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美的白纱悠然垂落,茫茫云海悄无声息地涌动,宛若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卷,将流云山点缀得分外幽静。流云山巍峨耸立,宛如一尊古老而庄严的守护者,默默地俯瞰着这片广袤的大地,任凭岁月流转,山海翻腾,它始终屹立不倒。山脚下,雪水潺潺流淌,清澈纯净,宛如一条银链,在岩石上跳跃,倒映出一张英气勃勃的脸庞,少年神情忧愁,坚定地迈向山巅。
时值隆冬,流云山上银装素裹,少年每踏一步,脚下的白雪便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正凝神思索,忽闻远处红梅亭中传来司命的悠扬歌声,那声音在寂静寒冷的空气中婉转飘荡,如春风拂面,缓缓飘入他的耳中,勾起他深藏心底的回忆……
几百年前,天界曾遭遇一场空前绝后的浩劫,众多灵力高强的仙官在这场战役中战死,幸得青丘神君及时相助,才平息了这场旷日持久的腥风血雨。
大战之际,瑾殇浑身是伤,仍紧握长枪,屹立在血泊之中,以鬼魂之躯与天界灵力殊死搏斗,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顽强地站起。直至第十夜,天界突然收兵,四周瞬间变得静谧无声,先前的喧嚣与呐喊仿佛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忽然间,天空中的黑云如潮水般散去,黑夜瞬间被白昼取代,一道巨大的亮光刺破天际,令人无法直视。紧接着,一个神秘结界从天而降,犹如天罗地网,将他们牢牢笼罩其中。数万灵锥从天而降,疾速齐发,将他们钉在结界之上,动弹不得。
瑾殇与几人强忍剧痛,奋力将身上的灵锥拔出,才得以逃出这个恐怖的结界。
然而,其余的人却因无法忍受锥骨之痛,被困在结界之中,天界将他们全部收押,封闭在结界之内。
“别让他们跑了!”天界的人发现有人逃跑,立即发动攻击,千千万万的钉子再次从天而降,避开他们的致命之处,只往极痛之处刺去。
每被钉子刺中一处,瑾殇便咬牙扯掉一根,与他一同逃出的数人皆被钉子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还有一个!”
瑾殇的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但他依旧不肯放弃,强撑着身体往前冲。就在这时,一把红伞在他眼前浮现,宛如所谓的天降神兵,为他挡住了致命的攻击。一阵强劲的灵力从伞面发出,向四周蔓延,所有灵锥瞬间停滞在半空,颤抖不已。
随着一阵强烈的爆炸声响起,一抹刺眼的亮光闪过,瑾殇在另一处陌生的地方醒来。
此后,司命为了掩藏瑾殇的真实身份,用一只栩栩如生的假坐骑冒充他,成功骗过了众仙官。瑾殇则藏匿于其中,与司命密切配合,在众仙面前上演了一出坐骑化为人形的精彩好戏。
在天界众人眼中,那只坐骑一化为人形,便以强大的灵力攻击司命。司命猝不及防之下,全身灵脉断裂。然而,帝君却并未怪罪于他,反而宽容大量地关起门来对他进行劝导。最终,这只“恶兽”被感化改邪归正。帝君见他精明能干、处事细心周到,不仅对他毫无怀疑,还对他十分喜爱。在帝君的旨意下,瑾殇被派往流云山上照顾灵脉断裂的司命。
至于那只真正的坐骑,它在凡间为非作歹、无恶不作,抢民女、欺弱小、杀忠良。早在它沉醉于美梦之时,司命已经将他一刀斩杀,使它永世不得超生。
瑾殇回过神来时,已然到了红梅亭前。
一位仙君于红梅亭中娉婷而立,其身姿袅娜,宛若柳絮随风。她以纤纤素手,精心修剪着一盆栀子花,每一剪都透露出无尽的温婉与雅致。她身着一袭素色长袍,长袍之上,玉簪轻挽,其色洁白如玉,恰似那绽放的栀子花瓣,既简约又不失风韵。
瑾殇躬身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恭敬:“师父找我。”
“你来了。”司命微微一笑,手中修剪的动作未曾停歇,她轻声道,“玉覃在时,对鲜支花情有独钟,她说此花品格高洁,无论境遇如何,都能保持坚韧与高洁。而我呢,却只觉得这花儿娇艳动人,别无他求。”
瑾殇闻言,思索片刻,认真回答道:“世人皆赞岁寒松柏之坚韧,然松柏之坚韧,仅限于寒冬。而鲜支花则四季常青,无论严寒酷暑,始终如一,傲然挺立于世。”
司命微微颔首,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赞许,她轻声问道:“你见过华儿了?”
瑾殇答道:“见了。为避免被人察觉,徒儿特意变幻成一仙子的模样。”
司命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你跟她说了拜师之事?”
