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尾青青 第10章 第 10 章

“滚滚滚，没钱来什么赌坊！”

随着一声厉呵，醉酒的男人被几名魁梧壮汉半推半拽地赶出了赌坊大门。

“一群狗娘养的，等着瞧，待老子明日翻身，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男人高声咒骂，每走几步，就回头瞪视那热闹的赌坊，眼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怨毒。

瞧见一瘦小如猴的乞丐，他摇摇晃晃走过去，故意撞了那乞丐一下。那乞丐衣衫褴褛，头发脏得打结，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酸臭味。

男人正愁输了钱没地方撒气，顺势一把抓住乞丐的衣领，将其拉近，咆哮道：“哪里来的臭乞丐，瞎了眼敢挡本大爷的路？”

乞丐脏乱的头发往两边散开。

数十道皮肉外翻的伤口，发红发肿，像一只只蠕动的肥胖虫子，可怖如斯。

隐蔽在伤口之中的眼眸，如一潭死水。

了无生气地盯着他。

男人露出嫌弃神色，将乞丐摔在地上，很是晦气地吐了口唾沫：“老子输钱已经够倒霉了，还碰上你这丑八怪。”

说罢，提脚踹在乞丐的心窝上。

乞丐眼中闪过一抹恐惧，但很快被无助和习以为常的麻木所取代。

然后等待着她的，是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和狂风骤雨般的拳脚攻击。

黎岁抱着脑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偶尔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悬崖下面是一条河流，她没被摔死，在水中漂泊一天一夜，自己爬上了岸。因为脸上的伤，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挨打。

她好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黎岁想笑。

“住手！”

黎岁听到一声厉喝，殴打她的男人被一道凌然剑气击飞在地。

少年御剑而来，言语斥责男人不该持强凌弱，而后转身，朝黎岁伸出手。

“你没事吧？”

黎岁只看见一个模糊人影。

周身渡着一层金辉，好像在闪闪发光。

“你是神仙吗？”

“我不是神仙。”少年嗓音清润，“我乃云岚宗凌霄仙尊座下弟子，容清在。”

“云岚宗，容清在。”黎岁重复少年的话。

眼皮沉沉压下，晕了过去。

狰狞血腥的疤痕怵目惊心，容清在恍若未见，轻柔地为榻上之人擦净脸上的脏污。

黎岁瞪着一双大眼。

容清在温柔笑笑：“你醒了。”

黎岁掀了被子下床。

容清在：“你有伤在身，在大夫来之前，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用不着看大夫。”黎岁步履维艰地朝门外走去，与一女子迎面撞上。

门外还有个胡子发白的大夫，看到黎岁的脸，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之音惊叹：“小姑娘厉害啊，伤得这么重还能下床走动。”

黎岁抿着唇。

“这位是我们云岚宗的五长老。”容清在介绍完叶之音，又好心劝黎岁：“姑娘，你的伤势很严重，还是让大夫看看吧。”

大夫道：“姑娘，你脸上这伤已经感染流脓，再不医治，恐有性命之忧。”

“你们大夫最会危言耸听，我死不了的。”黎岁只想快快离开这里。

“定。”

叶之音手指转了半个圈。

黎岁身体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弯，如同提线木偶般，径直走向床榻，躺倒在上面。

大夫瞠目。

叶之音扬扬下巴：“大夫，我这病人有些讳疾忌医，你看着办吧。”

大夫仔细查看黎岁的伤口，道：“面容受伤之后没有及时医治，又在水中浸泡多时。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割掉伤口烂肉，再进行缝针，但这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疼痛。”

叶之音：“她哪像是怕疼的人。”

伤成这样，换做常人，早疼得死去活来了。而她这么半天，没有喊过一声疼。

大夫打开药箱，取出一把锋利的刀刃，在火烛上方炙烤片刻，特意嘱咐：“姑娘忍一忍，千万不要哭出眼泪。”

说罢，小心翼翼剜去黎岁脸上的烂肉。

脓液混合着鲜血喷涌而出。

大夫忙用金疮药为其止血。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泪腺，黎岁谨记大夫的话，咬紧了牙关，却还是流出了眼泪。

大夫忙道：“姑娘，你别哭啊，伤口碰着眼泪，又要感染了。”

容清在不忍道：“让她哭吧，剜肉之痛，又有几人能承受得住。”

他用帕子沾掉黎岁眼角的泪水，掌心贴着黎岁肩膀，注入些微灵力，减轻她的疼痛。

最后一块腐肉被清除，黎岁哭湿了两块帕子和容清在的衣袖，后背汗津津的，像从水中捞起来的一样。

面部坑坑洼洼，比之山路还要崎岖。

大夫行了几十年的医，缝合伤口时，手也不由发颤，用了点时间调整心态。

黎岁疼得晕厥过去。

大夫吩咐容清在：“还请道长帮忙，将她扶起来，我好为她包扎伤口。”

