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做完,江暄脱下手套。
头顶的日光光线明亮刺眼,江暄的眼镜镜片蒙上一层镀金白光,什么东西都看不真切,自然也看不清四楼楼顶的情况。
他回了头,双眸被太阳光刺得有些泪光,眼前还黑晕一阵,江暄闭眼稳了稳,等眸眼恢复清明之后抬腿往楼道走去。
昨夜被那女人狠踢了几脚,江暄腿有点瘸,走了好几分钟才上四楼,铁门当前,他没进去,就站在门口,双眼随意扫视一圈,在顶楼边上那个清丽身影上停驻了目光。
“死者在哪里?”
“昨晚确定死亡后已经运回了队里。”
“尸检结果出来没?”
“还没有,目前只知道死者皮肤大面积烧伤。身体多处也有坠落产生的刮擦伤。”
话到此处,谢云衿这才开始环顾起案发地来。
这个现场,太过明显,一眼过去便能发现满水泥地板的泥鞋印,看花纹与形状大小似乎都是一双鞋留下的,旁边,技术科痕检同事黄缘正在对其中一枚清晰鞋印进行测绘提取。
谢云衿虽是外勤科的,但干刑侦的,尤其涉及到现场勘察,若是对痕迹都不敏感,将会错过非常多的线索。
这枚鞋印纹路清晰,压重点压重面明显,花纹比较细小,弓腰处无花纹,后跟是粗波浪形花纹,鞋长目测27厘米左右,谢云衿一眼看出这是一双男式皮鞋。
昨夜八点,临江市一场大暴雨瓢泼而下,露天楼顶,泥鞋印要是之前就有,定是被冲得渣都不剩,由此,鞋印只有可能是在雨停后留下的。
谢云衿蹙眉,轻声问身边的罗宇超:“死者脚上穿的什么鞋?”
这个问题抛出,彻底将罗宇超问住了,虽然两个小时前是近距离看过死者遗容,可惜他神经大条,完全没注意过死者的穿着情况,因此,此时也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罗宇超窘迫之际,后面有人替他解了围,一个清冷透寒的男声:“42码的皮鞋,七成新,牌子是日鑫。”
接着,蹲在地上的黄缘昂头看向谢云衿:“地上的泥鞋印也都是42码的皮鞋留下来的,大概率就是死者的。”
谢云衿点点头,目光往前,发现越靠近楼顶围栏,地板上的泥鞋印就越杂乱,除此之外,地板上还有两道明显的鞋印滑痕,围栏上也有不明刮痕,看到这些,谢云衿眼前似有画面,她好像看到浑身是火的死者痛苦哀嚎不停跳跃,最终不慎跌落的场景。
思绪回转,谢云衿视线挪向旁边,凌乱泥鞋印旁的水泥地面有处明显燃烧过的痕迹,呈黑褐色,很大一圈,形状不规则,谢云衿抬腿走过去,刚准备蹲下身看个究竟,身后,那声音继续:“是汽油在地面燃烧后的留下的痕迹。”
谢云衿眯了眯眼,并未回头,昨夜灭火,她确实在死者身上闻到过浓郁的汽油味,即便如此,谢云衿依旧坚持亲自查看。
她冷静了会,双膝跪下匍匐地面轻轻嗅了嗅。
尽管是日照与通风都无比充分的露天环境,但谢云衿还是捕捉到了微弱气味,确实是汽油无疑。正欲起身,身后男人再度开了口:“死者身上被泼了汽油。”
男人的声音一直响起,让谢云衿的思绪滞了几秒,她视线往前,看到粗糙突然在顶楼围栏角落里发现了一小块不明物质,黑色的,想必昨晚地面剧烈燃烧的汽油未曾波及到它。
谢云衿捻起来看了看,很轻,不是石头,条状的,长度大概在1到2厘米,有点湿,边缘线条很规则,也不像动物粪便,像是人工产品,她将之放到鼻子下轻闻,有特殊气味,是香味,很淡很熟悉,是未燃完的——
蚊香。
常见的廉价驱蚊产品。
谢云衿抬眼:“给我物证袋。”
江暄站在铁门旁,敛眉平静看着那个趴在地上的身影。
她的声音不大,却极有力度,如沉重的鼓点一般敲击江暄沉寂的心。
依旧是让他极度不淡定的熟悉感,如昨晚一般。
而这头,谢云衿已经接过了罗宇超递过来的物证袋,将之扔进封好起了身。
她终于转了身,眼睛直视正前方的男人,神情从容不迫。
而江暄眸光汇聚到一点之上,到这时,他才终于看清了这女子的真面目。
像,太像了。
分明是一个人的长相!
