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那小仙所料,离华从小长得可爱,她的棕色长发如同丝绸般柔顺,微微卷曲的发尾串着铃铛绳轻轻摆动,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犹如深渊光影般深邃明亮,在长长的睫毛掩盖下更显得灵动。
宫连虽十分疼爱这个小女儿,却时常放任她在天界中到处乱跑,而别家孩童自幼起便有专门的礼仪仙姑、教书仙伯带领。
离华见他们有倒也不羡慕,对她来说,在他们都困在宫殿中不知天地的时候,她已经率先将天界逛了个遍。
先是去墨云那里靡乐宫瞧瞧,再去珍馐坊将新研究的甜食一应打包带走,再去归觅苑处摘几朵散沫花、几簇槐花,将他们混搞一通,染几件鲜艳的裙子。
在一众流光的衣裙中,离华总穿着最显眼的颜色乱窜于其中,这要是换了哪个低等的灵草仙子,一定会被扔进忘川中忍受九世苦命轮回。
帝君怕年幼的离华受欺负,特赐她一银环,那银环上嵌着几个小铃铛,精致小巧使得离华爱不释手,整日戴着。
帝君告诉离华,这银环中藏着巨大的灵力,凡是不顺离华意者,甚至忤逆她的,她都可以借此惩罚那些人。
离华琢磨着银环,心生一计,她先是用银环将她所不满的仙官的腿部捆住,再将他们倒挂空中,如同咕蛹一般。这惩罚好比凡间的水刑,时间久了,头部就会一阵眩晕,浑身难受不堪。
当然,尴尬之景也随之发生。只见那些仙官求饶时口水倒流,又裙尾遮脸,使得离华很是为难,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衣裳湿透,不知是汗,还是口水,绝非其它着急之物。
若能承受住以上这些尴尬倒还好,可意志却受不了。离华很擅长打“持久战”,她不愿主动认输的性格,可是得到了这些骄傲仙官们的真传。
于是,灵力高强的大小仙官不得不畏惧这天上的“魔王”,尽量顺着小公主的意。
久而久之,来自银环的乐趣渐渐消散了,众仙官们碰见离华皆沉默不语,也不随意招惹她。只要离华找寻不到惩戒的理由,他们都可以幸运逃过一劫。
离华见情况不妙,主动出击,大肆捣乱。
她盯上了栖迟的新宫殿,决定放长线钓大鱼,于是耐心地等待栖迟将新宫殿筑好。
大事完毕那日,众筑殿小仙都松了口气,躲在一旁的离华也松了口气,他们一齐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喊道:“总算等到今天了。”,紧接着在殿外,小仙们大手一挥为宫殿撒上炫目的金粉,而离华小手一挥,那几根关键的支撑木材随之抽离。
一瞬之间,倒塌掀起的灰尘与金粉猛烈碰撞,十分绚烂奇葩,被这一幕所惊喜的小仙们皆趴地不起,一个个从喉中咳出细微的金粉,那样子甚是滑稽,引得离华忍俊不禁。
她有模有样地背着手走出来,登场挑衅道:“栖迟——你这宫殿修了这么久,竟是这么不禁碰。若是这工程困难,要不换个筑仙来?”
离华满怀期待地等待栖迟的谩骂斥责,可那栖迟一脸乌云,青筋暴起,不作回应便离开了,其他的小仙跪地不起,掩着头生怕离华点到他们,离华踢踢他们也不敢做什么,她的长远布局简直如同这新宫殿般落得了一场空。
然而,离华以为是还不够过分,便又将北水倒满墨汁,让花仙无水可灌;再在路上幻影出个巨洞,让众仙官受尽惊吓。那些神仙也是好脾气,皆隐忍不语,离华日日竹篮打水。
一日,离华听养花的小仙们说,北冥殿中的小殿下乖巧懂事又聪明伶俐,要比瑶芳殿的那位好不知多少倍。离华决定会一会这北冥小殿下,乖巧之人更容易中她的计谋,要是他能合她意,别说是仙子们喜欢他,离华也会喜欢他的。
这北冥小殿下师从乌桕,坐于殿外枫树底下,整日学业贯穿。有乌桕在场,离华不知怎么单独对那北冥小殿下下手,她不知不觉躲了整整一日。
那北冥小殿下承师之教诲,脸上如沐春风。反观离华像是反过来被捉弄了一日,脸色苍白,无任何颜色。昏昏欲睡之际,隐约见乌桕离开,这才恢复神智。
她见小殿下仔细地整理好一册册竹简,灵敏意识到那是他重要之物。于是,她把手一挥,那竹简被她拆落一地,只留下一册完整的。
小殿下一时瞠目结舌,不明所以,见一人出现在他跟前,迅速拾起完整的那册,玩弄地看着他,他大吼道:“你是谁?!还给我!”