容清在坐在床沿，碰到黎岁的右手时，愣了一愣。

叶之音道：“怎么了？”

容清在：“她的胳膊是断的。”

闻言，大夫忍不住道：“是谁对一个小姑娘下此毒手，真是蛇蝎心肠。”

黎岁再醒来时，脸上缠满了绷带，只留下眼睛鼻子嘴巴三条缝，世界变得又小又模糊。

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萦绕鼻间。

与她身上的酸臭味形成鲜明对比。

周遭好多跟容清在穿着相同的人，见到容清在，纷纷停下来打招呼：“容师兄”

容清在一一应了。

黎岁嘴唇微张：“这里是云岚宗？”

容清在道：“你昏迷不醒，我与五长老着急赶路，便把你带回来了。”

她最初想的就是到九华城寻求云岚宗的庇佑，担心自己的脸惹来祸事，便选择了在清水镇苟且偷生。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云岚宗。

怎么不算是命运弄人呢。

如果当初她不在清水镇逗留……

“在想什么？”

容清在一句话拉回她的思绪。

“那个五长老呢？她去哪了？”

“五长老先行去凌霄阁，我将你安置好之后，也要去凌霄阁拜见师尊。”

容清在问：“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黎岁。”

背上的人惜字如金。

“黎岁，我记住了。你可还记得，是谁伤了你？”

背上的人不说话了。

或许是有难言之隐，容清在没再继续问，转移话题道：“你家在何处？家里还有何人？待你伤势痊愈，我好通知你家里人来接你。”

“……”

良久，容清在听到黎岁低低的声音，“我没有家人了。”

说话间，他们来到一处名为“语禾院”的院落，是那位五长老叶之音的住处。

“你好好休息，我稍后再来看你。”

容清在走后没多久，就有女弟子送来一套干净衣裳，用一个玻璃水球洗干净黎岁的头发，还要帮她濯洗身子。

黎岁婉拒了女弟子的帮忙。

但是脱衣服的时候就犯难了，她又腆着脸求那位女弟子帮忙。

她身体各处都有淤青，不好用力搓洗，只能单手操作，给自己简单擦洗了一遍。

容清在出了凌霄阁，直奔语禾院。

身后多了两个跟屁虫。

“你就是大师兄在街上捡到的姑娘。”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生得脸儿圆圆，额头饱满，一双杏眼亮晶晶的，颊边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听说那醉汉对你拳打脚踢，你是傻子吗？怎么不还手？就那样任由他打？”

这位连着发问的少年，看着有十六七岁，长眉如柳，明眸皓齿，生得俊俏极了。

黎岁有些无所适从。

“你们别吓着黎姑娘。”容清在拎着两人后领，同黎岁介绍他们：“这位是我三师弟，名为祁惑，这位是我小师妹……”

那姑娘抢答道：“我叫周菡，菡萏的菡。我知道你的名字，师兄告诉我了。我们还有个二师姐，叫孟吟雪，正在闭关当中，平时很难见她一面，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

“你脸上这伤是谁弄的？江湖规矩，打人不打脸。你一个姑娘家，日后落了疤痕，可怎么是好。我这里有一瓶祛疤的膏药，送给你了，不用客气。”

她说着话，从乾坤袋中摸出一个药瓶，往黎岁手里塞，“我之前磕了碰了，涂上这个膏药，药效特别好，一点疤不留。要是不够就跟我说，我那里多的是。”

她太过热情，黎岁不好意思拒绝，轻声道了谢。

“吵死人了。”

叶之音出现在门口，对容清在道：“赶快让这两个傻子离开语禾院，我要休息了。”

云岚宗弟子皆知，五长老不喜被人打扰，休息时听不得一点声音，否则就会变得非常暴躁，吵醒她的那个人便会遭殃。

宗主来了也不例外。

“五长老一回来就赶我们，几个月不见，你就一点不想我们么。”

周菡张开双臂扑上去，被叶之音嫌弃地推开了，“属你最吵，叽叽喳喳的。”

这话周菡听了百八十遍，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心，她冲着叶之音吐了吐舌头：“五长老还是这么不近人情。”

容清在走之前，特意对黎岁道：“你安心在云岚宗养伤，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有我们在，谁都伤不了你。”

他说话很让人安心。

到叶之音这边，画风突变。

“你要想继续待在语禾院，最好安安静静的，别吵我睡觉。”

黎岁点头：“好。”

窗外天色渐晚。

黎岁早早便睡了。

她的眼镜和钱袋不知掉落在何处，她顶着一张烂脸在街上流浪数日，以天为盖以地为铺，时时刻刻警戒着，不敢与人打交道。

有些小孩嫌她丑陋，便用石子扔她，她没了眼镜看不清路，磕碰难免，加之伤口疼痛难以入眠，一天睡不够两个时辰。

如今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没人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阴暗爬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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