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笼独梦 第12章 十一、诡计多端

次日清晨，阳光洒落宫阙，清幽静谧。

二人一同用完早膳，瑾殇轻挥衣袖，唤出浮光，轻轻将其置于青石板上，言道：“今日，学那使用法器之术。”

离华秀眉微蹙，面露疑惑之色，瑾殇见状，继续释疑：“是如何使用他人的法器。天界法器，皆具灵性，往往唯主人所唤。公主可知，若他人欲夺而用之，当如何是好？”

“想必需是那至纯至善之人，方能驾驭。”离华背手而立，言辞间颇为正色。

“……”瑾殇沉默片刻，方缓缓言道：“……却也并非如此。即便再唯一、再有灵性的法器，若遭人强力控制，挣脱不得，终是会屈服的。”

“诡辩之词。说白一点。”离华道。

“欲驯服法器，有三法可选，公主可任选其一。一者，耐力。犹如两虎相争，久久僵持，看谁先露怯意；二者，强制。法器欲往东，而灵力高强者可令其往西，法器的每一处，皆需控制得当，使它连挣脱的余地都没有；三者，通灵。法器多骄傲倔强，越是谄媚之态，它越是不喜。”

离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饶有兴致地问道：“师父以为，我会选哪一种？”

瑾殇心中警觉，此问颇为尖锐，若答得不好，恐惹公主不悦，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回道：“定是那最难之法。”

“就这一把剑吗？”

“此术练成，需假以时日，公主莫急。”瑾殇耐心解释，离华沉默不语，凝视着地上的浮光，心中似在默默筹谋。

今早，兰亭传来讯息，召众仙官前往集议，眼见时辰将至，瑾殇与公主暂别，转身欲去。他忽而心生忧虑，此行不知何时归返，于是缓缓驻足，转身对离华说道：“殿下今日早起修炼，若感饥饿，树阁中有几枚新鲜苹果，乃昨日丹笙殿下所赠。”

“知道了。”离华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瑾殇从未见过她如此兴奋的神情。她今日身着一袭红衣，宛若火焰在身后熊熊燃烧，垂眸望向地上的浮光，目光凛冽，似要将浮光“碎尸万段”。瑾殇心中一阵颤抖，不安地前往兰亭。

兰亭之中。众仙官汇聚一堂。

帝君神色凝重，气氛压抑至极。

待众人到齐，帝君沉声道：“昨日，泰和国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其速度之快，手段之残忍，待巡查的卫仙赶到时，已无力回天。”众人皆哀叹连连，太子亦面露悲愤之色。

帝君继续说道：“然而，在那废墟之中，发现了一把红伞。”

此言一出，瑾殇的瞳孔骤然放大，一抹惊愕迅速闪过。听到“红伞”二字，众仙顿时议论纷纷，皆在追忆那几百年前的战役——

“当年那个逃脱的，至今仍没有抓住。”

“可不是嘛，听说此事乃瑾殇神君负责追查，办事不力啊，若此次真是那逃犯所为……”

“还不知他是否故意为之，当年他对待司命那般无情，如今却一副正直模样。性情真能大变？”

“瑾殇？”帝君唤道。

“臣在。”瑾殇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红伞主与那逃犯一直交由你追捕，你却一直未能将其擒获。此事一出，你该如何解释？”帝君厉声道。

临枭立于太子身旁，眼眸中难掩得意与喜悦。

瑾殇从容不迫地回应：“帝君交付的任务，臣不敢有丝毫懈怠。就连新来的临枭仙君，臣也曾为此事审问了一番。”临枭未曾料到瑾殇会将自己卷入其中，他嘴角微微抽动，目光紧盯着瑾殇那镇定自若的模样。

瑾殇有条不紊地继续说道：“至于这红伞……臣昨日正欲禀报一事，只是此事颇为古怪，臣尚有许多细节未曾想通，故而……”

“有事便说。”帝君打断了瑾殇的话。

“臣昨日看见临枭仙君——手中也持有一把红伞。”

兰亭之中，哗然之声再起。临枭立于太子宫连身旁，只见宫连脸色瞬间阴沉，默默皱起了眉头。

临枭嗤笑道：“仙君此言差矣，臣何时有过那样一把伞？”