瑾殇摇了摇头,道:“公主性情洒脱,若非自愿,只怕会觉得徒儿是在约束她、控制她。倒不如,引导她主动拜师。也算,自主。”
司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瑾殇则略显尴尬地补充道:“徒儿是担心,若她不愿接受,届时我得求着她学。”
司命笑道:“你倒是细心。初次见面,华儿待你如何?”
瑾殇回道:“公主容貌可爱,性情亦是天真烂漫。”
司命闻言,打趣道:“据我所知,她应是调皮顽劣、孤僻高傲才对。”
瑾殇默然,不知如何回答。公主那桀骜不驯的模样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虽以“可爱”一词概括,却深知难以瞒过师父的法眼。
司命语重心长地说道:“华儿自幼缺乏管教,她所欠缺的,不仅仅是灵术修为,更有为人处世之道。你若只是浅显地告诉她这些道理,她未必能领悟。你曾在军中练兵,只需传授御敌之术。而今不同,你是她的老师,需悉心教导她。”
瑾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司命又问道:“兰亭那边可有异样?”
瑾殇答道:“已见过帝君和太子,他们依旧对徒儿信任有加,并未起疑。”
司命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关于那场洪水,尚不能确定是否为华儿所为。若真是她所为,只怕会有些棘手。你需前去查探一番,务必详尽无遗。”
“是。”瑾殇恭敬地答道。
此时,落霞宫中。
杂草处,一株小苗正破土而出,其动静之大,竟将离华从床榻上震落。
“哎呀!”离华惊呼一声,仍带着几分睡意,不愿睁眼。她躺在地上,正欲再次睡去,却隐约感觉眼皮后的亮光被什么东西遮挡。离华猛地坐起身来,惊恐地发现窗外竟有一棵小树缓缓映入眼帘。
她赤脚跑出正殿,只见那树生得奇特无比,她从未见过如此矮小的树木。
神树上,一片金色树叶骤然飘落,悠悠然飘至正殿上方,忽而停下。接着,那树叶竟向天上冲去,体型愈变愈大,夸张地盖住了整个落霞宫。四周顿时陷入黑暗,只见头顶上的金叶开始变得透明,叶脉分明地跳动着,随之化作金雨倾盆而下。
离华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株奇特的小树在金雨的灌溉下开始疯长。树干愈发粗大,树叶呈金黄色,树皮斑斓绚丽。树根更是深深扎入土地之中,宛如一棵上古神树般高耸入云,直掠过离华的头顶。
忽而间,神树的树干中心开始凹陷进去,化作层层水波不停涌动。离华扯下一株脚下的杂草往里一丢,竟被它吞下消失不见。她又找来一根两尺长的树枝缓缓朝里面伸去,也神奇地消失在其中。
她心生好奇,欲一探究竟。于是唤来一块布料将其收缩延伸为五尺长,一头牢牢绑在柱子上,一头系在腰上。准备就绪后,她小心翼翼地朝洞中走去。
穿越进入的感觉既奇特又熟悉,仿佛突然猛扎入水中,被水声快速包围。各种声音在耳边模糊穿梭,肆意地占据着呼吸的空间。她心有余悸地走着,惴惴不安地闭上了眼。
夕阳西沉,天边的云彩缓缓下落,一切生灵归于夜晚的宁静之中。离华察觉耳边的声音已散去,这才敢张开眼睛。
一个巨大的空间,惊喜地闯入离华眼中,她站在一个环状的平台上,这样的平台共有九层,上下四层相对应,整齐地环绕着一棵参天大树。此树脉络分明,泛着金光流动,枝干繁多,连接着各层平台浑然一体,这树的叶子虽不多,却零碎地挂着几片枯叶在徐徐凋落。
“有人在吗?”离华小声问道。
她抓着布绳向前走去,瞧见有一枝干尤为粗壮,上系着两条绳子,直落底层。
“这是……秋千?”离华疑惑地自语道。
因距离甚远,难以窥其全貌,她索性先在周遭漫步起来。这四周上下,皆是一排排书架,其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无数竹简,透出一股沉淀了千年的书香气息。而一楼,却似乎与其他楼层有所不同。
天界也有藏书处,名为卷引阁。离华虽未曾亲至,然据其他仙官所述,那阁建于一泓浅水之上,内里分为四层,中央有一棵名曰“吟”的神树,其上镌刻着诸多法度。若有愁绪萦绕心头,便可向此树倾诉,以求内心的慰藉或解脱。此法是否灵验,无从得知,离华只觉其中玄妙无比。
然而,此地与卷引阁大相径庭,既无浅水环绕,亦无秋千荡漾,更无法度显现。
离华欲前往一层一探究竟,奈何布绳长度有限,难以触及。她心中暗自思量,此地出现得如此突兀,莫非是有人设下陷阱,欲诱她入内?
