少,全取下来拼成剑还差一截,他正准备给自己一刀,花烛便扯下手腕上的那团细链给他。
那只手被沾满了的鲜血衬得惨白纤细,钟愈看了会,拿过了金灿灿一团。
几截赤灵浮空着靠内力定成剑形,两人御剑而起,往一片碧蓝飞去。
“去哪儿?”花烛刚想起来似得,看着前方问。
“我也不知道。”钟愈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么大一片土地,又不是只有七楼八阁。”
“我还要回去的。”花烛道。
“嗯。”
花烛很不安,这种不安远远超出了语言能表达的范围,他也不好意思在钟愈面前说。
花渡云怎么找到他呢?以后他没办法跟着文千爱了,八大奇字怎么办?
想到八大奇字,花烛忽地想到:求古。
“我还要学八大奇字。”
“嗯。”
“我还要还花家一个清白。”
两个人都没再吭声了。钟愈缓缓道:“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虽然钟愈没挑明,但花烛也明白,这都不可能。
他们眼下最重要的是活着而已。
回问冥楼,习八大奇字,还花家清白,随便拎出来一样都是绝不可能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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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渡云暂退也只是缓兵之计,他原想花烛有一定的能力自保,足以拖到他赶来。
但从不屑于与文千翰一类人打交道的他又怎能想到底下早有人在等候。
这一切是早就谋划好的。
而他在参加七楼联审前对此全然不知,花烛正将让自己处在一个怎样的险境之中。
他只身应对底下埋伏的逍遥阁弟子,让文千爱赶紧找机会重新回试炼场。
等到他处理完试炼场外的人,踩着血液风尘仆仆赶进场时,七楼已混乱地不知在打什么。
“千爱!”花渡云远远望见了文千爱翠竹色的衣袍,“花烛呢?!”
文千爱听到了喊声,先着手解决了面前的罡风楼弟子,回头道:“他们有备而来,我一开始就被制住了!”
“花烛应该趁乱跑了!现在不少人被问灵控制,而其他楼对此毫无了解,全都掀起仇恨打成一团。”
“他不可能跑!”花渡云喊道,“文千翰呢?”
“我不知道,太乱了!”
既然找不到花烛,现在乱跑也无济于事,需要把场面控制住。他脚尖一点找到一个制高点,站在树上看到了文千翰正和梁诗平在一起。
随后花渡云折下一只树棍便充当剑,落至二人身后。
梁诗平先看见了他,眼神里的惊恐平复了一些。
“师叔,当初说好的,咱们各取所需。”文千翰一步步逼仄着老楼主,“怎么如今您有点不愿意了?”
梁诗平不言。
“无罪牌是不是你扔的!”
“是。但我投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其余楼楼主都听命于你!”
“你临到末了要跟我翻脸是吧?你就不怕我把你杀文责的事抖出去!”
梁诗平又看了花渡云一眼,道:“我不怕!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年了,但你,以后还想争楼主。
“你要是不怕你嫁祸给花渡云的事情一块被牵扯,你就抖出去!咱们是一跳绳上的蚂蚱!”
文千翰似乎感觉到他说的话有些刻意了,回了头。
“花楼主,你似乎来的有些晚吧。”
“不算晚,你不是还没先被别人杀么?”花渡云不与他废话,“我怕你的人头被别人抢了!”
他手一挥,身后千叶越过他向文千翰刮过,他一同起身持棍向前。
比起叶子,当然是花渡云更需要先防御,文千翰便不得不接下一片片飞叶在身上刮出口子扎进肉中。
花渡云棍被挡开,换手又接一击,在文千翰右手的防御盲区,狠狠地打在他后背上。
“不是骂我偷师么?嗯?”他的赤灵卸武器时被要求放在外面了,便一片叶割在自己手上现取了血炼,条件有限只够化成一把没有柄的镖。
他横着捏刃,手腕一滑送出去,另一只手掀起罡风,将四周罡风楼的弟子都看得眼一直。
风涡越聚颜色越深,范围越来越小,文千翰刚挡开了那一镖,花烛使镖那只手却又悄悄一转让被打偏的镖从后方扎回去,炸开。
文千翰后背顿时鲜血淋漓。
风团向他袭来,他后背的伤口却忽地一疼,血液瞬间结冰似的,冻在他身上。
紧接着风团打在他身上,撞得他五脏六腑都要被压出来,凝固的血液也被撞开,成尖细的殷红色密针似的。
“衔冰楼,罡风楼。花楼主好武功啊。”文千翰踉跄着站稳了身体,花渡云依旧是只有在试炼场外缠斗时不小心刮蹭到的几道伤口。
“所以我错就错在,扎进了你们这烂泥堆里。”花渡云睨视着他,语气冰冷刺骨。
“但是问冥楼称天下第一楼,不是没有原因的。”文千翰说着,先前花渡云一直在发起接连不断地进攻,他没有时间屏神敛息,此时趁花渡云毫无防备,一下夺了他的躯。
“你不用问冥楼的招数与我对抗,就永远无法破这局!”文千翰笑起来,声音越放越大,染上了几分偏执与癫狂,“这就是你嗤之以鼻的八大奇字啊,你不是看不起我吗?!”
花渡云身体被操控动不了。
他在心底一笑。
他的赤灵,可不是靠身体攻击人的,而是依靠意识!
花渡云身体不动,炸开的金色流光如赤焰一样一下钝击到文千翰脑后,他猛地一晕,夺躯自然就失效了。
他就是看不起问冥楼的人。
花渡云缓缓开口道:“我在哪,哪里就是天下第一楼。”
“以前我在问冥楼,它才是天下第一,如今我不在了,就易位给我花楼。和你问冥楼有什么关系?”
他将文千翰先撇在一边,知道这人好歹八大奇字习了一半,哪怕要杀一时半会也杀不死,更何况现在杀了他,方才他和老楼主的对话就没有意义了。
花渡云对文千爱道:“千爱!夺他们躯,文千翰不行了,很轻易!”
随后文千爱用剑扫开一条路来,站到会场中央,神识从正中央一点扩散一般往外一层又一层。文千翰夺躯的第一指要很快被文千爱覆盖,被夺躯的人恢复清醒。
“怎么不打了?我告诉你这事不是你想了结就能结的!你们寻道楼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哪次不是看在你们这忌讳那忌讳的份上照顾你们!”
罡风楼的弟子对着方才交战的人一边喊一边举剑,剑上附着着风力。
文千爱自己就是问冥楼之人,只能尽力解释道:“刚才,诸位是被文千翰用问灵之式控制了,与各位交战并非是被控制之人的意愿。”
但他们争吵的源头都是各楼之间一年又一年堆叠出的矛盾,哪怕最初想争吵厮打是假的,但矛盾和情绪都是真的,哪是一念之间便能停下。
“谁知道究竟是谁操控的!花烛畏罪潜逃,你又和花渡云难舍难分,栽赃给文千翰也未可知!”问冥楼的王胤大喊道。
他的仇恨很快也使其他人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发泄的仇恨转移,汇聚到文千爱身上。
花渡云见此,只得暂时扔开文千翰,走到文千爱一旁。
叫嚣的人群声音一下消去不少,还在喊着的也都是强逞英豪。
花渡云自言自语一般,又也许是在和文千爱说。
“可笑吗?这帮人恨我,骂我,可又不得不敬我。”
有点儿龙傲天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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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油桐绽」第十六章 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