“帝君，如此重大之事，臣岂敢妄言？依臣之见，那人敢将红伞留在现场，便是挑衅天界之举。如此说来，他若知晓是臣负责追捕他，也定会在臣面前做出此等挑衅之事。这怎会是妄言？”瑾殇振振有词地辩解着，全然不顾临枭的反驳，他只想将临枭一并拖入这局中，以搅乱局势。

泰和国灭，兰亭故意制造这莫须有的事端，以给众仙官一个交代。他一面要替临枭背锅，一面还要配合帝君。要想一举两得，实属不易。此事，自然是越乱越好，让旁人捉摸不透。

众仙官闻听瑾殇之言，风向陡转，私下里交头接耳道——

“昨日，我好像也瞧见那临枭手持一柄红伞。”

“如此说来，我亦仿佛有所见。”

“我未见之，然瑾殇与临枭初识，不至无端诬陷。或许真有其事。”

“那临枭高傲异常，似有故意挑衅之意，莫非真与红伞之主有所瓜葛……”

“轻声些，莫让太子闻之。”

字字句句，清晰可闻，临枭的眼神冷冽如刀，嘴角勾起一抹狰狞扭曲的笑。

临枭暗想，若一味辩解这莫须有的红伞，无论有无，这件事都和自己扯上关系了，断不可如此。临枭与瑾殇争斗多年，对瑾殇行事颇为了解，此等陷阱，临枭岂会愚蠢至主动踏入。

此刻，他只需转变话题，抽身而退，周遭言语，任其纷飞，不过一群吠影吠声的卑微仙灵罢了。

于是，他上前一步，神色冷静，缓缓言道：“帝君，臣从未有过红伞一柄。”言罢，侧身望向瑾殇，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瑾殇仙君昨日不知何故，眼眶微湿。臣斗胆猜测，仙君或许视线模糊，一时看错。”

临枭退一步，心中暗喜于自己的巧妙回击，余光瞥见瑾殇的神情，却见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临枭的心思还是过于复杂，瑾殇所求，不过令临枭自太子之侧挺身而出，仅此而已。至于瑾殇的真身，他在天界盘桓数百年，若仍无法隐匿行迹，实属无能之辈。换言之，帝君与太子生性多疑，这几百年，岂会不加以试探？

临枭不解地凝视瑾殇，但见其一脸谄媚之态，言道：“臣——自然是因为泰和国的覆灭而痛心疾首。昔日臣懵懂无知，未解苍生之苦，后经帝君悉心教导，方知需心怀天下，悲天悯人。昨日闻此噩耗，更觉帝君教诲之深意，以及苍生之不易。”

众仙闻言，无不颔首赞同，或以为瑾殇故作姿态，或以为其真情流露。此刻，正值附和之时，亦是奉承帝君、表明立场之机。

临枭面色骤变，紧绷如弦，他意识到自己太想去攻击瑾殇，导致瑾殇无论是暗地还是明面地攻击他，皆可轻易将其引出。而临枭，又自信满满，自以为无论从何角度反击，皆可使瑾殇身败名裂。然他未曾料到，只要自己开口，多言数语，瑾殇便能借此机会，巧妙转移话题，好一个混淆视听之计。

他气得咬牙切齿，更令他心生畏惧的是，瑾殇似乎别有图谋。

临枭强颜欢笑，言道：“帝君慈悲，”言罢，众仙皆紧随其后，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临枭又续道：“然此亡国之祸，实乃瑾殇仙君失职所致，仙君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未曾对此有所表态。”

瑾殇正色道：“帝君，泰和国破家亡，臣深感自责与悲痛，臣愿领罚，请帝君降罪。”

场面一时寂静无声，众仙面面相觑，暗中窥探帝君的反应，心中皆暗自思量——

方才还带头颂扬帝君之慈悲，转瞬间，瑾殇竟恳请帝君施以惩戒。且不说瑾殇将红伞主之事搅得混沌不清，更未承认自身失职之过。此刻领罚，领的是没有保护好苍生的罚。如此说来，在场诸仙官皆有其责，均应受罚。

