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有重日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爹爹，我在这里”小凤梧躲在梧桐茂密的枝丫中，向来寻找她的凤皇张开她稚嫩的双手。

天真可爱的女儿张开双臂自梧桐上飞下来时，凤皇宠溺的腾空而起化身凤凰，安稳的接住女儿想着三十三重天太阳神所在的地方飞去。

“飞喽”小凤梧趴在凤皇柔亮的凤凰羽中高兴的拍手。

在天际，凰后和凤溪，凤止早已在等候，逐日。是凤凰族的最爱。

凤梧还小，尚没有能力变回原身，她的逐日，一直都是由家人带着她完成的。

“小梧，抱紧爹爹”凤皇奋力挥动双翅，冲向太阳的深处，那里有最为精纯的太阳真火，是他凤凰一族提升修炼最好的辅助。

为了女儿平安的成长，家里几人商议下，想出了这个增进修为的办法。

显然他们的用心，女儿很喜欢。

“等等我们”凤溪和凤止在身后追逐，想要让妹妹来自己的身边。

“爹爹，快走，小梧是第一”凤梧转身给兄长他们扮了一个鬼脸后，大声的喊。

乖女的愿望自己当然是要完成的，凤皇加快速度，一眨眼便不见了他们的身影。

凤溪和凤止无奈的停下赶超的翅膀，“阿爹，每次都是这样”，他们也想和妹妹一起腾飞啊。

在一旁护着他们的凰后安慰哀怨的兄弟俩“你们还是孩子，阿爹是心疼你们”。

三十三重天是寂静无声的，古板的教条压制住所有人的热情和冲动，他们按部就班的生活着。

不知是从什么开始，每隔一段时间，他们总会看见，金光璀璨的凤凰朝着光芒四溢的太阳神飞去，他们所到之处飘落点点金光，点亮了暗沉的神界。

离渊在宸光殿外一眼看见在欢呼的小人儿，嘴角隐秘的勾起，真是容易满足的小孩啊。

日渐长大的凤梧，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变回原身，和家人一起逐日。

爹爹和兄长背着自己的一起逐日，固然是舒服，不过，单独飞行的刺激感是绝无仅有的，她喜欢冒险。

每一次逐日之后，凤梧都双手合十，虔诚的向太阳神许愿，快快让我长大吧。

终于五百岁的生辰在凤梧日复一日的期盼中如期而至。

化为金色凤凰的凤梧连和离渊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心急如焚的朝着凤凰山飞去。

现在她就要和家人一起实现她的梦想，独立的飞翔，然后和他们一起奔向热烈的太阳神。

在落地后，她拉着凰后的手，小可怜的撒娇，表达自己迫切的愿望。

在场的几人，无奈相视一眼，低头答应，不是他们拒绝不了，实在是‘敌人’可怜又可爱，他们舍不得她失落。

“好哎”凤梧高兴的拍手，不甚熟练的化为凤凰的样子，招呼家人快走。

凤凰一家四人，默契的轻叹一口气，化身。追上小公主，实现她小小的愿望。

越来越接近的太阳，凤梧转头正想催促爹爹，娘亲和两位兄长快一点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边只有自己。

“兄长，你们去哪里了”凤梧感知到什么，跌跌撞撞的原路返回。

她一路寻找，家人凭空消失般，再无踪迹，“爹爹，娘亲”不死心的凤梧找遍凤凰山。

可是平时热闹的凤凰山，死寂的没有丝毫的生气，凤梧停在变得干枯的梧桐下，她发现凤凰山竖满了白幡，白幡下是座座新立的墓碑。

“十二，该走了”凤梧抬眸望向随风摇曳的白幡，依稀看见至亲和蔼的模样。

她无力的靠在梧桐上，跌落在地。

“十二，十二”耳旁传来冥河的声音，头痛欲裂，眼前出现迭迭重影。

那是娘亲在叫自己归家，凤梧敲打自己剧痛的头。

我想要回家，凤梧抬起手想要追随家人离开的脚步。

凤皇扶着妻子，身后是凤溪和凤止，他们推开了凤梧拉着他们衣角的手，“十二，你忘了你的责任吗？”

