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顺着来时的路往外走,刚才大眼瞪小眼的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都机灵地去扫那被劈成废墟的回廊了。搬石块的搬石块,挑水的挑水,大晚上硬是强迫自己清醒干起了活,心中兴许暗骂着这几个够虎的人。
能在大宅子里干活的下人哪个不是人精,刚才新纳的小妾院里丫鬟传出来消息,老爷没有任何危险,因而此时没人去内院查探情况触霉头。
一看刚才杀进内院的一群人又轰轰烈烈地走出来,他们都小心翼翼地让开了道,只心道这些祖宗可别再劈坏什么了。
几人一路从忙碌的下人身边走过,韩非不好意思地又作了个揖,闹得丫鬟小厮连忙避了避,在石块堆积的废墟中让了一条出去的路。
四人出了太守府,老秦转而对柳璟和丹绛道:“两位恩人若是不嫌弃,今晚就在我家歇脚,每日再帮忙想想对策可好?”见柳璟点头应下,丹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又看了看韩非:“这位少侠可要一起?”
韩非摆了摆手:“今夜之事我或许要回去报于掌门一议。”
一来落脚地还没建好,他身为掌门大弟子出来一夜是要有个交代的,二来既然来此便要庇佑百姓,回去寻求门派帮助实为上策。
柳璟略加思索:“不知韩兄明日辰时可否与我在昆山派一会?我想昆山派掌门也该拜访。”
有韩非这个乾坤派掌门大弟子在,昆山派掌门会给个面子见他们的。
韩非自然应下:“那便如此,明日见。”言罢身形一闪就往门派所在方位飞身而去,看得出是火急火燎。
老秦见韩非走后长叹一口气,那颓靡样子又显露出来,眼眶又红泛起来。
还是没有人贩子的动向,他家婆娘到底还能不能找回来呢。
柳璟见他这样极浅叹了口气,安慰着:“别多想了,明日我们去昆山派再问问线索,会有法子的。”
老秦热泪顿时盈眶:“好,多谢恩人。”
柳璟默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银月巷距离太守府不算太远,老秦也有轻功,不用马车便可在一炷香内到达。
此时老秦已然先行一步,夜风阵阵吹动衣摆,柳璟感受着柔和的风,瞥了一眼丹绛,斟酌片刻似乎要说些什么。
丹绛见他欲言又止,挑眉道:“怎么,公子要搂着我飞?”
柳璟:“……”
下一刻他就笑如春风:“滚。”
他怎么想起来去关心这个神经病了。
“轻功不费内力。”说罢丹绛足尖轻点,飞身而上,动作间三千墨发披散随风舞,片刻后他几乎与皎月比肩。
柳璟随后跟上,他身形轻盈,轻功造诣颇深,转眼间就追上了丹绛。
两人并肩而行,在猎猎风声中聊了起来。
柳璟被风吹得眯了眯眼:“其实此事还有一个古怪的地方。”
丹绛了然:“你是说为何就独独卫城妇孺被拐卖?”
“嗯。”
如若这些人贩子真的只是想拐卖孩童和女子给达官贵人为奴为婢,何必可着卫城这一只羊的羊毛薅?卫城城内有一座矿山,地理环境优越,太守爱民如子,整个卫城治安良好,百姓在这乱世里都丰衣足食。来卫城拐卖妇孺分明是下下之选,可人贩子竟然冒着风险频繁拐卖,这显然不合逻辑。
除非是卫城对他们这伙人来说有特殊的作用。
“还有一点,你可还记得那糙汉子说卫城最先丢的都是孩童?后来才有女子被拐。”丹绛道。
柳璟目光一凛:“你的意思是,这伙人最初的目的就是幼龄孩子,女子不过是附带?”
丹绛笑得好不勾人:“公子果然聪明。”
如果真是这样,那再深究下去就令人毛骨悚然了。
柳璟拧眉:“孩童不曾出卫城,寻人启事挂满了却都找不到,难道,都杀了?”
“大概是这样,至于在哪里杀的就不得而知了。”丹绛依旧笑着,但天色太暗,看不清笑意是否到了眼底。
柳璟:“还有一点,卫城太守说那个被卖做奴婢的是少女,那妇人呢?”
“或许也是卖做奴婢,也有可能……一起杀了。”丹绛有点犹疑。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银月巷,不再继续刚才那个沉重的话题,都沉默起来,只是跟着老秦一道走进院子。
不知道为什么,柳璟隐隐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很关键的东西,但也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
老秦家中不算殷实,但也不算困难,看两人身上麻布衣服有些脏乱,周到地准备好了一间客房,又将屋内两套崭新的麻布衣服拿了出来给两人换。他身材壮实,虽然不及他们高,但大小应该正合适。
柳大世子在看到老秦拿来了新衣服的时候还觉得这人真讨喜,然而在听见老秦家只有一间客房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和一个满嘴骚话的神经病睡一间房他还能有觉睡?更何况柳璟从小就有自己的院落,自问难以接受同别人一间房。
果然,柳世子转头一瞥,丹姓神经病唇角翘着,凤眼中含着无限戏谑。
柳璟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暗骂一句。
老秦和要走的王叔告了句别,一看狗蛋还呼呼睡着,便将柳璟和丹绛带到客房前,歉声道:“没办法,我这屋子小,只有那么一间房能住人,不过我想着你们两个大男人挤一间也没事。”说罢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柳璟皮笑肉不笑:“没事,我们不挑。”
丹绛倚着墙,埋头闷笑个不停。
柳璟转头看他:“……”
神经病。
老秦走的时候还一走三回头,毕竟,他总觉得两位恩人之间的气氛……好像不太对劲?