“要想我还给你,只需你去外面跑一圈,大喊不喜爱听乌桕说话,这样,我就还给你。”离华边吓唬着他,边期待他快对自己动手,或是说出忤逆不堪的话。
“爹爹!娘亲!”怎料他非但不害怕,还往另一处高声喊着。
这可吓了离华一跳,从前她捉弄谁,可没见喊爹娘,如今也没有应对策略,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喊去。
只听得他就这么一句句喊着,一声更比一声高,那爹娘在离华心中的地位被衬托得同帝君般厉害,使得她不明胆怯。
那小殿下转过头向她说道:“你是哪宫的仙童,看你这模样,应是偷跑出来的。”
“嚯!”离华感觉有些好笑,忽然察觉到一阵气流的浮动,许是厉害的爹娘来了,她将那册竹简扔还给他,就在那两人出现之时,竹简瞬时爆炸排排掉落,一副北冥小殿下自个人毁了的假象。
“爹爹娘亲,这不是我干的……”他哽咽道。
“那这是谁干的?”爹爹说道。
“不知是哪来的调皮仙童,许是看这些东西喜欢,想要抢了去。”他委屈地擦了擦泪水,离华心中无奈道,谁喜欢那东西。
“那你怎么不阻止他。”娘亲边捡起零乱的竹简边说道。
他有理有据地说道:“平时爹爹娘亲都教我,对人对事不可随意动武。”
“阻止它又不是动武。”爹爹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北冥小殿下的头。
“动手不就是动武吗?”北冥小殿下低声疑惑道。
爹爹娘亲相视尴尬一笑,忽而,爹爹似乎想到了什么,刹那间收了悦色,厉声说道:“守墨,竹简之事,我和你娘暂且信你。不过,另一件事,你可得好好解释,”他摆正了姿态,继续严肃问道:“你今日为何赖床不起,还迟了一个时辰!让乌桕玄君好生等着。”
“我,昨晚子时才睡……平日里,商陆都会叫我,今日他没有叫我……”守墨神色飘忽地解释着,话未说完,便被爹爹随之而来的怒吼吓了一跳——
“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竟委罪于人!过而不能知,是不智也;知而不能改,是不勇也!今日,你在这跪两个时辰好好反思!”
“爹爹娘亲,孩儿知错了,学了一日?枵肠辘辘,求爹爹娘亲饶了孩儿这一次。”守墨的哭声如同暴雨一瞬激发,泪水从眼眶中倾泻而出,他的小手抓着衣服,抽泣着,宣泄着自己的悔意。
可是爹爹娘亲并无一丝饶恕的意思,转身愤愤离去,留他一人伴随着散乱的竹简,低头跪着。
反观那离华日日午时才起,从未有人因此训斥她,刚刚那番话也顺道给她来了一击。
她看着那北冥小殿下抽动的身体,有些怜悯,她思忖道:如果这是过错,那我平日做的那些,怎没人如此重罚我。还是说这区区贪睡之事,竟比一座宫殿塌损更严重,甚是可怕。
想来想去,离华像是进入死胡同,如何周旋都出不去,倒是见那北冥小殿下哭得十分悲惨,默默从袖中飞出许多细布条,将散乱的竹简捆回原样,而后悄悄回到瑶华殿去了。
此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