“我没忘，爹爹”凤梧跪地向前爬行想要阻止他们离开的脚步。

凤凰族誓死守卫六界，承担起守门人的职责，六界苍生四海游河，皆是生命。

“孩子，你是娘亲的骄傲”凰后慈爱的弯腰抚摸她的头顶，“今后去过你的生活吧”。

“不”无声的呜咽，凤梧拼尽全力的想要抓住他们最后的影子。

再一次跌落无尽的深渊，她的人生是一个巨大的笑话，护不住家人，留不住离渊，让凤凰山白骨累累，再不见昔日的温暖。

彻底坠入黑暗时，凤梧想，终究是自己懦弱了吗？

不，她还有离渊，离渊会复活的，离渊......。

她挣扎的醒来，眼眸被白昼的强光刺激的留下眼泪，这，这是哪里，她不是在凤凰山。

“你醒了”冥河放下手中的招魂幡，心下大定。

她想起来了，从魔渊离开后，她陷入沉睡之中，现在将将醒来。

那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记忆从现罢了，她的至亲离开多年了，现在她孑然一身，为离渊的复活而奔波。

“我睡了多久”长久没有说话，声音嘶哑的如破旧的琴，粗粒刺耳。

“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年”

冥河一惊一乍的想起什么，起身去身后的书架上拿来一个木盒。

“你收好”。

凤梧适应了光线后，起身接过木盒来到桌边打开，里面赫然是龙骨箫。

她爱惜的拿起，仔细的抚摸龙骨箫上的龙纹，这是离渊身体的一部分，是他留给自己的念想。

“丫头，离渊还在等你”冥河来到她身边，“龙骨髓至今没有反应，关键在你的身上”。

凤梧收好龙骨箫后，转头打量一旁说话的冥河，只一眼，她震惊的睁大眼睛。

冥河满脸皱纹，皮肤松弛，原本挺立的腰身变得佝偻，如同耄耋老人。

“冥河叔，你怎么变成如今这样了”。

冥河伸手摸向自己满是沟壑的脸，“岁月的更迭罢了，我念着老友，等不及要去见他们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想起自己梦中的一切，凤梧终究低下自己高昂的头颅，是选择也是无奈，她认命了。

“离渊最后一魄是不是在您送给我的玉佩中”。

没有意外凤梧能够参透龙形玉佩的奥妙，他知道，他所求皆以实现。

“只有冥主能够催动龙形玉佩”。

“您知道，我沉睡的一百年里去哪里了，我回到了过去，再一次经历了我的过往”

不用冥河询问，凤梧自顾自的开始说着自己的梦。

“天道造就了所有的人，自然也玩弄了所有的人，我们像是棋盘上的棋子，他要我们走哪里，我们便只能去哪”

“我的出现，是为了让离渊坠入红尘，如果有一天离渊不需要了，我该去哪里”

凤梧从没有觉得自己有这一刻的清明，她参透所有，过往云烟，放下一切，才是放过自己。

“归来的离渊，他还是天道的宠儿，六界是他的囊中之物，贪嗔痴念关关皆过，他洗尽铅华，荣耀归来，已经不需要我这红尘之人了，对吗？”