念及此,她决定暂且退去,暗中观察一番,待确认无虞后再来。
正当她转身欲向洞口行去之时,忽觉异样,眼前的景致开始旋转,仿佛天地颠倒。低头望去,双脚竟缓缓升起,她惊恐万分,紧握布绳,奋力向前挣扎,然身子已然悬浮半空,犹如在水中挣扎一般。
猛然间,她又被一股力量向后拉扯,最终在半空中停滞不动。四周静谧无声,唯有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她拼尽全力,将手中的布绳紧紧缠绕于身,以求自保。
“啊——”怀中的布绳猛然断裂,宛如游龙般在空中翩翩起舞,离华自五层直坠而下,不偏不倚地坐在了秋千之上。
离华怔怔地握着秋千两侧的绳索,周身僵硬,神色惊恐,目光呆滞,她这副模样犹如秋千上原本就有的装饰之物。
“何人胆敢如此!”她回过神来,愤怒的咆哮声在书阁中回荡,却依旧无人应答。她缓缓走下秋千,双腿发软,险些摔倒,踉踉跄跄地审视着四周的景致。
这一层与其他楼层截然不同,并无书架,左侧为东厨,右侧乃西厢。东厨内恰好缺失了一口锅,架子上整齐地码放着盐、梅、糖和酱,唯独缺少了食物。
“真是无用。”离华满脸嫌弃地走向西厢,本以为此处会储藏些粮食,可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眉头舒展,仿佛见到了意料之外的美好。
只见其中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织物,每个架子上都用牌子标明,分别有布、绢、纱、绫四种,每种织物自下而上均被染成了青、绛、黄、白、皂、紫六种颜色。
自被关押至此,离华再未见过如此繁多的色彩,她细细地抚摸着其中一块布料,其质地柔软顺滑,表面平整如镜,捧起时轻盈如羽。
她微微抿了抿唇,面上看似平静如水,可手却不停地摩挲着衣裙,内心如雷鸣般大声尖叫,那声音之大,令她的血脉加速涌动,全身由内而外地逐渐沸腾。
“这个还算不错。”离华轻声说道。
当即,她想要裁下一片来玩赏,可似乎有人听到了她的心声,无论她如何努力,始终无法触碰到那布料,她又转头去取其他的织物,结果亦是如此。
她满心疑惑,猛然向前一冲,试图以极快的速度扯到边角。然而,一个旋涡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猝不及防地钻了进去。
转眼间,她回到了一层的中心,身后那小巧的秋千开始变大,随后向上飞去,各层的竹简悠然飞出,整齐地摆放在大秋千上,大约有二十册,准备就绪后,大秋千缓缓下降,再次回到了离华的面前。
离华本想再次冲向西厢,可眼前这一系列的变化却占据了她的思绪,她怔怔地移动着脚步来到秋千前,拿起最上面的一册竹简,其内右侧写着“树阁律”。
其上写着:“其一,不可不读书进西厢;其二,不可废寝忘食;其三,不可携外人进入;其四,门外不可不挂铃。”
“铃?”离华满心疑惑,又拿起另一册,其内右侧赫然写着一个“铃”字,且无其他文字说明,她对着那竹简翻来覆去地查看,却始终找不到铃铛的踪迹。
突然,她手中一空,那册竹简化作一个小巧的铃铛掉落在地上。
“如此本事,若我能学会便好了。”
离华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好,又拿起另一册,其内右侧写着“幻术”。
其上写着:“其一,幻物之法;其二,幻人之法;其三,幻景之法;其四,互幻之法”。
“我所说的一切皆已应验,此处当真是诡异至极,莫非是这树灵在暗中操控……”离华抬眼惶恐地瞥了一眼大树,将这一册放在一旁,继续浏览其余的竹简。
“这册所记载的……竟是树灵?”离华瞳孔微缩,咽了咽口水继续读道:“树灵,乃上古神物,喜阳,不可养于封闭空间。凡无叶者,皆为无灵之征,从无例外。”读至此处已至末尾,可后面又逐渐浮现出几个跳跃的红色小字,写着:“若有,则为鬼。”
读完这行字,她顿觉周围愈发寂静,风声不似风声,仿佛有人在暗中走动,前后左右,凡是双眼无法看见之处,皆有一股寒意袭来,她无助地望着断裂在半空中的布绳,痛恨自己无法操控那遥远的布绳延伸,其他有用的灵术也施展不出。
她甚至开始琢磨,这里共有二十册竹简,一册一册地堆起来也够不到五层,这可如何是好。
危难之际,无非求人或求己,求己无果,只能求人。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颤抖着喊道:
“鬼,你送本公主上去吧。”
那只所谓的鬼并无任何回应。
“鬼,本公主要到五层去。”
“鬼,本公主会为你缝制一件美丽的纱裙。”
几番沟通未果,树干上突然显现出三个金色大字——“有,楼梯”,那楼梯位于西南处,因光线昏暗,位置隐蔽,离华未曾察觉且几次擦肩而过,她尴尬地匆匆离去,跑出了树阁。
此后数年,离华即便心中充满恐惧,也无法抵挡她对西厢的向往。她并非真正害怕那只无形无影的鬼,而是自觉无力抵抗,唯恐其伤及性命,这才装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然而,自那以后,那只所谓的鬼,也再无出现。
此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