送走了老秦,柳璟手里拿着两套衣服,黑着脸推开房门,发现房间收拾得极干净,还点着好些蜡烛,昏黄的光线带着暖意。
房内开着一扇窗,外头藤蔓蔓延进房内,屋子靠墙的地方放了一张铺好两套被褥的床榻,靠近就闻到一股子太阳暖烘烘的味道。而床前摆放着桌椅,桌上茶壶茶杯一样不少。
柳璟这才觉得心情稍好一点。
丹绛跟着走进来,顺手关上了门,似是叹惋:“这女主人当真是个妙人儿啊。”
柳璟觉得他现在一听到丹绛的声音就头疼,将其中一套麻布衣裳扔给他,没好气:“背过身去,我换衣服。”
柳世子虽说逃着难没这么挑剔了,但也是容忍不了自己一身脏衣服上床榻的。
其实柳璟没有他在上京表现得那样风流,但也不是真的要避讳什么,只是知道不让他背过去这个神经病必然作妖。
丹绛稳稳接过衣服,语气玩味:“柳世子这么害羞?大男人之间避讳什么?”
柳璟看着他温润一笑,而后挑眉。下一刻一道内力从他手中轰出,不同于先前的柔和,带着颇为锋利的攻击性直击丹绛肩膀。
只见丹绛反应极快地转身避过,而后那道内力撞到了墙上,本就破旧的墙壁只是又掉了一层灰。
看着唬人而已,真躲不过也就被揍了一拳这么疼。
然而丹绛还是语气幽怨,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啧,柳世子不知道对伤号温和点?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柳璟冷笑出声:“就这么站好别动,否则下一道冲你脖子来。”
“行,知道了。“丹绛应着。
柳璟做事利落,没个多久就换完:“转过来吧。”而后自己理所应当地背过身去。
事实证明这么做某人也会作妖。
丹绛还是不消停:“柳世子没必要转身,我不害羞,你可以尽情看。”那尾音拖的长长的,透着蛊惑的妖邪味,活脱脱的青楼头牌。
柳璟额角抽了抽,忍无可忍地顺手拿过桌上茶杯背身砸了出去,咬牙切齿:“滚。”
柳世子在上京风流纨绔,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毒舌阴人,偏偏撞上了这么一个神经病。
事实证明一物降一物,丹绛兴许克他。
丹绛再次淡定避过,带着内力的茶杯直直砸到墙上,而后四分五裂地碎在地上,被砸出一个坑的墙壁掉了一层墙皮下来。
某位神经病看着墙上的坑默然片刻,最终闭上嘴开始好好换衣服。
等到丹绛换完,柳璟才转过身来,而后那复杂的目光便时不时落在丹绛身上,时不时又落在仅有一张的床上,脸色不太好看。
柳世子在做心理建设。
丹绛显然是看明白了:“你总不能叫我这个还有伤的柔弱草民睡地板吧?”
柳璟木着脸,觉得此举确实有点不是人,但他总不会自己睡地板。
好像只能两人一起睡了,于是柳璟周身气压更低了,蹦出一句话:“你想睡的话我没意见。”
不再管身后的神经病,他直接上了床塌,睡在里侧,只占了一小块地方,已经做好了神经病再发病千万不能打死他的心理建设。
今夜难得的月明星稀,柔和月光投在墙上,第一次和外人同床,柳璟确实不习惯,只好愣神盯着墙上月光。
他感到旁边床塌陷下去一块,是丹绛上来了。
那磁性的声音似乎透着无奈,就落在耳畔:“躲这么远做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柳璟冷哼一声,本以为丹绛还会骚话不绝,等了好一会儿,却没等到下文。
于是他没忍住好奇转过了身,发现丹绛阖上了那双时时有笑意的眸子,眉头几乎是罕见地微蹙。
当他不再笑意盈盈的时候,浓重的倦容就显露出来,脸上是昏黄光线都中和不了的苍白。
柳璟轻声试探:“你一沾枕头就睡?”
没有回应。
柳璟皱了皱眉,他居然见鬼地觉得有点不太适应。
卫城的夜里静谧极了,林梢随风而动的“沙沙”声不绝于耳,蝉鸣声声迎合,时而听到几声蛙叫。
仲夏夜里的燥热偷溜进屋内,染得月光都温热起来。
柳璟动了动手指,纠结得感到几分燥意。
半晌,柳璟叹了口气,朝丹绛那边挪了挪,床榻上两个人的距离近了起来。
他伸手再次环住那冰凉的手腕,又皱了下眉。
于是内力轻柔地游走,而后一股一股不间断地被注入。
柳璟本以为今夜自己会因为不习惯而彻夜难眠,但实际上内力渡着渡着,他也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老秦:叫我神助攻谢谢
诸位七夕快乐呀~放一章悬疑和糖糖并存的
嗯……这算不算变相同房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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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