冥河没有想到，不过百年的光阴，凤梧的大彻大悟令他心惊，尘封在她身上的枷锁和执念，片片消散，如今的凤梧已然超脱六界。

“丫头，你放的下吗？”她现在经历的，不过是冥河曾经走过的路，这条路是割心流血的路，放下了，不是不痛，而是变的麻木了，感觉不到了。

正因为他感知到自己的使命即将圆满，他再无执念，精气神也就没了。

“冥河叔，我曾得到过”凤梧没有回答，而是脚步坚定的离开屋子，她打开房门，外面是等候多时的云墨和白鹭。

停在原地，反复咀嚼凤梧话中的意思，冥河百感交集，时间是最大的杀手。

他杀死了我们的天真，我们的美好，我们的执念，只留下回忆中的酸涩。

凤梧她不是放下了，而是她懂得了取舍，她成为了一个合格的上神。

成为了让他心疼流泪的孩子，他曾经见证了她的幸福和快乐，却又不得不亲手打碎她的幻想。

一行人肃穆的来到天池边，凤梧拿出龙骨箫留恋的摩挲，这是她最后一次接近离渊。

今后她将会留在冥界，担起冥界的责任。

抛向空中的龙骨箫与龙形玉佩发出万丈光芒，天池的上空赫然出现一条金龙，那是离渊的本体。

“离渊不会忘记的”在凤梧飞向天池上空时，云墨轻声说道。

本以为是皆大欢喜的结局，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收尾，他心里苦涩翻涌。

她在乎吗？凤梧在取出伏羲琴弹奏《追魂曲》的时候想，她爱离渊，自然是在乎的。

但是相爱不一定相守，她爱离渊，更清楚他们的责任，上古神走后，他们是六界的新生，他们背负的是先辈的希望。

爹爹，娘亲，兄长，亚父，还有那些牺牲的人，只要她记得，他们永远都在。

《追魂曲》最后一个音符停止，她与离渊的结契也随之消散，而龙纹玉佩的碎裂，导致冥界动荡。

凤梧没有等到离渊醒来睁眼的那天，她把凤凰山交接给白鹭后，只身前往冥界，成为新的冥主。

作为第一代冥主的冥河亲手把冥界的印章交给凤梧后，大笑三声，从此下落不明。

凤梧推算过，冥河应该是去天外天做最后的了结。

随着冥河的离去，六界最后的古神陨落，六界迎来新的篇章。

六界翘首以望，祈求有一个和平安稳的未来，而能实现他们愿望的是，复活归来的离渊。

十天十夜，离渊睁开眼便看见守在自己身旁的云墨，除此外再无任何人。

他想问什么，却又想不起自己要问什么。

任由云墨高兴的拍打他的肩膀，说着什么，他再也不想回三十三重天云云。

离渊冷漠的打开放在肩膀的手，“是不是还有谁没来？”

他听见自己的语气里带有不易察觉的期待。

云墨下意识的挠挠自己的脸，他记得凤梧离开前的话，“没有啊，你是不是睡昏头了”。

尘归尘，土归土，她和离渊不会再有交集了。

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以为自己掩藏的极好，却忘记了眼前的人是谁。

没有时间给离渊在试探，随着他的复活，处理不完的事情等着他定夺。

在讨厌三十三重天的氛围，云墨也没有办法撒手不管，从旁协助离渊熟悉三十三重天，直至离渊彻底接手。

在处理到冥界的公文中，离渊望着“凤梧”二字，心中一阵钝痛。

“凤梧是何人，为何从不见她”。

“咳咳”被茶水呛到的云墨，连忙把茶杯放下，“冥主终生不离冥界”。

“那为何冥河可以”离渊收起这份关于冥界的公文，云墨如此失态，是否是认识凤梧。

这个问题云墨早有应对的理由，“你忘了他们三人不受教条约束”。

是很好的理由，离渊没有在问，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自己的异常，还有凤梧是谁。

不由得，离渊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娇媚的脸，那是凤梧？

心虚的云墨找借口离开了，并且再一次警告所有知道内情的人，不得泄露。

十二啊十二，你太小看离渊了，他终归是会记起的，到时你该怎么办？想想两人的黏腻，云墨打了一个冷颤，不如回天池几天。

说走就走，趁着离渊外出的时候，云墨悄悄离开了三十三重天。

“神尊，再往前五十公里便是冥界，您要去看一眼吗？”随行官小心的问着停在空中的离渊。

离渊背着的手摩挲着，这是他在思考。

最终，“不去了”他转身准备回三十三重天。

突然冥界传来一阵琴音，琴音柔和悠扬，离渊听出里面浓重的思念与哀伤，听者流泪。

是伏羲琴，离渊脑海里再次不由自主的说。

“伏羲琴是何人拥有？”驻足停了一会，直到琴音结束，离渊才往三十三重天飞去。

随行官不敢隐瞒，“是冥主凤梧所拥有”。

又是凤梧，离渊思索着向宸光殿走去，当他路过清思殿时，他情不自禁的推开清思殿的大门走了进去。

“离渊，你来啦”他依稀见到一个娇俏的小姑娘奔向自己。

他走进寝殿，那里的风铃在叮叮作响，好像小姑娘明媚的笑声。

在清思殿的每一次，离渊总会见到一个小姑娘的幻影，她或坐或趴着看书，更甚者她会去清思殿的梧桐树下荡起高高的秋千，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那天，离渊在清思殿一坐便是一天。