适才那些随声附和的仙官，此刻进退维谷，仿佛被瑾殇卷入一场漩涡之中，先是被他救起，转瞬又被他轻易拽落。

依帝君之意，原是欲令瑾殇径直认罪。然瑾殇却故意周旋，意在观察何人急于将罪名强加于他——

“帝君，”宫连蓦地挺身而出，言道：“瑾殇处事不力，迟迟未能擒获罪犯，任由其肆意妄为。依仙律，应罚其于每年泰和国难之日，承受八十八道刑鞭。”

见帝君神色略有缓和，瑾殇当即俯身道：“臣甘愿领罚。”

于是，帝君应允，众仙官遂各自散去。

临枭面露幸灾乐祸之色，低声向瑾殇言道：“瑾殇神君似乎颇为能忍，这八十八道鞭子对你来说，恐怕也不算什么吧。”

“再说吧。”瑾殇淡然回应。

“再说？”临枭哭笑不得。

“泰和国难，并非今朝之事，仙君理应比我更为清楚。这鞭子啊……”瑾殇欲言又止，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以戏谑之态言道：“近来时常健忘，只盼下次能记得前去领罚。”

此等情形，皆在瑾殇意料中。临枭顿觉自己才是那真正被审问之人，他虽看出瑾殇另有图谋，却未知晓在这天界中，瑾殇实为帝君的心腹。

见临枭怒火中烧，瑾殇不欲再与其纠缠，遂快步离去。

一早上唇枪舌剑，瑾殇颇感疲惫。待他回到落霞宫，推开宫门之际，一柄利剑猛然向他袭来，吓得他猛然一惊，睡意顿消。那剑稳稳停于他眼前，他侧首望向剑后，只见离华正坐在台阶之上，手中握着半个苹果，也正侧头向他看来。

见瑾殇归来，浮光剑竖立于半空之中，缓缓飘至他身后，随着瑾殇缓缓前行。

瑾殇缓步至离华面前，询问道：“公主，练得如何了？”

“还行吧。如今已能剑指原主人了。”离华轻咬一口手中苹果，言语间略带含糊。

“浮光不是感知臣来，才跟在……”瑾殇话语未竟，忽而转念，心生疑虑。浮光适才确是指向他，若再进一步，恐双目难保。

瑾殇正自沉思，忽被离华打断：“青丘的苹果，真真美味绝伦，我愿意顿顿吃这苹果。你吃吗？”

瑾殇确感口干舌燥，遂微微颔首。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幕，令他久久难以忘却。

离华先是自然驱使浮光至其身前，复又轻巧地掷起一颗苹果。剑光如织，苹果瞬间被一分为二，匀称无比。她与浮光配合无间，浮光身上毫无被驯服之迹。

瑾殇此生未体验过如此复杂的情绪，它们像是尘封了许久，一时苏醒在心头打闹。离华将另一半苹果递入他手中，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剩下的那一半也塞到瑾殇手中，随即跑开了。

瑾殇骇然望着他视若珍宝的浮光之上，犹自留存着的那抹苹果汁渍，于阳光之下闪烁着香甜的光泽，他心痛难当，无助地阖上双眸，久久未曾睁开，只盼这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幻象而已，幻象而已，呼——”

待他深呼一口气，缓缓启眸，见离华又怀抱三枚苹果，匆匆而至，天真无邪地道：“你够不够吃，我还想吃，打算再切三颗！”

瑾殇茫然凝视着那三枚苹果，只觉视线愈发模糊，仿佛又再度阖上了双眸。

他苦笑连连，言道：“公主，且不论这苹果，你可知剑……”

“剑？”离华眉头微蹙，警觉地打断道。

瑾殇一时失言，慌忙解释道：“非是此意，臣是说，公主可知这剑，平日里皆用以取人性命，其上沾染了无数鲜血。再者，公主细细观之，这浮光实乃上上之选……”

“脏？”离华以一字概括之。

“也是的……”瑾殇妥协道。

“行吧。”言罢，离华力大如牛地将苹果掰成两半，将另一半递给瑾殇，一脸认真地问道：“那你还要吗？”

此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