她五官生得清伦英气,却并非是时下流行的美。她不白皙,皮肤上也有瑕疵,双颊边分布着些许因日照风吹留下的雀斑;她不细瘦,身材却匀称有力,手臂和长裤包裹下腿上都有因刻苦训练留下的肌肉,她没有化妆,脱离了脂粉与红唇,却更能彰显轮廓的英挺出众。
声音像五官像,只是穿衣打扮神情动作完全不同。
江暄印象中的那个人,叛逆乖张,张扬爱笑,脸上妆容精致,当年活脱脱就是个不良少女。
可眼前这个人,休闲便服,未施粉黛,眸光锐利,是动作利落行事谨慎的刑侦队外勤科二组组长。
说实话,尽管长得如此相似,江暄还是很难将两者联系起来。
正当他混乱之际,谢云衿已经到了他的面前,脸上没有表情,摘下手套伸手过来,声音也不卑不亢:“我是谢云衿,外勤科。”
谢云衿。
他心里默念一遍。
昨晚初听此名时江暄就觉得耳熟,连夜拜托熟人调查,意外发现,这人竟然也在云澧区刑侦支队工作,因此,对于今天的见面,江暄并不感觉意外。
江暄低头看着她的手指,修长圆润,指尖在日光照耀下似在跳跃发光。
江暄看了许久,看得入迷,终于理智战胜情感,他轻咳一声,极力拉回思绪,手握上她的,凉意传来,江暄神情极力保持波澜无惊。
“我是江暄,法医科。”
“你好。”
“你也好。”
两人分明只说了只言片语,甚至连眼神都很少交汇,可就是这短暂的寒暄,让旁边看着的罗宇超生出了些异样感觉,直觉他们应该不是初见这样简单。
为此,罗宇超还颇为疑惑地发问:“谢组长,你和江法医是认识吗?”
谢云衿抽回手:“不认识。”
“不认识”这三个字冷漠迅速地撇清关系,莫名让江暄心底不悦。
镜片后的目光冷沉深邃,英俊面容上却浮出一抹玩味笑容,似要通过眼前这张相似面皮看破她隐藏的内心。
江暄明明内里翻江倒海极度不淡定,声音却慵慵懒懒,话里似乎还有些调戏意味:“不认识?我怎么觉得谢组长很像我的女朋友?”
一听此话,罗宇超惊掉下巴。
这……撩人也这么大张旗鼓的吗?工作时间,众目睽睽之下!
罗宇超摆摆头,心理活动丰富多彩:新来的法医还是太年轻啊,就知道看脸行事,在刑侦支队找对象,光看脸行吗?也不打听打听谢云衿其人,美则美矣,性格极差,谁能和她处下来我能叫他爹!
谢云衿面上表情无异,她瞥了江暄一眼:“江法医,你搭讪的技巧未免太拙劣了些,哄些小姑娘或许有用。”
江暄眯起眼眸,一字一顿:“我并不是搭讪你,我说的是真话。”
谢云衿轻笑:“我记起昨晚在街上与人发生冲突打了起来,走前还不小心踢了他几下,今天看江法医眼熟,不会就是你吧。”
她说得坦荡,让江暄扯扯唇角:“是我。”
“你搭讪我不会是怀恨在心报复我?”
同事们投过来的探究目光太过聚集,似乎都被两人的对话吸引了,江暄不愿拖慢工作进度,轻笑一声,于是顺着台阶下了:“我很记仇。”
“那就不好意思了。”
话音未落,不远处正在搜证的警员高声喊了一声“谢组。”两人你来我往的不知所谓的试探这才戛然而止。
“这里有重要发现。”
谢云衿没迟疑,转身便往声源地快步走去,那里是楼顶中心位置,距离死者的坠楼地有好几米的距离,堆放了许多东西,都是些杂物,油漆桶废弃沙发桌子腿什么都有。
“什么发现?”
警员伍方昂起头,顶部日光让他下意识促起了眼:“在杂物堆里面找到了这个。”
一个打火机。
谢云衿沉眉,重新戴好手套接过来详察几秒。
亮黄色,空的,塑料容器里没有一丝液态丁烷,做工粗糙售卖廉价,楼下超市零售架里,这玩意儿不会超过两块钱。
谢云衿将之拿到眼前尝试打火,咔嚓咔嚓好几下,不出所料,一点火星子没冒出来。
她沉默片刻,麻利将之塞进物证袋里,又开口问:“还搜到什么东西?”
伍方指了指:“都在那里。”
谢云衿拔腿走过去。
纸箱里的物品不多,一眼便能看完。
一个空矿泉水瓶,底部残留淡黄色液体,谢云衿将之拿起放到鼻下轻嗅,里面是汽油无疑。
一个矿泉水瓶盖,边缘发黑,有被燃烧过的痕迹。
一台手机,六成新,屏幕碎裂厉害,谢云衿尝试开机无果。
此外,还有三截黑色条状物,一两厘米长,看起来有些潮湿,应该与昨夜的雨有关,谢云衿闻了闻,与她刚刚发现是同一种东西——蚊香。
谢云衿双眸狭促,将这四枚蚊香逐一摊开于手掌观察比对,同时心中默念。
都是黑色。
种类相同,廉价且常见。
长度相当,质地潮湿,一定在不久前被水浸湿过。
一头都点燃过,呈内凹状,另一头截断面很不规则,像是被随手折断一般。
“罗宇超!”谢云衿突然出声。
“在呢。”
“这东西是谁发现的?”
“谢组,我!都是我发现的!”
“在哪发现的?”
罗宇超像个急于证明自己厉害的小孩,话里行间都透着兴奋:“第一个是在这里。”
谢云衿快步过去,蹲下来看了眼,在地上发现干涸在水泥地面上的黑色蚊香灰。
昨夜那么大的雨,如此露天的地方,蚊香灰不仅存在,还保存得这么完整,足以证明是雨停后出现的。
谢云衿皱眉,又如法炮制般看了其他几个地方。
强调一下:现代架空,案件与设定全部虚构,勿代入现实。
感谢小可爱们的鼓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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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4:坠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