后来，离渊觉得自己病了，他的心空了，犹如行尸走肉，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人是他的魂，他的心。

他避开神界的神，走过所有的地方，见了所有的人，都找不到那个拿去他心的人。

“凤梧公主真是可怜，我们大家都还在说，神尊归来，他们的婚礼是不是可以举行了，哪能想，落得这样的结局”一小神在和好友轻声讨论。

“是啊，冥界地处黑暗阴冷噬魂，百鬼相伴，数不清的阴灵不休不止的嚎叫，除冥界之人，谁也不愿意踏足冥界，神界谁不知道，凤凰最爱热闹，凤凰一族当年何其风光，唉！”两人窃窃私语着，待看见其他神路过，眼神惊慌，止住话头，快步离开。

他与凤梧有婚约？离渊心头震动，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他一点记不起。

他脚步漂浮的向宸光殿走去，来到门口只见随行官拿着一个琉璃球准备离开。

离渊停下脚步，伸手拿过，他确信这是自己的东西。

拿过琉璃球的一瞬，离渊的脑海里浮现自己复活前的种种，皆是和那个小姑娘有关的。

而那个小姑娘叫凤梧，离渊大惊，随后脚步不停地向天外天飞去，他要一个真相。

而消失已久的冥河最后留下的残魄，等候多时。

当年的四人，唯有凤皇留下血脉，不管是出于他们的情谊，还是因为对凤梧的喜爱，他都要为她做一点事情，小丫头太苦了，他不忍心让她失去最后的幸福。

冥界

五十年匆匆而过，凤梧她从头开始，在青衣的帮助下，重新学习有关冥界的一点一滴。

她很忙，忙到自己有时都忘了自己是谁，自然也没有时间悯月悲伤，冥界也无月亮供她思念。

来到冥界，她发现，冥河为战争牺牲的神，人，仙，妖，雕刻的长生牌。

她看着长生牌上熟悉的名字，眼角的泪干枯，再也无法流出，即使是血泪。

过眼云烟，要说放不下的便是凤凰山，即使白鹭在守，也无法让她的愧疚减少，她不能再去看望他们了。

每天为他们做法上香已然成为她必做的事情，她仍然抱有希望，却不在执着。

她适应了冥界的生活，逐渐忘记了过往的一切。

只是，在夜深人静时，她摸着脖颈间的龙鳞，抬眼望去，满室的孤寂与荒凉向她袭来，和她前生的幸福产生巨大的对比，使她蜷缩一团，明明是属火的凤凰，却冷到发颤。

尘埃落定后留给凤梧思念的，不过只有伏羲琴和龙鳞罢了。

夜晚，凤梧抱着伏羲琴再一次去往梧桐山，这是她来以后栽种的。

凤凰族爱梧桐那是骨子里，血液融为一体的热爱是无法割舍的。

只是今天的梧桐山不同寻常，似乎有外人的气息。

凤梧警惕的上前，却见漫天的梨花从天飘落，让她想起当年在凡世的梨园。

她面色怔怔，眼里闪过怀念。

不过随后她怀疑起自己的眼神，离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收起伏羲琴，不由的抬手轻揉自己的眼皮。

“我丢失了我的护心鳞，现在我来找她”一袭月白色的着装的离渊翩然出现在凤梧面前，恰如他们初见时的那般。

凤梧潜意识的伸手摸向脖颈，“那你找到了吗？”

梨花飘落在他们的头发，他们的肩膀，为他们镀上一层圣洁的光。

眼波流转间，他们对彼此的渴望，促使他们接近，离渊牵住她冰冷的手。

温暖的气息自指尖传递到冰冷的血液中，让凤梧冰封的心，豁然开朗。

那年，至亲陨落的消息，她自责和伤心缠绕着她，她的世界一度崩塌，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往日风采。

是离渊，他力排众议，和她结下神契，坚定的告诉她，“我会是你的家人”

他的手一如现在温暖，凤梧看着两人相扣的人，嘴角轻抿，露出浅淡的笑。

离巢的孤鸟终于找到挚爱，停下无止境追寻的步伐，今后她不在畏惧冥界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